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三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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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寂寥悲吟。天際一片灰白,烏雲遮日。蒼茫大地上,三個人影煢煢而立。好不淒涼一片。
一個十歲孩童無力坐在黃土上,眼神呆滯,口中沙啞輕輕念叨:“爹,爹……”一旁的中年男子見後,兩汪熱流兩處放流,一處到肚裏,一處到臉龐。
另一個約莫大他三歲孩童緩緩走近他。靠著他坐下來,用自己的一雙小手將他那雙小手捧在手心。緊緊地握著,緊緊地咬著唇,沒有言語。
中年男子便是剛剛逃離出來的花管家。他感到一股氣一直在胸腔湧動,慫恿他對天嗥叫。可是他沒有,這個時候,他必須強忍著堅強下來,人靜若水。畢竟以後的路還太長。
過了許久,花管家道:“少主,我們需盡快離開這裏。兩年前,我跟隨少爺征戰無憂穀回來時路過一個山洞,裏麵竟然有大量財寶。我們這便去那裏避難,然後用那些財寶招兵買馬,日後定是要為公子報仇雪恨。”
常相憶沒有吱聲,依舊呆滯地喃喃喊著“爹”。似乎花管家的話,他絲毫未曾聽進心裏。
花管家的心一陣刺痛。這可如何是好,再不走,他們或許就會追上來了。
小花拿起衣襟擦幹相憶臉上幹涸的眼淚。她收了下鼻子道:“公子,你再這樣是對不住老爺了。你忘了老爺臨走的交代嗎?他叫你好好活下去。”
花管家見相憶動容了一下,隨即道:“少主,我們現在沒資格傷懷,我們要將這份傷痛壓製住。我們得好好活下去,到少主羽翼豐滿之時血洗杜宇門。”
常相憶微微抬頭看著花管家,又看看小花。小花咬著唇朝他使勁點頭。然後小花躬身站了起來。他們的手依舊握在一起,緊緊地,未曾一刻分離。她朝相憶輕輕道:“公子,站起來。”
常相憶一直呆呆地看著她。沒有言語和動作。小花盡可能微笑,她就這樣看著他,等著他,鼓勵著他,她知道,公子一定會站起來的。
常相憶呆滯的眼神在小花淳樸,溫柔的眼神中漸漸蘇醒過來。他慢慢微笑,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站起。
“公子……”小花微笑喊道,聲音卻是顫抖著的。
常相憶不由將手從小花手心抽出,小花正驚愕之際。相憶將她的雙手握在手心,緊緊地,像最初她握著自己那樣,不離不棄。
花管家終於釋然而笑。
他們破帽遮言過市,打扮成貧賤農家。混於人流之中,往巴蜀之地趕去。
夜幕來臨,他們來到一間破廟住宿一晚。花管家找來柴火,燒成火堆。給小花和相憶取暖之用。然後去附近農家偷偷抱來稻草,給他們做鋪墊用,晚上躺在上麵休息。
剛回來,小花立即跑過來拉著他的衣袖焦急道:“爹爹,公子他……”
花管家立即皺眉頭趕到火堆前。看見常相憶在地上打滾,嗷嗷慘叫。他扔下稻草,拿著相憶的小手焦急道:“少主,怎麼了?”
這一抓驚得非同小可。相憶的手蒼白如雪,沒有一絲雪色。冰涼如雪,令碰者有透骨之冷。看向相憶臉龐,也是這般蒼白冰冷。眉毛間竟蒙了一層霜。
“三年雪”花管家大驚失色道。
此毒是唐門一個叛徒所創,二十年前,遭江湖人士聯合擊滅。這三年雪也從此消失江湖。中此毒者,渾身體膚冰冷蒼白如雪。體內肝膽心髒猶如受到燒紅鐵針一陣陣猛烈直刺一番痛苦。此毒一步步冰凍身體內髒,三年後,導致身體各個器官久凍失去活性而身亡。每隔一月毒發一次。沒有解藥。
當年唐學歌用專用此毒折磨人。太多中此毒者紛紛自盡身亡。
“啊……”相憶感覺體內一陣陣烙鐵般的疼痛讓他難以承受。滾著身子,雙手抓著自己的肌膚,恨不得伸入到體內,將那烙鐵般火熱東西揪出來。
他滾來滾去,手碰巧摸到了父親臨走前給自己的那柄白色透明狀薄刀。兩眼寒光湧現,他突然站起,左手拿起刀,刀尖朝腹部,高高舉起。
“公子……”小花焦急喊著靠近,正欲奪下刀來。
常相憶命令道:“不要過來,退後,都給我退後。”
花管家不敢向前,怕相憶突然下手,那一切都晚了。他苦口道:“少主,你要挺住,你不能想不開。少爺的仇還要等你報呢。”
相憶痛苦“啊”了一聲,薄刀開始急速向下刺去。
“公子……”小花淒慘而叫。花管家也製止不及。
公子,雖隻喊了一遍。但這個稱呼仿似連綿不斷的海潮一番在小花頭腦回蕩。公子,你就這樣將你的手從我手上放開了嗎?公子,你就這樣決心離我而去了嗎?你就這樣,丟棄了自己嗎?公子,不要……不要啊……
眼見白晃晃的刀子刺入了肌膚,鮮血噴湧而出。小花兩眼一黑暈倒在地。
花管家趕緊抱住小花,傷懷道:“花兒,你怎麼了,可不要嚇爹啊。”再看向常相憶,見他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倒下。
