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煙霞 明月孤芳堪自賞 第8章 古院瀟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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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斑駁的小路上,花香四溢,蝶戀花戲花叢。林間,雲霧繚亂。遠處,雲蒸霧澤。天際,一行白鷺悠然飛過。
“美景如此!”任堯溪一邊搖著折扇,一邊輕歎。
“嘿嘿,溪!你這就不知道了吧。煙霞山的美景可遠比這兒的美上不止百倍、千倍呢!”項少凡一臉得意,“藺莫夕,是吧?”
藺莫夕不答,默默前進。
任堯溪的話,項少凡沒有聽懂,藺莫夕聽懂了。
放眼這鬱鬱蔥蔥的美景,原本該是一片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卻因為武林的你爭我奪變得殺機四伏。
如果這路的盡頭不是她委身下嫁的開始,或許她的心情也沒有那麼沉重了。
“藺姑娘!再一個轉彎就是藏劍山莊了。”
任堯溪霍然停住腳步,轉身麵對藺莫夕,眼中閃過一絲少有的溫柔。
藺莫夕不自覺地捏緊了掌心,一絲淡淡的失落和冷淡自眼中飄過。她抬起頭,微微笑著,“不錯啊,我還真想快點看看我未來相公的模樣呢!”
“藺莫夕,你害不害臊啊!”
“害臊?項少凡,你幾時見過我扭捏了?”
一言出,項少凡啞口無言。
的確,不管是蝴蝶穀中的假小子,還是煙霞山上的鬼靈精,藺莫夕從來都不是遮遮掩掩的女子。她沒有任映雪的小家碧玉,也沒有女兒家該有的溫柔婉約。藺莫夕,作為江湖兒女中的一員,她灑脫,直率,絕不做作。
不多時,藺莫夕就尾隨著任堯溪他們來到了藏劍山莊。
一塊偌大的石碑,爬滿了鮮綠的青藤,殷紅的四個字“藏劍山莊”鐫刻其上。在石碑的後麵,一座黑瓦灰牆的古院巍然屹立。
藺莫夕抬起頭,仰望著眼前的這座山莊,心怔住了。朗朗碧空,一座古院屹然不動,任憑天際的流雲一片片飄過。天地之間,這座古園仿佛置身世外,猶如一位隱士的老者覬覦著塵世的一切。
“任少!”
一名老者衝任堯溪這邊奔來。看他打扮,粗布麻衣,不像是賀老莊主,但是他的衣著似乎透露著一些信息。至少在藺莫夕看來,這藏劍山莊的主人苛刻得很。不然斷不會讓自己的仆人穿著紮人的粗布。
“賀管家!久等了!”
“哪裏哪裏!任少,這次有你親自出馬,老爺真是萬分高興啊!快快快,請跟我來。老爺已經在大堂內備下宴席為各位接風。”
“有勞!”
任堯溪微微點頭,左手一側,示意那名管家帶路。
走在人群裏的藺莫夕,七上八下的,瞧著四處的光景,也變得一片灰暗。那翠綠的林子依然墨綠色一片,林間的嬌鶯聲也早已不是恰恰悅耳之聲了。遠處彌漫著的霧氣將這四周帶入令人窒息的低穀。
跨過一道高高的門檻,藺莫夕終於走進了這座古院。
進了古院,藺莫夕一路尾隨著他們,沿著一條墨黑色的長廊一直走。路上,不經意間的張望,就能看到牆角的裂縫,還有墨褐色的苔蘚布滿在牆根。兩旁盛開的月季,鮮豔得有些妖嬈,如火如荼,更像是燃燒著的鮮血。厚實的葉片上,一顆顆露珠還在顫顫而動。
“任少!”
“賀老莊主!”
宏厚的聲音傳來,藺莫夕有些錯愕地望著那裏的一名老者。看著容貌已然是不惑之年,可是聲音卻異常地擲地有聲。讓人不禁揣測著賀老莊主必是內力深厚之人。
隻是,內力如此深厚之人,還需要重金聘用流星三少前來護劍,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又或是對敵人,也就是傳說中的幽靈王太過高估了。
藺莫夕自顧自地想著,並沒有聽見任賀老莊主已然在向任堯溪打聽小兒賀辛武的婚事。
“那麼,任少,不知映雪姑娘是否一同前來?”
