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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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揚花雪,隨風輕盈舞,緩緩著地,給大地披上了銀裝。
一輛馬車出現在這一片荒野之中。車軲轆碾著皚皚白雪吱呀聲響。是愉悅的噗嗤笑聲還是落寞淺唱?心若不同,風景便成了人們眼裏的各異。
相憶此時帶著微微笑容。他掀開馬車上的布簾,看著雪花一片一片又一片。時而也會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那朵潔白的,晶瑩的雪花。看它融入掌心,冰冰的,卻是舒暢的。像極了那刻宋錦和將小包袱打開,自己看到了那個剔透玉質手鐲和熠熠黃色珠花發簪時喜悅,自發的,輕輕的,像夜間花蕾,開了。
相憶叫停車,他和小花下來,在雪中嬉戲打鬧,笑聲揉進了柔柔風聲中,飄去了很遠。花管家見少主這樣欣喜眉頭卻鎖到了一起。簡短時間經曆了至親之間的生死離別,又熬過了涅槃之痛。雖和宋錦和相聚有了短暫溫馨撫慰。可是一個大人都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坦然看開,將那份悲痛暫時放下。何況是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難道正是因為他是孩子,才容易在美景之中忘己愉悅,暫時煩惱皆拋。要是真是這樣就好。花管家怕這孩子一時精神崩潰,所以就索性癡癡傻傻,嬉戲笑語。
遠遠處的大樹底下,相憶看見一個嬌小身影抱成一團睡在那裏。他朝小花噓了一下,示意她安靜下來。然後自己輕輕走近她。
原來是一個小女孩。同自己一樣無家可歸,世人冷眼相對吧。這樣想著,他解上的紅色毛絨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
那女孩突然醒了過來,自發抱緊自己,冷眼看著他。
相憶純真而笑,想給她一份溫和的溫暖。隻有他知道,顛沛流離,像喪家之犬一樣奔波度日。是多麼需要關心和問候的。他需要的其實那麼簡單,路人見麵關懷眼神罷了。可是又怕極了這種眼神。因為爹爹就是在最信任的人手中丟了性命。那你說,到底該信誰。
他嗬嗬一笑,然後心想,你我都是棄兒。靠近還有何好圖?既然無人給我們這些棄兒溫暖,我便給你好了。
他朝小花笑著喊道:“小花,去馬車上拿來筆墨紙硯。”小花雖然疑惑難解,還是很快拿了過來。相憶叫小花背對自己弓著身子。他將白紙墊在她後背上。提筆寫了些文字。然後疊好遞給那女孩道:“你循著這個地址,就說是我讓你去的,這樣姑姑便會收下你。”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題似的微蹙了眉頭,然後突然笑道:“真笨。”他解下紅色棉襖,疊好遞給她,微笑道:“我姑姑性格有點怪,一般不見外人。你拿著這些東西去,她就定會收下你了。她很疼我,所以她會好好照顧你的。”
然後給她留下一小包碎銀子,順從地穿上花管家脫下來的棉襖,包裹到自己身上。三人正要離開,花管家突然聽見細微聲響,立即大喝一聲:“少主小心。”
花管家說完拔地而起,離歌在手劃出一道美麗刀影。他倒立而下,紮入雪地裏。隻聞陣陣慘叫過後,幾個蒙麵人的軀體鑽地而出。
花管家再次出現的時候,離歌刃上已經染上了猩紅鮮血。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走過荒野,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村莊。先巡視一番,看這裏有無遮身之處。所幸有一個破廟,這一天,又是一月之後。相憶毒發降至。花管家心口微微一疼,不由握緊了瓷器綠瓶。
花管家尋來柴火和稻草,讓他們躺下,就著火光烤著休息。
花管家想了想,然後看著相憶道:“少主,這是你姑姑留下來的百花露,多飲點可以沉睡過去。那樣不僅無損身體,反而促進了內力提升。你喝些吧,睡過去後,就不會再疼了。”
