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陸回 對酒青天把月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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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青雲坐在山坡的岩石上,抬頭展望天際浮動的彩雲。落日熔金,雨後澄澈的天色一潔如洗,那晚霞極美,層疊之中如同國色牡丹,又似琉璃煙火的絢麗。東風拂過山坡上的層層白雪,卷起滿地殷紅梅花。
     這裏遠遠能看見紅蓮穀,此時的紅蓮穀一如既往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無法看透。
     已經離開三十裏,雲章依舊有些擔憂的看著穀口,對付青雲說:“師傅並未有什麼珍貴之物,為何張義崇那群道士就是不願撒手,一定要攻破紅蓮穀?”
     付青雲滿不在意的回了句:“這是你的事,我怎會知曉。”
     “說的也是。”雲章倒也不介意付青雲的話,隻是眯眼笑了笑,“你自己看風景,我走了。”
     付青雲卻喊道:“我不識路,你要去哪裏?”
     雲章回頭無奈的說道:“你好歹也有所屬的門派,卻連山下的路都不認得?你我素不相幹,不過是萍水相逢逢場作戲的路人罷了,莫不是我還要帶孩子一樣的帶著你去投宿?”
     付青雲站起身來跑到雲章身邊,咬著唇拽住他的衣袖。
     雲章愣了愣,片刻才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當真是孩子呢?那好吧,你給我足夠你一人的銀兩,我便帶你一起走。”
     “冷血、無情、小氣。”付青雲一邊嘀咕著,一邊拿出包裏僅剩的銀兩全部塞給了雲章。
     其實並不需要這麼多,但雲章隻是報以多多益善的想法,從容的收下了。
     兩人走在山丘上,此時黃昏落日,這裏天寒地凍,縱然逢春也依舊是老樹昏鴉。
     雲章有些打哆嗦,抱著手拉了拉衣襟,往手心嗬氣。“得走快一點了,否則入夜說不定還得迷路。你們天山門在雪山之巔,想必每日都冷得打顫吧?”
     付青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雲章繼續說道:“易水寒的名望這麼大,你這種小渣滓到底是怎麼進去的?他居然還特地下山看著你,你卻是不領情,真叫雲某佩服。”
     哼了幾聲,雲章得不到任何的回答,便好奇的看向身邊,卻發現空無一人。回頭隻見付青雲蹲坐在地上,秀眉擰起,似乎是很難受的樣子。
     “喂,你怎麼了?”雲章走過去蹲下來看著付青雲,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付青雲咳了幾聲,雪地上赫然多了幾滴黑血。
     “你——”雲章萬分震驚的看著付青雲,這明顯是中毒的跡象,但楚筱明明已經給他服了藥,為何還是會咳血?
     付青雲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說道:“這裏好熱……”
     熱?現在是傍晚,氣溫明顯更低,隻有更冷豈會有任何的熱意!雲章將手放在他的額上,似乎是有一些發燒,但也不至於會覺得熱吧?更況且他穿著單薄,更不會有“熱”一說。雲章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
     此時隻聞一陣腳步聲從一旁樹林中響起,雪地上簌簌作響,忽然出現的那人推開雲章,在付青雲身邊坐下,小心將付青雲擁入懷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在了他的嘴邊。
     付青雲艱難的睜開眼,低聲喚道:“子期……子期,是你嗎?”
     那人微微顰眉,雲章卻說道:“易水寒,你來得正巧,我照顧不來他,你快看看吧。”
     “門主……”付青雲的語氣中是難掩的失落。
     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闊知何處。此生難再逢,佳期如夢,卻還是久久掛念。
     “你的病發,若不回去天山門,血氣倒衝,唯有死路一條。”易水寒話雖說的決絕,但語氣卻是讓人難得一聞的溫柔,“你若想下山走走,改日我再差人帶你,此時萬不可再胡鬧。”
     “你一直跟著我?”付青雲推開易水寒,強撐著站起來,“我不回去!你何時真的關心過我?!天山門的那群人欺辱我的時候,你又在何處?說什麼安於民意,你根本就是把我放在那裏當笑話看!我要去找子期,你不要裝腔作勢!”
