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月圓。
    月下的未央宮異常冷清，整個未央宮中隻有稀疏的幾個燈火在夜風中瑟縮。
    女人以及其優雅的姿勢坐在未央宮門口，看著不遠處的男童。
    女人很溫柔，是個像水一般的女子。她的麵容在這深宮中並不出眾，但是她的笑，很美。與那些或討好、或諂媚、或惡毒的笑不同，她的笑，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有一種家的味道。她的笑，幹淨地，不應存在於這深宮之中。
    男童隻有五六歲的樣子，眉目清秀卻不顯女氣，應是像他娘居多。麵容精致，眉宇間掩不去的飛揚卻帶著淡淡憂愁，眉下是一雙黑瑪瑙般靈動的漆黑的眸子，仿佛可以映射出世間種種，有仿佛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眼波流轉，無限風情。
    女人就這樣，安靜的，安靜的看著，仿佛是在看著世間的珍寶；而男童，趴在欄杆上，看著池水，似乎是在發神地想著什麼。
    “娘、哈、……娘娘——娘娘——！”一個慘烈的聲音傳來。來人似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卻又扯著嗓子拚命的叫喚。走近，才發現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宦官，不知是因為一路的疾奔，還是要傳達的消息太過駭人，一張小臉慘白，隱約的燈光下，毫無人色。
    跑到了女人身邊，小宦官似乎是因為急於停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女人看著他，微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在意，然後轉頭，呼喚男童。
    “諾兒，”女人的聲音溫柔而又不失大氣，嘴角勾起寵溺的微笑，對男童招了招手，“諾兒，過來。”
    聽到女人的呼喊，男童立刻轉身。“娘！”軟綿綿的聲音似乎還帶著牛奶的香氣。
    男童輕快地跑向女人，眉宇間那淡淡憂愁也在頃刻間消失。
    “娘！”男童甜甜地喚著，撲進女人的懷中。
    女人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轉頭看向小宦官，“卓清，何事如此慌張？”
    “娘娘，”小宦官雙唇哆嗦著，結結巴巴的說道，“娘娘，皇上他、他……皇上什麼也沒說，但是、但是……”
    “別急，慢慢說。”女人安慰道，小宦官卻因此而更加緊張，語無倫次，邊哭邊說，“都是安貴妃她們在進讒言……皇上、嗚……娘娘千金之軀怎麼能進天牢、嗚……您，您怎麼受得了那般苦楚。都怪奴才沒用，要是早知道……”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從小長在宮中，這點見識還是有的。想想皇後一倒，最大的受益者是誰，陷害她的人便是呼之欲出了。
    平日裏的一些小動作，娘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未計較。可是這次……安貴妃怎能惡毒如斯，這樣設計娘娘。他理解安貴妃的想法，但並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他最恨的是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告訴皇後。
    看著小宦官深深自責的模樣，女人笑容加深，食指輕輕地在小宦官額頭一敲，“哭什麼，是我連累了你才對。”
    小宦官使勁揉了揉眼睛，哽咽了半天，勉強止住了眼淚，“娘娘給奴才起名，教奴才認字，如果不是娘娘，奴才如今怕是要在浣衣院受辱。興許隻是娘娘的舉手之勞，可娘娘對奴才的再造之恩，奴才沒齒難忘。如今娘娘受難，奴才竟什麼也幫不了。”
    “嗬嗬，”女人輕笑出聲，“你這個死腦筋，何必為我耽誤前程？”
    小宦官雙目通紅，“奴才隻願一生侍候娘娘。”，聲音委屈而又決斷。
    “你這又是何苦呢？”女人輕聲道，神情茫然，似乎又是在詢問著自己，半晌，臉上揚起和善的微笑，“這樣，我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就替我照顧諾兒吧！”
    “娘娘，您……”小宦官急道，似乎想到了什麼，努力咽下後麵的話。
    女人看著懷中睡著的男童，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卓清。”眼神飄忽，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可是，卓清啊，我累了，我已經很累了。”
    愛人、皇後什麼的，她已經不想去在意了。
    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