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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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毓之坐在救護車裏,手指不住地顫抖,醫生們訓練有素的給病人生命支持,一旁的小護士瞟見他蒼白的臉色,低聲詢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鍾毓之虛弱的笑笑。
“你是不是暈血?”小護士邊說邊往輸液瓶裏推注藥液。
鍾毓之木然地搖搖頭,跟車醫生道:“你不是她的家人,那她的家人能聯係上嗎,她這個情況可能需要手術。”
鍾毓之趕緊掏出手機,又給沈千帆打了電話。
電話那邊依舊沒有接通,過速的心跳導致他握住手機的手都有些抖,傳了條消息過去:“你媽媽出事了,快來醫院。”
醫生判斷沒錯,脾髒破裂,需要馬上手術。
鍾毓之坐在手術室外麵的塑料凳上,低著頭,手指糾纏在一起,鼻息間一直流淌著一股血腥味,腦子裏想了很多,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不過一切都像是掩藏在一層血霧裏。
一個護士跑了過來:“誰是徐美芳的家屬?”
鍾毓之下意識地起身,護士通知鍾毓之去交費。
鍾毓之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木然地看著手裏的單子,轉身下樓,取錢繳費。等鍾毓之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完回來,就見走廊盡頭塑膠椅上坐了個人,寸頭,身形單薄,身上穿了一件泛黃的白襯衫。鍾毓之便再也移不動腳步了,他愣在原地,眼眶突然有些熱了。
可能是鍾毓之的眼神過於熱切,那邊一直低著頭的沈千帆像是意識到了,他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世界仿佛都靜了。
一股惡心感湧上來,轉身便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跑去,胃裏翻江倒海,吐了個昏天暗地。
“沒事吧?”一瓶水遞到鍾毓之手邊。
鍾毓之接過來漱口“沒事,謝謝……”然而話音剛落,鼻息間又傳來一陣血腥味,這次他胃裏再也沒什麼吐的了,隻是幹嘔。
等他勉強止住了嘔吐,低頭打開水龍頭,把水往臉上潑。
“你還好吧?”
“沒事”
“聽說是你送我媽媽來的醫院,謝謝你”
“碰巧遇上了。”鍾毓之接過紙巾擦臉,全程沒有看旁邊的人。
等兩人走到手術室門口,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
兩人回到走廊,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誰是病人家屬?”
“是我,我媽媽怎麼樣了?”沈千帆快步上前。
醫生看著麵前消瘦的男孩,像是也不忍心說出結果。
男孩又重複了一遍“醫生……”
“病人長期遭受家暴,身體極度虛弱,脾髒破裂導致大出血,再加上她骨質疏鬆嚴重,肋骨骨折刺進肺部,對不起,我們盡力了”鍾毓之隻覺得耳朵嗡鳴不止,前麵的男孩就那麼直挺挺的要倒,鍾毓之下意識伸手,將人一把扶住。
鍾毓之垂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孩,一時心裏五味雜陳,尤其是他身上雜七雜八的傷口,看完隻覺無盡的心疼。
鍾毓之起身湊近了些,扒拉開頭發看上麵略有些幹涸的血跡,原本一直皺眉沉睡的沈千帆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那來不及收回的視線就那麼直直的撞進沈千帆眼裏,他下意識想把手往回收,卻被沈千帆一把握住了。
“千……沈千帆,你醒了。”
“她呢?”男孩坐起身來,聲音沙啞得不行,隻是開口的瞬間,眼淚便瞬間蓄滿眼眶,直到再也托載不住順著眼眶躺了下來。
鍾毓之的話就那麼卡在了喉嚨,半晌後才沙啞道“對不起”
男孩卻抬手抱住了他,肩膀漸漸有些濕了,男孩輕輕的哽咽聲傳出來,隨即便是放聲大哭……
“我沒有媽媽了。
那天的最後,鍾毓之也隻說出這麼一句完整的話來。
徐美芳出殯那天,天氣陰沉得厲害,煙雨籠罩整個小鎮,沈千帆抱著黑白照片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照片是女人年輕時拍的,笑容溫柔,與此刻的冷肅格格不入。
鍾毓之離得稍微遠些,等所有的儀式完成後,零零散散跟著的幾個鄰居慢慢散開了,沈千語被一個老太太罵罵咧咧拖走了,原地隻剩下瘦弱少年。天空的小雨忽然大了,沈千帆依舊抱著照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鍾毓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舉著黑色碳素傘上前幾步遮住了沈千帆,認真的鞠了三個躬。
“你來了”男孩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傘,笑著道。
鍾毓之看在眼裏,卻被這抹笑刺了一下,心髒有些抽疼,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別笑了。”
沈千帆便真的不笑了,長舒了口氣,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我沒事”
鍾毓之手就那麼被他握著,順著他牽著的力道往前走,直到走至一棵棗樹下。
兩人在長椅上坐了許久。
“她是個軟弱的人”
鍾毓之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沈千帆說的人是她媽媽。
“那年我還小,父親走時留下大筆得債務,那時候每天都有追債的人上門來,所以我們常常搬家,可也躲不過去,那麼瘦弱一人永遠擋在我前麵。她很漂亮,當年追她的人很多,如果她願意放棄我,甚至能過得很好,但就是因為我,她一直過得很苦。直到有一次,追債公司準備把我拿去抵債,那時候她慌了,也就是在那天,繼父出現了。他當時做了些生意,其實條件在追求我媽的人裏很一般,但是我媽答應了他……為了我,因為他不介意我。
“後來呢”鍾毓之聽著他說那些過去的故事,想到了日記裏得記錄,心裏湧起了一種衝動,想要抱一下麵前的人。
“後來繼父替我們還了錢,也帶我們搬進了繼父的家裏”鍾毓之說到這裏頓了一下“隨手抓住的稻草卻不能徹底救命,起初的幾年,他的確是對媽媽好得,可是後來,他的生意出了問題。”
“他開始打她,最初的時候我不知道,因為他都是在我們沒在家的時候,打在看不見的地方,直到有一次她暈倒在家,送去醫院才發現她長期被家暴,片子上有很多陳舊的骨折傷……”
“她是擔心你”鍾毓之握住沈千帆得手。
“我知道”沈千帆也回握住他,笑了一下“我勸她離開,我說我可以照顧她,可是他沒同意,因為男人開始酗酒,某次甚至想打小語。她是個家庭主婦,沒有工作,離婚的話小雨的撫養權不會給她”
“那天,他又喝多了,我放學回來發現他又在打她,我上去幫忙卻被他用椅子砸暈了,醒過來就發現家裏情況不對,鄰居偷偷告訴我,那天我在醫院看到她渾身的傷……”
“那天後我就休學了,於是這一年,他沒再敢出手……就是今天我沒在家,就……”沈千帆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都是我的錯”
“不怪你”鍾毓之道。
沈千帆抬頭看著鍾毓之,於是他又重複了一次:“不是你的錯,這件事不怪你。”
“可如果我……”
“千帆啊,生活不需要做假設,隻需要做選擇”鍾毓之抬手抱住了麵前的少年:“你可以悲傷,難過,自責,但不要把這一切的發生歸咎在自己身上,因為這一切並不是你導致的。”
“毓之……”沈千帆抬頭看著他。
鍾毓之捧住他的臉,眼神堅定“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