原來他刺的不是腹部,而是手管。手管被他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疼的臉部肌肉連連顫動。唯有這樣,才可以與體內的灼燒之毒相抗衡,而暫時麻木。
花管家看到後,呆在了當場,麵孔隨著刀子一起顫巍巍抖動。好似那把刀真正割的是自己的,體膚。
半個時辰後,離毒發結束還有一個小時。相憶身體暫時失去了知覺。失血過多,一陣暈眩,也倒了下去。花管家立即飛身接住。
花管家把他們兩放到鋪好的稻草上。在相憶傷口處點穴止住血流。然後拿出金瘡藥倒入,撕開衣服給他包好。一滴滴淚水,滴答墜地。
一切剛弄妥,身後來了四個人,一臉陰笑。其中一個道:“今天真是好運,找半天找不到你們,竟然就這樣碰到了。拿了你們的人頭,我們哥兒們以後大富大貴自然不再話下了。”
花管家心中無名火正好沒處發泄。他們來的正好。離別鉤緊握在手。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他怒吼而起,直接最後一式送君別。隻見內力在兵刃邊緣透出隱約白光,他一揮鉤。一個巨大朦朧白色鉤影瞬間向他們襲擊而去。吸君血,為君譜離歌。
此鉤影完全延伸到了破廟左右屋壁。倘若是白天,這隱約白光是不易看到的,由多年苦練,功力驚人提升後才有的造詣。江湖人稱之為“氣”。那四人無可躲避,攔腰身斷而亡。
天方亮,花管家立即將兩人叫醒。趕緊離開這個破廟。
已經冬至了,天灰蒙蒙一片。要下雪了吧。
花管家身上盤纏已無。決定先回相憶老家置點錢財。他小心翼翼走近,直至發現這裏已經無人來搜查後,才帶著相憶們飛身翻牆而入。
這裏好久不曾回來住過了。怕早已灰塵一片,記錄暗啞時光了吧。
他們進去後,不由愣在當場。隻見家裏一片狼藉,家具,擺放飾品皆被砸得粉碎。貴重點的東西已經被拿走。
相憶立即衝進自己的房間,將地上那個箱子扶起。然後趕忙打開,見裏麵娘留下的遺物飾品也都不見了。他頹然倒地。覺得空蕩蕩的,好像身體已經失去了一部分。
花管家和小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那個手鐲和發簪是他娘臨終前交給他父親,說留給相憶的。見到這些,就好像自己一直在身邊一樣,不曾離開。一直默默庇護著你。讓他以後送給常家媳婦。
“相憶……”一個熟悉口音在身後溫暖顫動傳來。
常相憶坐在原地緩緩擺頭,看見一個中年昳麗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兩眼泛著淚光看著他。
“姑姑……”相憶喊著爬起,鋪到她懷裏,嚎啕大哭。
姑姑強忍著淚水抱住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歎口氣在內心道:“我苦命的孩子。”
無意間碰到相憶的手臂,她失聲道:“三年雪!”一陣錐刺的疼痛立即攻心,她險些站不穩。
“此地不易久留”她推開相憶,微笑道:“相憶,你娘留給你的手鐲和發簪昨日來已經拿走了。姑姑先替你保存好,到日後再給你,好不。”
相憶聽後緩緩抬頭看著姑姑道:“真的嗎,你真的拿到了,姑姑?”
他姑姑刮了下他的鼻子,假裝生氣道:“姑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當我得知你們出事後,立即就來了這裏。”她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包袱,慢慢揭開,笑道:“看,這是什麼。”
相憶立即歡喜地忘記了呼吸。顫巍巍接過來,重複撫摸。忍不住緊緊貼到自己心房。踏實的,溫暖的,就這樣,時光靜止。
姑姑猶豫再三還是皺著眉頭輕輕敲了下相憶的額頭,隨意換出笑臉道:“好拉,現在給姑姑吧。姑姑一定會好好放著的。等你娶了個又漂亮又賢惠的夫人,姑姑就拿出來給你。現在我們快離開這裏。好不?”
相憶點了點頭,終於露出微笑,將手鐲和發簪包好,雙手遞給姑姑。姑姑接過,笑著摸摸他的頭。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趕到。還好走的及時,時間錯開了。
他們來到一處客棧,他姑姑拿出一件紅色毛絨披風,周邊是白色毛邊。給相憶好好穿上道:“這件披風漂亮吧。是姑姑看你十歲……”說到此處,她立即停下,怕又惹得相憶想起了傷心事。
宋錦和來到花管家跟前。拿出一個綠色瓷器瓶道:“這是我釀製的百花露,有消火,清涼之效。多喝點可以使人昏迷。但沒有壞處,反而有助於內力提升。他毒發時,你就給他喝點。我這次回去後,會盡快研製出解藥來。”
宋錦和分秒不想再耽擱,於是留下銀兩,立即回穀。潛心研製解藥。
花管家買來一輛馬車,車輪滾滾,消失在漸漸大起的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