賀老莊主的眼睛打量著任映雪和藺莫夕兩人,不辨誰是誰。
“賀老莊主!”
無聲無息間,任堯溪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賀公子的新娘,正是這位易天的高徒,藺莫夕!”
賀老莊主語塞,但轉而臉上又露出滿意的笑,雙目直盯著藺莫夕,漸露喜色。
“不愧是任少,老夫想的你想到了,老夫沒想到的你也想到了!好好好!”賀老莊主撚著胡須,仔細端詳著藺莫夕。
不明就裏的藺莫夕端坐著一動不動,用餘光掃了一眼任堯溪,隻見一臉的淡然,隱隱透著邪魅的笑意,讓她不覺有些寒意。至於賀老莊主,藺莫夕既是擔憂會遭到拒絕,又惶恐對方一口答應。
“任少,婚禮的一切事宜我早已派人打點妥當。今晚,就行禮吧!”
“什麼?”藺莫夕驚叫而起,“今晚?賀老莊主,您不是開玩笑吧?”
“哎?”賀老莊主看不明白了,滿腹疑問地望了一眼任堯溪,“任少,這?”
“嗬嗬……”任堯溪忽視賀老莊主的疑慮,輕笑著走至藺莫夕身旁,“坐下!”
任堯溪的扇尖輕輕點著藺莫夕的肩頭,藺莫夕狠狠瞪了一眼他,無奈地坐下。
“任堯溪,你……”
“坐下!”
“我……”
“座!”任堯溪加重了扇尖的力道,將藺莫夕強製坐著。一縷淡淡的蘭香撲鼻而來,藺莫夕心下一空,隻覺得耳旁一陣癢癢。
眾人隻見任堯溪側身彎腰,貼於藺莫夕的耳際,輕輕私語:
“聽我的話,坐下!”
藺莫夕想要躲避,卻被任堯溪的扇尖牢牢按住,不得動彈:
“你想怎樣?”
“哼!”一抹妖冶的笑意在任堯溪的唇間綻開,“當初可是你求我讓你嫁的哦!”
不知道怎麼的,藺莫夕突然有種被利用的感覺,仿佛一切都是任堯溪的刻意安排。但是,事實又似乎並非如此。她混亂了。
“賀老莊主,藺姑娘畢竟是第一次出嫁。難免有些緊張。”
“哦!任少你看我,老糊塗了吧!”賀老莊主合掌一拍,管家取來一紙契約,“藺姑娘,你放心。這件婚事隻有我們在座的幾人知道。等這件事情一過去,你們的婚約就立即失效。天下沒有人會知道你藺姑娘嫁過人的事。這是老夫親筆所寫的契約書,請藺姑娘過目!”
藺莫夕睜大了眼睛,看著賀老莊主,一臉狐疑。她剛想去取契約書,卻被項少凡捷足先登。
“小兒重病纏身,一生不娶。如有女子被毀謗,我賀年燿必以死謝罪!”項少凡一字字地讀著。
“賀老莊主,放心!”任堯溪的臉上燦然生光,語氣溫和地應承著,“藺姑娘一定會好好照顧賀公子的!”
