薄荷煙 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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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予酒從來沒有謙虛過,所以聽到江楓問他會不會彈琴,他也爽快的承認了,但是承認,並不代表會做。
“沒有報酬麼?”他說。
把手從琴鍵上收回來,溫予酒順勢插進褲兜裏,站在一旁看著江楓彈奏,說是彈琴,不如說是隨便摁那麼兩下。
其實這家店的老板不太喜歡客人隨便碰店裏的樂器,雖然本來就是擺出來售賣的。溫予酒和店老板認識了那麼幾年,也摸不清那人的性子,不過也沒打算摸清。
沒有出聲阻止江楓的動作,而是站在一旁盯著男孩子一臉新奇的摁出音符。
“要我彈琴是要收費的。”
溫予酒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似有似無,不仔細看無法分辨出來。但江楓不知怎的,感受出來溫予酒的心情比方才要好了那麼一些。
“你把我帶來這裏,我還沒找你要報酬,同學。”江楓說。
他倆的身高差距並不大,不過溫予酒比他還要高出那麼一點,江楓隻能微微抬眼望他,氣勢上卻沒被壓下一截。
溫予酒像是沒料到這件事,狀似訝異挑動了一下眉頭,想了想說:“但是我拉了你一把。”
他側頭和江楓對視,“一碼抵一碼。”
隻是知道這個人會彈琴,想聽一聽而已,沒想到又扯出那麼幾句。江楓這會兒的熱情被溫予酒打消了不少,瞬間減去了很多想要聽他演奏的心情。
他把手指從琴鍵上收回,伸到在溫予酒的視線內擺了擺:“不彈就算了。”
懶得在這點事情上起爭執。
“這就算了?”溫予酒彎了點腰,眼睛和江楓平視,在明亮的環境裏,黑色的瞳仁把他的人影顯現的十分明顯,他的笑容不自覺又擴大了幾分,展現的明顯,“但我突然想彈了,賞個臉嗎?”
莫名其妙。
這是江楓今天內第二次冒出的想法,他看著溫予酒,男生麵上的笑容比方才要明顯的多。
氣氛靜了好一會兒,江楓往後挪了一步,空出位置來,雙手抱胸,對著電子琴抬起下巴,向溫予酒示意:“彈吧。”
溫予酒沒有客氣,走過去,指尖摁上琴鍵,試了幾個音後,他看向身後的江楓。
男孩子沒有太多的表情變換,照舊冷著一張臉,兩個人的目光對上,江楓抿唇望著他,溫予酒不知怎麼從中感受出一絲期待的意味。
真是奇怪。
溫予酒問他:“有什麼想聽的嗎?”
“我說了你能直接彈?”江楓說,他靠在貨櫃上,用櫃子支撐身體的重量,上麵擺放著周傑倫的專輯。
他並沒有很喜歡的曲子,平常在家裏放音樂都是聽的隨機,江楓不好回答這個問題,於是隨手從上頭抽出一張,給溫予酒遞過去,連封麵都沒有仔細看。
溫予酒接過來,打量了一下這張專輯。
“七裏香?”
他抬頭:“你想聽這個?”
“你會彈嗎,”江楓沒否認,“會的話,就彈這首。”
《七裏香》並不難彈,但溫予酒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曲調,他的雙手放在琴鍵上,停滯了好一會兒。江楓站在他身後做好了要聽音樂的準備,卻沒想到幾分鍾過去也沒能聽到一個音節傳出來。
江楓疑惑地望過去,溫予酒的背影看上去很是僵硬。
男孩子又靜止了一分鍾,最後認輸般轉過腦袋:“能給我哼一小節聽一下嗎?”
一曲很快結束,彈到中途,店鋪老板甚至從裏間走了出來,停在門框那處聽溫予酒的演奏。
直到最後一個音在空氣裏消散,老板拍拍手,說了一句不算誇讚的評價:“沒退步。”
“手生了,”溫予酒回答很快,他把手從琴鍵上收回,轉身去到江楓的麵前,一副討要誇獎的模樣,“怎麼樣?”
江楓:“彈得不錯。”
溫予酒勾起唇:“不難聽就行。”
他們對話的途中,老板沒有插話,立在門檻那等待著他們說完,直到溫予酒朝他望過來,才開口。
“來我這兒又想幹點什麼?”
“哪兒的話啊,景哥,”溫予酒說,“我就是隨便看看。”
景哥沒給他一點麵子:“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歡客人碰樂器麼,不還是碰了,還連帶著你帶來的小朋友一起摸了一遍。”
溫予酒沒理會自己碰了一鼻子灰:“那我買下來回家慢慢摸。”
景哥點點頭:“五千。”
“行,”溫予酒答應的很爽快,“劃卡麼?”
