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雲在沉香閣的小樓中，倚著窗思忖著長安那幾句話。不知不覺已是黃昏，付青雲將頭探出去看那巷裏斜陽，孤斜的竹影晃動著，說不盡的安靜。
    過了片刻李華造訪沉香閣，帶著梨花木的醫箱，還是長安那一身懶骨頭的人親自去啟的門。李華今次並非平日裏一貫的單色素衣，而是穿上了一件灰藍錦袍、上麵紋著五色孔雀翎、立領的收口處別了一顆波斯瑪瑙，一舉一動間身上的紋飾便如薄片琉璃似地流光溢彩。
    付青雲不由挑了挑眉，跑下樓攔住他，說道：“九王爺，怎麼穿的這麼花俏了？”
    李華見了久久不見的付青雲，仍是一臉坦然，“今天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場要我去捧，剛剛離開了那邊，衣服還未來得及換啊。話說回來，這事的主角可是徐莊周，你不知道嗎？”
    “青雲今日下午才回京的，還是徐莊周將他從城外帶回來的。”長安趴在不遠處水榭的欄杆上，將話頭接了去，“徐莊周尚且隻字不提，你說他知不知？”
    付青雲瞪了長安一眼，“隻知道賣關子！告訴我又不會折了你的財！”
    “青雲到時候要恨可不能恨我。我之前便覺得這事不會那麼順理成章，早早的就不想去了。索性這一去就落了個大冷門，酒宴的菜來來回回換了三次，正主還沒來，賓客倒是全在寒暄時把自己灌醉了。”李華走到長安身旁，將藥箱擱下，“不過徐莊周不說，怎麼連長安你也不說！”
    這兩人一唱一和弄得付青雲懊惱不已，更可恨的是李華也在幫腔，那兩人湊一對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徐莊周都不說，我為何要那麼多事？不過我答應青雲了，明日帶他去徐府走一遭。”
    長安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半張臉的繃帶解開，李華托起他的下巴，慢慢將之前的藥剝去，再將新的藥粉細細的塗上去，並順手將幾貼口服的藥抓出來放在一旁的方紙中，一邊做著一邊說道：“你讓我這個王爺屈尊當你的醫師，總得給點好處吧？”
    長安磨磨牙，“你領子上的瑪瑙我貼帶了多年，可不是地攤貨！九王爺可不能貪我這落魄潦倒之人的便宜！”
    付青雲在一旁吹著冷風，“九王爺可千萬別治好這奸商，他若改日生龍活虎了，這斂財吝嗇的勢頭還不得變本加厲！虧得這種人沒落入大場合，不然肯定也是個為害一方的人精！”
    付青雲此刻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對長安說，“說起來，穆奈何是與我一同來京城的，但距京城五十裏處時他丟下我一人獨自走了，他沒有來過你這兒嗎？”
    “……他為什麼要來我這兒呢。”長安眼中沉了沉，麵上有一絲笑容卻不說話。付青雲看見他手下麵壓著一隻錦囊，那錦囊是慕容雲托穆奈何給長安了，由此付青雲知曉了穆奈何方才的確是來過的。
    但長安不願透露什麼，付青雲當著李華的麵也不方便開口。
    李華將藥上好了，再纏了一次紗布繃帶，將藥包疊好了和藥折子一起放在桌上，說道，“就眼睛的複明而言那幾味藥算是用對了，不過這事你拖得太久了，最後到底能恢複幾成還得再看看狀況。總之我下的方子對症不對人，如若有所不適也多忍耐一下吧。”他說罷，摘了長安手上的一串紅珊瑚珠子收進自己的口袋中，“藥很名貴，不過我給你個友情特價，除去我的出診費，這串珊瑚手珠我就當藥材費收了，剩下的零頭，明日沏一壺好茶來還吧？”
    長安晃了晃手指，“你的醫德可圈可點。”
    “你的經商之道也是彼此彼此。”李華回頭笑了笑，擺擺手，向外麵走去，“你們慢慢看夕陽吧，我得回府去把這身花孔雀似地衣服給換了。”
    李華前腳剛踏門檻，拐角處便竄出一個李華府邸的隨從，走在李華麵前說道：“九王爺，這婚宴您還得再去一趟，晚上有畫舫遊河，您先把東西放著、現在就過去吧。”
    李華咳了一聲，這紙保不住火，隻是沒想到這火燒的這般快啊，“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李華說罷便飛快的從沉香閣消失了。長安抿了抿唇，展開折扇遮住唇、一麵往臉上送風。
    “婚宴……是他和誰成婚嗎？”付青雲看向一旁不自然的搖著折扇的長安。
    “徐莊周的事，我是沒什麼興趣去留意。不過坊間傳聞倒是聽了一些，似乎是皇帝指的婚，頗為戲劇的把參石的女兒參青青指給了徐莊周。”長安將目光落向一旁，願意付青雲聽了此事多少情緒起伏，末了，半晌卻沒聽見付青雲說話，也不見聲響。長安再看向付青雲，卻見他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不做聲響。
    “他成婚，卻隻有我不知，你們這是存心的嗎？至少也快些告訴我，我好去道一句恭喜。”
    長安略有些吃驚，聽聞此事，他卻是氣定神閑？莫非他對徐莊周都隻是普通的仰慕……？
    長安皺了皺眉，說道：“他昨夜去五十裏外的荷塘，清晨卻也留在那處地方，午後與你一同回來，他尚且隻字不提，我們這些事外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麼。我不知你怎麼想的，你隱忍不發也好、按你的說的去道喜也好，不需等到明日了，現在便可以去河岸那邊走走。”
    “不必了……我與子期相識，亦有十餘載，他不想告訴我的事，我就裝作不知好了。”
    “想來徐莊周是不太重視也不怎麼滿意這件事的，所以才會對今日的酒席置之不理。畢竟他很難得做到這麼不近人情呢。”長安斂了斂眼睛，“不過，青雲你真的不在意嗎？”
    若說不在意也是假。
    付青雲搖了搖頭，“還是過些時日再去吧。這幾日我都待在沉香閣中不出去了。”
    長安笑道，“那我會盡力不讓你太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