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雲走在徐府前的街上，似乎喜宴的熱鬧尚未褪去一般，四處可見紅色的碎屑和禮花煙塵，也隱隱嗅著從鼻尖淌過去的胭脂粉味。付青雲走到徐府門前敲響朱門時，是徐府的管事來開的門，他看見付青雲後張了張口，有些吃驚的樣子，說道：“小、小公子回京了？你要見先生嗎，我帶你進去吧。”
    “不是，我是來找參青青小姐……唔，參夫人的。夫人在沉香閣中囑咐了些想要的東西，我受店主長安隻托過來把東西給夫人。”
    “夫……”管事被嚇得不輕，說了一個字便打顫了，“這件事先生會和小公子說明白的，我還是先帶小公子去見先生吧……先生近日雖有些疲憊，不過若是知道是小公子來了，先生是不會推脫的。”
    付青雲皺了皺眉，“還是請帶我去見夫人吧，夫人的脾氣管事又不是不知，何必為難我。管事若覺得我有意摻和這件事，那麼便是您多慮了。您所希望的和不希望的我都明白，我很清楚該怎麼做。我今次隻是應了夫人的要求，來府中送幾樣東西，見過夫人後我就離開。”
    以徐莊周身旁的人的立場，自然不希望此時再節外生枝出什麼事。付青雲也明白這管事心中的所思所想，何況他剛才那番話也是大實話。管事聽後緩了口氣，說道：“也為難小公子這般明白事理了……我這就帶你去見參青青吧。”
    “不必了。”此時回廊處傳來一人輕緩的腳步聲，“你下去吧，我與青雲去後院。”
    付青雲轉過頭去，看見徐莊周從回廊處走出來，光線落入回廊中變得黯淡如灰，蓋住他半邊削瘦的身影，付青雲心中一緊，轉身想走，徐莊周卻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徐莊周的眼神越漸深邃，“你答應過，凡事都信我。”
    “我並沒有不信什麼。”付青雲咬了咬唇，“我不是來見你的，讓我走。”
    一旁的管事想說些什麼，徐莊周卻揮了揮手，拽著付青雲向後麵走去。
    付青雲心中忽然一陣抽痛，他緊緊咬著牙，幾乎有些懇求的說道：“子期，不要再這樣和我糾纏不清了，我現在隻能成為你的困擾……”
    徐莊周將付青雲抵在牆角處，狠狠說道：“你若真是這麼想，何必會來這裏卻這樣疏遠我？我站在如今這個地位上，不是為了讓那些人來對我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我要喜歡什麼人，何以讓他們先過目了？！付青雲，我平日與人交談雖從不直言，但我不喜歡連和你說話都得繞圈子！”
    不可以動搖。付青雲拽著一顆心目光顫動的看著徐莊周的眼睛，不斷這麼提醒著自己。
    “你一直忽視我，從前便隻是將我的話放在遠處，想起來了便揀出來哄哄我。既然從來都是我單方麵的仰慕子期你，我想現在也這麼結束。”
    “你說結束？”徐莊周微微眯起雙眸，抵住付青雲肩膀的手微顫著。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皺著的眉頭尚未舒展開，便笑了起來，“青雲，我沒辦法做一個坦率的徐子期，我隻能以徐莊周的麵孔去麵對眼前的這一切。那都是做戲你明白嗎？徐莊周這個人也好，別人以為的心思稠密也好，處事不驚怎樣都好，那都是做戲！我也是人，怎麼可能真真做的這樣盡善盡美清心寡欲！”
    將一切事物都顛覆了一遍、將所有的期盼揉作廢紙扔在灰燼中，到頭來卻說這都是假的，這都隻是在做戲。太殘忍，處在這場局中的人、早已紛紛淪陷了。“戲演得太好，孰真孰假我早已分不清了。”付青雲垂下眼簾，閉目說道，“我見過慕容雲了……我本來和他說我不會再見你。”
    徐莊周幹笑兩聲，忽然鬆開了手，向後無力的退了兩步，說道：“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們之間，本來亦沒有諾言。你和我誰也沒有負過誰。”付青雲極冷靜輕緩的說著，目光未曾從徐莊周的臉上移開。偏偏這樣卻越發顯得冰冷決絕。
    “你……”徐莊周靠著牆，話未說完隻覺胸口一陣灼熱，他傾身扶住心口，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付青雲見狀，一直緊繃著的立誓絕不流露出的心情在頃刻間崩塌，他衝過去扶住徐莊周，大顆的眼淚斷線似地落下來，心中沉沉的哀傷壓得他喘不過氣。“子期，子期，不說了，我不說了……我去叫人來，你不要動……”
    然而徐莊周卻緊攥著付青雲的衣服，雙眼緊閉著，眉間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付青雲跪坐在地上抱著他，淚水落在徐莊周的臉上，他埋下臉貼著徐莊周的臉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湧進鼻中。恐懼和悲傷一同湧上心，付青雲害怕的緊緊抱住他，“我去找大夫，沒關係的，子期，我很快就回來……”
    然而付青雲剛抬起頭，便看見參青青迎麵走來，她二話不說抬手便一巴掌打在付青雲的臉頰上，怒道：“你給我滾出去！”
    付青雲對她喊道，“去找大夫！你是他的夫人，你不可以這麼坐視不管！”
    “怎麼，你很關心他嗎？！”參青青的憤恨之極，雙眼布滿了血絲，將付青雲攔在裏麵不使他出去，“你也知道我是他夫人？！這府中堪堪沒有一個人把我放在眼裏！好啊，反正他也不把我當他的夫人來看，他死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偏偏不去，你就和他一起死在這兒好了！”
    “我和他沒有關係，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再回這裏。”付青雲抬手擦去眼淚，但淚水仍是無法止息的往下落。
    參青青冷笑一聲，取下頭上的發釵扔在地上，說道：“嗬，倒是有情有義啊！說你和他沒關係，你以為我會信嗎？！不過你若肯用你的命換他的命，我就去找人來救他，如何？！”
    徐莊周睜開眼，瞪著參青青，唇色蒼白，怒道：“你給我住口！”
    參青青不顧徐莊周的怒斥，笑道：“怎麼了，說到性命攸關的事就不吭聲了？還在這裏惺惺作態呢？！”
    付青雲愣了愣，他恍然回過神來，抬頭看著參青青震怒的臉。撿起那隻發釵，朝自己的胸口上刺了過去。聞聲走來的管事正巧看見這一幕，連忙走過來奪走他手上的發簪，他看了看參青青，又看向坐在地上的付青雲，焦急的說道：“這、這是在幹什麼啊！”
    付青雲見管事來了，立馬將徐莊周扶起來，說道：“不要多說了，先、先帶子期去看大夫！”
    管事見徐莊周的衣襟上一片血汙，慌亂的將他扶住，一邊往外麵小步跑一邊問付青雲：“這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先生會突然……”
    付青雲心思繚亂，噙著淚搖頭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