     “徐子期不會再回來!”易水寒走過去扳過他的肩膀,“我雖不曾見過他,但也有派人去查過,一介琴師,不去謀生計卻陪你練了五年的琴,你真以為他是神仙不吃不喝?!在去京師的路上,他早已葬身山穀!”
     “我在天山門,想彈琴都會受人詆毀,你們誰對我真心的好過?!這世上分明隻有子期一人關心過我,你把我帶在身邊,不過是想要等我死了拿走那殺千刀的蟲子!!”
     付青雲說罷,跪在地上便哭了起來。
     或許是真的說到了傷心之處,作為旁人的雲章,隻是低頭不語。
     易水寒卻隻是再度將他擁入懷中,埋首發間。若真想要那苗疆之寶,又何須等待?隻是易水寒並未說出口,不知為何,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去辯解。
     “我可以遣散別人,不過許嶽不行。這樣,你願意同我回去了?”
     其實意義並不相同,所以那個任性的少年並沒有回答,依舊自顧自的哭泣。
     雲章將銀兩擱在付青雲手邊,便起身,隻留一句:“有緣再會。”
     不過萍水相逢,各自皆是身世沉浮……
     那一晚鵝毛大雪紛揚,易水寒抱著意識並不清晰的付青雲沿著山路一直走去天山門。易水寒將圍著的狐裘披在付青雲身上。
     付青雲生性畏寒,但是體內又有至陽的金蠶王,所以陰陽極不協調,若不回去天山門此等至寒之地,不出五日性命便堪憂。這也是易水寒從未讓他下過山的用意所在。
     付青雲昏迷的時候,始終隻呼喚一人的名字:徐子期。
     付青雲一直難忘那場因緣際會,也是大雪紛揚,一人在月下獨酌,彈古箏、飲美酒,起佳音、吟詩句。他擁著自己,手把手的教琴,還講了一個故事,叫做莊周夢蝶。
     莊周夢蝶,一枕黃粱,浮生若夢,殘月落花煙重……
     他卻忘記了,曾有另一人,也說過與徐子期同樣的話。易水寒說,一切不過一場鏡花水月,在命運輪回之前,不過塵土。
     回到天山門,所有人都無比詫異的看著易水寒。門主消失三日,竟都是跟著那個名不見經傳的付青雲。易水寒隻是抱著他,旁若無人的走向廂房。
     許嶽站出來,指著付青雲說道:“現在他回來了,總該有個交代了吧?!擅自離開職守,該當何罪處置?!”許嶽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開始點頭稱是。天山門一向幫規甚嚴,從無例外。
     但易水寒卻說道:“他並無職守,無須問責。”
     許嶽瞪大眼,看著仍在昏迷的付青雲,喊道:“門主,豈能為了這個小子壞了幫規?!”
     易水寒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徑直離開,“除許嶽以外,其餘門客都請離開我天山門,金蠶王重現於世,定要起一場糾紛,從今往後重振門派,威懾江湖!”
     大家都知道“門客”指的是什麼,但決定太過突然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金蠶王?”許嶽輕輕眯起雙眸。
     “朝中不乏居心叵測之人,得到金蠶王到底有何用並不明確。但一定能調用苗疆的勢力。”
     有人開始推測著,易水寒卻並不放在心上。他低下頭,將付青雲散亂的額發撩到耳後,最後留下一句,“此後誰若敢動他,我定已血懲戒。”便在眾人無比震驚的目光中緩步離去。
     許嶽震怒,罵道:“這都是怎麼了?!那小崽子到底施了什麼法?!”
     “你還是少說幾句吧,門主是什麼脾氣你不知道?”一旁有人奉勸,“說一不二,決定的事也絕對不會改變。更況且,那付青雲長的同那個‘昔昭’八分相似,難怪門主如此在意。”
     “都是死人一個,門主他到底還想著什麼?!”
     那人隻是歎了口氣,“相思之情,離別之意,誰又知道其中多少風霜。”
     許嶽看向門庭外的一池風雪,終究是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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