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孰真孰假，誰知？
    登基前夜
    大夏的前一任皇帝和下一任皇帝正在天牢裏……對飲……
    你沒看錯，我也沒說錯。他們很安靜地在品酒，秦非沒有被奪皇位的憤怒，秦琛也沒有即將登基的欣喜。氣氛很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
    秦琛輕啄一口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你似乎對皇位不怎麼在乎。本來想看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如今看來，你倒是挺悠閑的。”
    秦非喝酒，不語，半晌，開口道：“若你來是想看我的笑話，那恐怕要失望了。”
    “其實，我本就沒指望能看你笑話。”秦琛淡淡道，“我更感興趣的是你為何要逼我逼宮？”
    秦非淡笑，“我如今不過是你的階下囚而已。”
    秦琛垂下眼瞼，擺弄著酒樽，“如果不是你這些日子刻意放權，我又怎會逼宮？沒有七成把握的事，我一般不會做的。”
    “很多時候，有五成把握就可以賭了，時不我待，懂麼？”
    秦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道，“這次的事，我本來連三成把握都沒有。”抬眼，直視秦非，“你的暗勢力我可是一個都沒見識到。”
    秦非不語，半晌，大笑道，“諾兒，你該稱我父親的。”諾兒，是當年兩人商量的乳名。諾，誓言也。
    “你沒資格這樣叫我！”秦琛瞪著他，一字一頓，然後繼續道，“你對娘親的承諾從來都是如那朝露一般，日出便逝。”笑容消失，目光冷冽，“當年你可以為了你的江山害死娘親，如今我便要你嚐嚐失去它的滋味！”
    秦非眼微眯，臉色沉了下來。秦琛逼宮的理由，他想過很多，唯獨漏了這一條。他一直以為，在見識了這人世間的黑暗之後，在親眼目睹了這麼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後，秦琛是會變的。像他，如今已經是一位合格的帝王。秦琛，也會如此。所以，他一直喚秦琛的乳名並非隻是親近，更有諷刺之意。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諾兒始終還是當初那個固執的傻諾兒。他浸淫帝王之術多年，算計了天下，卻唯獨算錯了兩個人——他的妻子和他唯一承認的孩子。
    確實，以秦非的睿智，不可能會發現不了當初那件事的怪異。可是，愛之深恨之切，事前他沒能仔細想，事後他卻不敢去想。他無法承受自己害死她的事實，連後悔都不敢有。可是，這幾日待在天牢，沒有政務的煩勞，也無須勾心鬥角，又加之這些年的心理準備，終是靜下了心，將自己一直刻意逃避的、生平最後悔的事，一遍一遍的回憶，抽絲剝繭，理清了當年的事實。就算是對自己，他也是如此殘忍，不愧為一代帝王。
    秦非拿起酒樽，輕抿一口，然後輕輕放下。細微的聲音卻格外引人注目。
    “天真。”秦非的聲音平穩，自然地帶著低沉，“泠兒是我害死的，也不是我害死的。”他勾起了嘴角，卻無絲毫笑意，“你當真以為我的暗衛是吃素的？”居然騙過了他的暗衛，將那些所謂的證據送到了他的手上，這其中，怕是少不了樂泠的功勞吧！他想不到，除了他的泠兒還會有誰能如此了解他。
    秦琛冷笑，不屑。
    “你不信？”秦非反問，“那件事情，泠兒多少是摻了一手的。我害死了她，不錯，可她又未嚐不是逼死了自己。”
    秦琛大怒，拍案而起，“簡直胡說八道！”
    秦非看了他一眼，笑道：“泠兒不會騙人，她隻是喜歡選擇性隱瞞。如果我沒猜錯，泠兒定是給你留下了道歉的信息。”直到最近他才明白，當年樂泠道歉的口型是何意。不過，該道歉的人是他才對。不知為何，此時的他，看起來竟然格外輕鬆。
    “你休要詆毀娘親！”
    “是與不是，你心裏自有定數，不是麼。”秦非悠悠道。
    秦琛微顫，僵硬地坐了下來。
    抱歉。……
    那是娘親留給他的信裏的最後一行字。他當時一直很困惑娘親為何對他道歉，錯認為僅僅是對不能撫養他長大的歉意。原來，原來不止如此……她當時究竟是抱著怎樣一種想法，留下他孤獨一人，麵對這冰冷的皇宮，還有血雨腥風。
    可是，不論當年如何，娘已經不在了啊！他最敬愛的娘親，已經不在了啊！
    很長的一陣沉默，連空氣似乎都被凝住了。
    “你……”秦琛張了張嘴，半晌，艱難地突出兩個字，“保重。”
    作為一個合格的帝王，應該杜絕一切可能的威脅。特別是像他這樣的……秦非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隻是安靜地看著秦琛起身，慢慢地將後背對著他，離開。
    “對了！”秦琛突然回頭，仿佛不經意地提到，“你認識一個叫‘星’的人嗎？”
    “星？”秦非重複了一遍，搖頭，“不曾。你問此作甚？”
    “沒，隻是娘親信上有提過而已。算了，其實我也沒多大期望。”秦琛有些失望地答道，疾步離開。
    星啊！大夏的國師似乎也是這個名字。秦非確實不認識，但是他卻是多有耳聞。似乎是個神通廣大的人呢！如果沒記錯，大夏建國至今就未換過國師，開國時，國師似乎就是叫“星”，他的泠兒口中常提到的“星哥哥”也是個隻手通天的人物。
    秦非一直無法忘記自己留下的泠兒的頭顱失蹤時的絕望，不過現在這樣一推敲……
    秦非恍然大悟般大笑，他的泠兒，似乎還在呢！
    “來人！”秦非喊道。
    黑暗中冒出一個跪著的黑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