相憶看了看那個綠瓶,然後低下頭看著火光,道:“管家,我不想讓自己睡過去。我不要這麼無能的逃避。我要和它正麵相對。痛多了就麻木了,可以不用借用藥物要維持生活了。而且還增強了我的忍耐力。”
相憶說完嗬嗬一笑。花管家和小花驚詫地看著他。實在無法預料,一個小孩竟能講出這樣的話來。
“啊”三年雪定期而來,相憶疼痛難耐。抱緊自己,在地上滾動,咬牙挺著。
這次毒發的疼痛明顯比上次劇烈。每次鐵紅的針刺過後,仿似又潑上了濃濃鹽水。然後針刺變成了刀割,依舊是燒得鐵紅的刀片,一塊一塊在割著自己的內髒。
他開始出現小幅度痙攣現象。花管家不等相憶答應,立即給他服下百花露。相憶頓時感覺一股輕柔涼意漫過被傷得千瘡百孔的肝髒。舒服了太多。然後他眼皮變得沉重,無力睜了幾下,朦朧之中睡了過去。
就快要到那個山洞了,越往這走,追殺的人越少。他們斷是想不到自己會帶著相憶來到這荒野的群山裏。
中途相憶毒發了幾次,最後都是用百花露度過去。花管家內心寬慰了許多。
隻有相憶知道,這藥快要失去它的功效了。三年雪的反噬劇痛,就快要將處於被藥物迷醉狀態中的他驚醒過來了。
這次毒發果然如此,相憶一聲驚天慘叫,從催眠中醒了過來。熟睡的小花被驚醒過來,驚恐地看著相憶。看著他在地上打滾。瞳孔膨脹,眼眶破裂竟然留出血來。嘴唇早已被他咬的血肉模糊。
小花義無反顧和他抱在一起,隨他翻滾,隨他狂抓,隨他咬。輕柔地喊著“公子,小花在這裏。”她告訴自己,會一直在的,就算死了,也會被他這樣抱著,抓著,咬著。
花管家看著他們死死地抱在一起,如同嚼蠟般苦澀無奈。
幾朵雪花從破廟露口處飄了進來,落到他手上,化為水,使他感到一陣冰涼。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立即堅定起來。如同不久過後,將要奔赴生死戰場,為國而戰,雖死猶榮。
相憶突然一把推開小花。拿起薄刀在肌膚上劃開長長口子。可腹內,胸腔內依舊劇痛千分,萬分。他狠著麵容,如一條凶狠的頭狼。深深劃開口子,使它又寬又長,然後拿到火上麵烘烤。灼燒的熾熱疼痛一瞬間將他淹沒。可是一會兒後,與體內那股疼相比拚。自己的感覺漸漸麻木許多。他一直悶哼著堅挺。小花正要從上去拉開相憶,卻被花管家一把拉回來。
花管家擋住小花的視線,滾動喉結道:“一切隻能靠他自己。”
小花癱瘓在地上,悲傷而泣,撇過頭去,不忍心看他。
坎坎坷坷,總算來到了這個山洞。花管家驚喜發現這裏有一個深潭,此時深潭裏的水冰寒透骨。他開始在相憶毒發前五日,光身跳入灘中苦練內力,讓自己的呼吸,血液,真氣一切都是冰冷的。
練成混元精血。相憶毒發之際,他隔開血脈,逼出半碗精血給他喝下。一股冰涼立即熨帖了他整個軀體。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十分舒暢。
可是半個時辰過後,這股冰涼漸漸消失殆盡。烙鐵灼傷又慢慢襲來。花管家,雙手貼著相憶後背。冰涼真氣徐徐不斷輸入。雖然仍有疼痛,但對於忍耐性提高到常人無法企及的相憶而言,根本不足畏懼。
這樣過了一年半,相憶和小花長高了許多。特別是小花,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容貌豐美,當真醉人。
而花管家長期在冰譚中練氣,身體日益腐朽。又受相憶體內三年雪毒的侵蝕。這樣幫相憶續了一年半安穩日子後,溘然長逝。
小花跪地長哭。相憶也哭成了淚人。這份恩情,雖死無以報。
這一年半內,花老大將離歌傳給了小花,離歌五式,讓她悉數學會。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先不能貪求精湛,先學會。以後是否爐火純青,要看她自己造化了。
此間,相憶也隨著花管家苦練內功心法,外功肌肉力。隻有自己更強,才可以和三年雪抗衡。
可是這唯一的山也倒下了,現在他們可以依靠著誰來成長。他們晚間睡覺的火堆誰來點燃。熟睡之際,誰一宿不睡替他們看守。他們漸漸強起來的體魄和漸漸諳熟的招式誰來讚賞……
這一年半裏,他答應了花管家定會成立個組織出來,讓它強大後為父母報仇。
可是這洞裏雖有財富珠寶。但是他們該如何用呢?倘若出去買了糧食,還會不會記得回來的路?