沒想到幾個來回就買下了一台電子琴,江楓在後麵聽的一愣一愣。他雖然不了解樂器的市場價,但也知道剛剛彈過的電子琴根本達不到那個價格。
他望著仍在跟景哥說話的溫予酒,一臉複雜。
江楓沒有做好人的愛好,也不打算參與別人的談話,一直抱手在溫予酒的身後站著,觀察店裏的樂器。
牆壁和天花板上掛著的貝斯,外表都非常漂亮,有幾把很合江楓眼緣,如果他會彈的話,會直接出手買下來。
似乎是他的表情過於明顯,跟溫予酒說話的景哥一下子注意到了江楓,朗聲道:“對貝斯感興趣啊?”
“啊,”江楓扭頭看過去,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還好。”
“聽見沒,”景哥指了指江楓的方向,“給人買把貝斯過過癮。”
溫予酒:“景哥,我不是你的經濟來源。”
江楓觀察了會兒店內的裝潢,看出溫予酒和景哥有事要說,便說了聲出去站會兒,掀開簾子直接走了。
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幹脆,景哥微微一怔,看著溫予酒:“不是你找的對象啊。”
溫予酒:“誰告訴你的?”
午間過去,陽光的炙熱同樣隨著時間下降,江楓從店內走出來,總覺得撲打到皮膚上的熱氣溫度減了那麼一點,不像之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這間店鋪開在巷子的盡頭,再往下就是一堵牆,這邊高樓迭起,大樓的陰影正好覆蓋住底下的這一大片區域,江楓便躲到陰影下的牆角,用施工結束後沒能及時處理掉的磚頭,壘起坐了上去。
平常香煙不離口袋,昨天回家前又在便利店補充了好幾包,江楓的褲兜裏還有早晨出門前揣的萬寶路。他掏出一根點上,思考著等溫予酒出來跟他說自己要回家。
夏天太熱了。
他不想在外麵亂逛了。
溫予酒在店內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掀開簾子走出來,扭頭看見江楓蹲坐在牆角下,腳邊還丟有幾個煙頭。他身上還穿著十中的校服,襯衫開了兩顆扣子,不過頭發有些淩亂,看上去就像可憐兮兮的小狗。
溫予酒走過去,卡在江楓的視野之外,伸手碰了一下他腦袋上翹起的一撮頭發,觸感很柔軟。
“走吧。”他說。
江楓對店長不熟悉,所以也沒有回到店裏打招呼,跟著溫予酒並行出了巷子,剛想說一聲自己要回家了,哪知身邊的人沒給他這個機會,把人又往反方向拉走。
江楓:“?”
愣神的這半會兒,足夠溫予酒邁出好幾步,男孩子正是發育的時期,兩人又身高腿長,一步就能踏出不小的距離。
江楓的身體不受控的往溫予酒的方向倒去,急忙邁出一步穩住身形,踉踉蹌蹌的跟上。
對方的行為太過突然沒有預兆,江楓不知道這人又要把自己拉去哪裏,他是不想跟溫予酒有太多的接觸,今天知道自己接下來起碼好長時間的同桌都會是這個人了,讓江楓很是煩躁。
江楓說:“又要去哪兒?”
語氣裏摻著明顯的不悅,無論是誰都聽得出來,溫予酒的步伐滯了半秒瞬間恢複如常,隻是速度減緩了許多。
他回頭道:“吃個飯,吃嗎?”
江楓這回沒給他麵子:“吃過了。”
溫予酒並不氣餒:“那陪我再吃一次。”
江楓直接止住了步子,在原地停了下來,他掙脫開溫予酒的手,冷淡道:“不吃,我不想逛了。”
本以為對方會也跟他冷臉,江楓沒想到溫予酒聞言點點頭,回應他的話:“回家嗎?”
“……”他懵了一瞬,“回。”
下一秒溫予酒又換了一個話題,扯到了剛剛買下的那架電子琴,順手把江楓拉回正方向,帶著人往前走。
“我家放不下電子琴,能暫時把它放你家嗎?”溫予酒用著半商量的語氣,“行嗎?”
電子琴又不是他買的,江楓對鋼琴也沒有多大的熱衷和興趣,他蹙眉:“為什麼?”
“就當幫我個小忙,”溫予酒說,“不然你收個管理費,我每個月給你打過去?”
雖然江楓看他很不爽,但對溫予酒的家庭狀況並不了解,前腳剛花了五千塊,後腳又要把樂器放他家,還打算讓他收個管理費,好答應下來。
看上去就像哪家的傻帽闊綽少爺出來體驗生活,不懂錢的珍貴。
又轉念一想到家裏的差不多算半個頂級的電腦配置,江楓突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資格這麼說人家。江楓抿著唇沒回話,掙開溫予酒的手,自己往回走。
溫予酒沒在意,接著說:“景哥不會讓我把琴丟在店裏的,我就算拿回家裏也隻有被丟掉的下場。怎麼說我們接下來也是同桌了,怎麼樣?”
