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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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10,小雨
阿木看到了我的檢查報告,我明明把抽屜鎖好了。
那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阿木像個壞掉的木偶一樣,眼神空洞,手指無意識的攥著那幾張檢查報告單,好像沒有生氣的瓷娃娃。
我過去,想要抱抱他,阿木像躲洪水猛獸一樣,退了好幾步,有些恐懼的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的心好像破了個窟窿,疼地撕心裂肺。
下午,阿木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眼角還有沒幹的淚痕,他一天沒怎麼吃東西,連話也沒說過,隻是漠然的坐著,安靜的流眼淚。
我靠近沙發,小心的把人抱進懷裏,好輕,又瘦了。
沒過多久,阿木就醒了過來,似乎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夢,我把他抱得更緊,這次阿木沒有掙脫,也沒有害怕。
阿木在我懷裏哭了好久,最後哭的嗓子都啞了,我怎麼哄都沒用,連慕斯蛋糕都不管用。
我知道,再過不久,我的小孩兒就要被迫長大,可是我沒辦法,我是個騙子。
對不起,阿木,答應你的一輩子,我可能要食言了。
2007年,4月12日,晴
阿木送我到醫院,強迫我停掉了所有工作,為我辦理了住院手續,以親人的身份,替我簽字化療。
阿木那天之後,一直沒開口說話,今天到醫院,我把阿木的情況講給我的主兩治醫生聽。
梁醫生告訴我,阿木的情況應該是心裏問題,應激性語言障礙,最好去找心理醫生聊聊。
我勸阿木去看看,阿木的眼神很冷漠,他就那樣盯著我,我第一次對阿木感到陌生。
原來,阿木可以很強大,隻是,多年來在我的庇護下,他放棄了強大的機會,心甘情願被我保護著。
這樣,或許我可以走的安心一點,至少,阿木能照顧好自己。
晚上,阿木在醫院陪床,我想叫他回去休息,但我知道,現在都阿木不會再聽我的。
半夜醒過來,黑暗裏,我感覺到手被人握著,衣袖上濕了好大一片。
我的心隨著越來越濕的衣袖,漸漸沉入穀底,疼痛不止在腦子裏蔓延,也在心口迅速蔓延開來。
真想叫出聲,我好疼。
阿木沒有變,他隻是在我麵前逼著自己堅強,想讓我心安。
2007年,5月18日,大雨
夏天到了,從病房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見一大片的梧桐樹,梧桐是一種,同時帶著悲傷和浪漫的樹。
有時候,苦苦等候一年,梧桐也不見得會開花,但是,又會在某個你不曾留意的夏天,悄然綻放,美不勝收。
不知道這個夏天,我還能不能看到梧桐花開。
這一個月阿木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也恢複了語言能力。
當我問阿木學校的事情,阿木隻告訴我處理好了,於是我便不再去問。
我說我想走之前看看梧桐花,阿木說,花不會開的,讓我明年再看。
我說好,阿木卻不吭聲了。
2007年,6月20日,陰
今天是這個月第二次化療,我感覺化療的效果在逐漸降低,這些天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阿木上午陪我做完化療,下午趕回學校參加答辯,我得趁著阿木不在,見見我的律師。
我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轉到阿木名下,希望這兩年積攢的身家,可以讓阿木過的好一點。
這兩個月,阿木瘦了好多,以前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現在尖尖的,一雙眼睛掛在臉上,顯得特別大。
有時候,阿木會趁我睡著,偷偷躺進我懷裏若蜷縮著,骨頭咯的人生疼。
2007年,6月28日,晴
手有些使不上力了,能寫日記的時間不多,有越來越多的事已經記不太清。
阿木現在寸步不離的守著我,他問我,如果我變成鬼了,會不會記得回去看他。
我說會,他又趴在我懷裏哭,說我是騙子,說過的話從來不算數。
我拍著他,說沒有,答應阿木的,我都會做到。
除了永遠在一起這一條,就這麼一條,我在阿木這裏就永遠失信。
他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的貼著我,認真的聽著我的心跳,這種事最近阿木天天做。
我曾經也想過,自己一個人走掉,不要讓阿木見證我的死亡,這樣太過殘忍。
可是,沒有告別的離開,會讓人更加痛苦,我不希望阿木痛苦,我希望阿木充滿希望的活著。
哪怕這個希望,隻存在於回憶。
有些東西失去就拿不回來,比如時間,比如陪伴,比如回憶。
我是個自私的人,即使我的生命所剩無幾,我也希望跟我愛的人一起過。
所以我不會勸阿木離開,我想,阿木也不願意離開。
2007年,7月5日,陰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醫生的病危通知書下來了,大概就在這幾天,醫院已經盡力。
這些天睡睡醒醒,腦子昏昏沉沉,今天總算有點精神。
我說,我還是想看看梧桐又沒有開花,於是阿木跟醫生商量,停了我的化療,把我接回了家。
能回家,我還是挺高興的,胡同在的梧桐樹一片綠油油的,沒看見花的影子,我有些失望。
阿木說明年再看,我說好。
阿木又說,看梧桐的時候,也記得回來看看他,我還是說好。
我應該等不到梧桐樹開花了,希望阿木能看到,隻要他看到,告訴我一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