食物殆盡,他們餓了整整兩天了。心一橫決定出去找食物。沿路做好標記,免得歸途找不到。來到一片山凹處,小花被什麼給絆了一下摔倒了。
相憶立即趕過來問道:“小花,傷到沒?”
小花搖了搖頭,正要說沒事,手裏摸到了什麼。一看是青藤。立即歡喜道;“公子,是紅薯。”
相憶疑惑道:“紅薯是什麼。”
小花沒有解釋,直接道:“公子,把你的那把刀給我。”
相憶依言給了她。她便開始刨挖,不一會兒從土裏弄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紅薯來。笑著遞給相憶後,繼續挖。卻不料碰到了一條睡眠的毒蛇,將小花咬個正著。
小花忍不住哎呀一聲。
相憶立即問:“小花,怎麼了?”
小花不想讓相憶擔心,於是微笑道:“沒什麼。”
相憶聽見青藤間窸窸窣窣聲響,猜到小花被什麼咬了。拿起她的手一看,見她手背有兩個牙印。牙印四周已經殷紅發紫。一股黑線從那裏向手管上蔓延。
相憶立即抓著她的手,不等她反應過來,便給她吮吸。將毒血吸出來,吐到地上。
那道黑線才算停止了上升,而且慢慢顏色變淺。而相憶的臉色卻有點發紫。
小花道:“遭了,你又中蛇毒了。”
相憶站了起來,用刀將紅薯削皮,切成兩半,一半扔給了小花,然後笑道:“蛇毒又算什麼,可以和三年雪相比嗎?沒事的。”
小花雙手拿著那一半紅薯,沉默地低下了頭。
夜深了,山寂了。月兒當空,灑下一抹輕柔。
他們躺在如水月華之中,對夜回眸。星光燦爛,深深地瀉到了他們眼裏。
“公子……那……那蛇毒怎樣了?”小花和相憶頭相挨,成一字躺在洞口上的一塊大石頭上。
相憶淡淡笑道:“沒什麼,疽現在這狀況,什麼毒都無所謂了。”
“小花……”相憶看著夜空喊了一聲,又欲言而止。
小花輕輕問道:“公子,你要說什麼?”
相憶思考片刻後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聽到沒,小花?”
小花聽後,立即坐了起來,轉身看著相憶。見他自顧對著夜空發笑,而她在這笑容裏聞出了無奈愴然的味道。
一襲冷風徐徐吹來,吹亂了秀發,遮住了她的臉。她深深歎了口氣,心中的激動,氣憤,心酸才得以疏解。
小花輕輕躺了下去,她的頭和相憶的頭又依到了一起。小花也學著相憶,自顧望著夜空輕笑。她淡淡道:“公子,倘若你要死了,你無需擔心我。因為我決計不會獨活的。”
相憶聽後突然爬了起來,指著她生氣道:“好你個小花,你……”
小花隨即也站了起來,正麵看著他,毅然道:“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便是公子你了。你是支撐我活下去的魂,你若死了,我便成了行屍走肉一番苟活於世。那公子你說,我是不是也該和你一起走呢?”
相憶愣愣地看著小花,有些話已經無法出口。
小花伸手輕輕地撫摸著相憶的臉,她淡笑道:“所以公子你一定要活下來,為了你,也為了我,更為了我爹和你爹。”
相憶凝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