他說:“金額你隨便開。”
江楓:“月五千。”
“……”溫予酒無奈地哼了一句,很悶的笑聲,“趕得上絕大多數人的工資了。”
“付不起?”江楓說,“不是讓我隨便開嗎?”
溫予酒:“付得起。”
他把人往自己的身邊帶,直到並肩,“那就是同意了?”
原先以為溫予酒不過隨口一說,江楓在看向他的時候,發現對方並沒有開玩笑的意味,真的打算把電子琴暫時放在他的家裏。
口中的家裏其實並沒有多少物品,客廳隻擺放了必需的家具,而且父母並不會踏入那套房子,所以江楓大多數的東西,都扔在了他的房間和儲物間。
把電子琴擺在家裏會是什麼情形,江楓沒有想過,這會兒不得不去思考。
溫予酒又適時補充了一句:“我會找時間定期去對它進行保養的。”
東西都放自己家了,保養怎麼說應該也算在江楓的管理範疇,但他並沒有對這項事項提出疑問。
“行,”江楓答應下來,“放我家,記得定期來保養。”
桌上的紙條被客廳的立式空調吹得悠悠落地,江楓躺在沙發上,用手臂遮擋住頭頂的燈光,確保不會刺到眼睛。
答應了溫予酒把電子琴放在自己家後,男孩子進到一家文具店,買了一支筆和一本草稿紙,在上麵寫下了景哥的電話號碼。
初秋的太陽仍能夠和夏日的陽光比較高下,江楓跟著溫予酒站在陰影下,眼睜睜看著他把紙條遞過來。
兩個人還順勢加上了企鵝和微信,甚至互換了號碼,按照溫予酒的說辭,到時候要去他家保養電子琴,就不用匆忙問了。
看著溫予酒的一係列操作,江楓也忘了問,為什麼景哥的電話號碼就得寫在紙上,而溫予酒的聯係方式可以正常用手機交換。
兩個人在交叉口分別,溫予酒要回學校上晚自習,臨別前問江楓要不要一起回去。
鶴州十中的晚自習是可上可不上,哪怕升上高三也沒有強製的要求。江楓從不參與自習活動,直截了當搖頭拒絕,揮了揮手不帶留戀的往家的方向走。
那會的太陽已經開始逐漸下落,灑落在街邊的光芒呈現出暖色,江楓走在人行道上,看向馬路上的車流。等到鳴笛聲傳入耳膜,形成回響,他才再一次邁開腿,轉換了方向,繼續往前走去。
十中的晚自習結束時間在九點半,許陽跟同學打了聲招呼,收拾好書包朝校門口走去,不出所料在校門拐角,看見江楓靠牆抽著手裏的煙,樣子有些壓抑。
高三的課程多數是對內容進行複習和鞏固,所以一天下來,許陽沒怎麼在課堂上走神,還收拾了兩本學科的筆記本,打算回家再溫習一遍,確保不會忘記。
指間的那根煙差不多燃燒到盡頭,江楓打算再抽一口就熄滅掉,一隻手突然從光亮處伸進他所處的陰影裏,抽走了他夾著的那根煙,往石牆上戳滅,一氣嗬成。
那是兜裏的最後一根煙,江楓嘖了一聲,對上溫予酒的眉眼,語氣明顯的不爽:“幹嘛?”
最近的垃圾桶還需要走上那麼兩三步才能抵達,溫予酒把熄滅的煙頭拿在手裏,垂眼打量了一下,又抬眸:“你抽煙?”
“嗯,”江楓的情緒不是很高,音調沒有起伏,他整個人靠著石牆,看起來很是懶散,“有事嗎?”
“我……”溫予酒在腦海裏思索了半秒,嘴巴動了兩下剛要吐出詞語。
“江楓。”
許陽在門口和同班的一名同學道別後,徑直朝江楓所處的方位走過來,僅剩一步之遙時,出聲喊他的名字。
溫予酒的話硬生生讓人打斷,兩人一齊往許陽的方向望過去。
“啊,阿許。”江楓抬手向他示意,又轉回去,“所以呢,有什麼事?”
本來腦袋裏的話也沒完全成形,溫予酒微垂著眼沉默,沒有再接下去。江楓沒在意他的默然,和走到跟前的許陽說著話。
他們說好了晚上一起去網咖,這會江楓是來找他一起過去的。
見溫予酒許久沒有再冒出下一句話,江楓便伸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
男孩子望過來。
江楓冷冷淡淡的扔下一句話,也沒管溫予酒有沒有在聽:“那我先走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