而此時,藺莫夕也似乎開始明白,這賀老莊主之所以要找任映雪當兒媳,是看中了她的醫術。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任映雪除了輕功好之外,最好的還是她的醫術。
不過,關於醫術,藺莫夕還是很有自信的。在煙霞山習武的日子,她的武功自然是實打實的,不說十年磨一劍,至少也是兩三年的勤學苦練。但她最喜歡的,最擅長的還是醫術。那幾年,她沒在醫書少費功夫。
思及此,她也就明白了任堯溪為何在介紹她的時候,故意提及她師父易天的名字。心中暗暗嗔怪任堯溪的心機,不禁瞥了一眼他:原來是早已知道賀老莊主的用意。
任堯溪用餘光瞄了一眼藺莫夕溫怒的神情,不以為意,臉上依然一副木已沉舟的得意樣。
“藺姑娘,我兒就拜托給你了!”賀老莊主眼見著是易天的徒弟,甚是滿意。
“賀老莊主,您言重了。在下……不,小女子盡力而為就是。”
藺莫夕眼角含笑,心中卻是一陣無奈。
是夜,漆黑的夜幕上,一輪明月高掛,繁星閃爍。
古院裏,一片寂靜,就連一絲風兒也沒有。
舒心院內,一片大紅。滿院的長廊上都掛著大紅的燈籠,憑欄之間係著一簇又一簇的紅絲綢緞。正廂房內,紅燭熠熠,人影瓢潑。
身著鳳冠霞帔的藺莫夕不安地坐在榻上,專注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這賀什麼的,怎麼還不來?”
話音剛落,屋外就響起一陣急促的幹咳聲。隨著就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大紅喜怕在前,藺莫夕不敢想是什麼人來揭開這道帕。
“不可以,這喜服尚不是為心愛之人穿。不能連這喜帕都是教一個陌生男子揭去了。”越想越不安,越想越不能自製。
猛然間,門被推及兩側的刹那,藺莫夕也在慌亂中揭開了自己的喜帕。
鮮紅的喜帕隨著指尖的滑動,拋向了空中,屋外一陣夜風突襲,吹動著輕薄喜帕在空中多打了幾個轉。熠熠的紅燭,在夜風中搖曳飄蕩,將喜帕照得更加斑駁。猶如輕攏的紗衣,這一片喜帕最終如一陣風一般停住了,從賀辛武的眼前飄落。
交錯的紅燭,飄逸著喜服,清澈的明眸,藺莫夕對視著賀辛武平靜如水的眸子。她急忙收起自己的驚愕,駐足在原地,任憑對方打量這自己。
“我,是……”藺莫夕還來不及介紹自己,就聽見賀辛武又開始咳嗽了,而且咳得更厲害了。
“你沒事吧?”
“走開!”
冰冷的手背將藺莫夕的手遠遠甩開,賀辛武頓起警覺之意,讓藺莫夕無措,隻能愣愣地站在那裏。
“放心,死不了!”賀辛武拖著沉重的步子,艱難地走向床榻邊,“怎麼?新婚當夜,丈夫就暴斃,怕守活寡。哼,就算我活著,你也不過是照顧我這個病鬼而已。”
“賀……”藺莫夕竟一時想不起賀辛武的名字,隻能話鋒一轉,“相公,您還是不是說話的好。”
“哈哈哈……”
賀辛武又再次推開了藺莫夕的手,狂笑起來。他怎麼能不笑?他要笑,笑他的爹爹,找來的女子竟連自己的名姓都不知道。
藺莫夕,內疚地望著賀辛武的模樣,深歎了一口氣
頓時間,屋裏一片沉默。
賀辛武起身,進了裏屋取了一塊彩石便走向了屋外。藺莫夕始終沒有再靠近他。她明白,此時此刻她對於他來說,隻是一種侮辱,而這從來不是她的本意。
“我叫,”賀辛武走至門口,突然停了下來,側過臉,緩緩道出自己的名字,“賀、辛、武!”
藺莫夕驚訝地望著賀辛武遠去的背影,那蹣跚而行的影子,交彙著紅燭的燭影,搖搖晃晃。
她鬆了一口氣,僵住的嘴角掀起一抹柔柔的弧度。
屋外,暮色四合,淡淡的月光交錯著星光撒落下來。
夜風,不知道從何時悄然而至,吹拂著這不平靜的一夜。
屋內,藺莫夕緩緩走向門口,空留這紅裝綢緞的喜房,任憑燭台的喜燭燃燒殆盡。
她要的,不是這青煙縈繞的空房,也不是冷冰冰的床鋪。
她,隻是為任務而來。
夜風,肆無忌憚,吹起紅豔的喜服。頭頂的鳳冠霞帔空有華麗,奈何佳人芳心已錯放。
“西風一夜傷紅燭。倦眼流年離人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