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鍾毓之拿著沈千帆日記回房間待了很久，他隻是緊緊的抱著，很久之後才慢慢打開日記本。
    日記本的第一頁是一張小貼畫，是那種很幼稚的卡通圖，以前薯片裏會贈送一張，廠家鼓勵他們收集一套可以領個手辦，那時候鍾毓之很熱衷，但收集了很久，卻總有一張怎麼也集不到，盡管那時候他吃薯片到上火，沒想最後一張竟然在這兒。{鍾毓之分了身前飯最後一代}。
    鍾毓之繼續往後翻日記本，一張黑白照片便映入眼簾，照片是一張合照，裏麵有很多小孩，經年日久，照片早已退了色，分不清裏麵誰是誰了，隻是在照片的下角幼稚的字體留了一句話：“我好像看見光了。”
    鍾毓之慢慢看著，手指也不住顫抖起來。
    “x年x月x日，今天，我和媽媽來到新家，家裏有爺爺奶奶，他們好像並不是很歡迎我，我想對他們好一些，以後他們應該會喜歡我的，畢竟媽媽說要以人為善”
    筆記本上的字體很稚嫩，甚至還畫了一個小太陽和一個小拳頭，一些不會寫的字還用拚音代替。
    “x年x月x日，那個男人打媽媽了，我看見他把腳踩在媽媽的臉上，我去救她，男人卻把我踢飛了，媽媽哭著跑過來抱住我，那男人繼續打我們，最後媽媽暈過去了，男人才停手，媽媽醒過來後，我想讓媽媽和我走，我說我會賺錢養她，但是她不肯，說爸爸隻是喝多了，生意不順利，我不明白。”
    “x年x月x日，今天奶奶打媽媽了，因為飯沒做好，我解釋是因為媽媽生病了，但是她還是很生氣，爺爺也很氣，所以她又打了我。”
    看著這些幼稚字體記錄的內容，鍾毓之的心卻慢慢寒冷起來。
    “x年x月x日，今天，是妹妹的生日，可是大家好像都忘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家人，而我怎麼也融不進去。我去了我的秘密基地，可是今天這兒有人，他們在欺負一個女孩，女孩叫的很慘，我想跑，但還是提著木棍上去救人，後來女孩跑了，我沒能逃開……沒人來救我，沒人，我很疼。”
    鍾毓之看到這兒，手指絞的死緊，幾乎是骨節泛白的程度，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那天被打後蜷縮在黑暗角落的小男孩，渾身是血，瑟瑟發抖，這讓他幾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翻著翻著，卻在最後一篇時完全不同了，字體變得蒼勁有力，該是不久前寫的。
    “每次睜開眼便能看見他，我想我已經圓滿了，可我的圓滿不是他的圓滿，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圓滿。如果，如果他能走向我，那……大概可以死而無憾了。”
    黑夜裏，鍾毓之從碎片氏的夢境裏睜開眼，頹然地抬手打開床頭燈，半晌後他走出房間，路過書房時，見到了門縫裏透出的光，待他走進了一些，這才看見鍾爸爸正拿著細軟的毛巾在擦拭一張張老照片。
    鍾毓之轉身去了廚房，拿出奶鍋開始熱牛奶。他想起沈千帆死後，他一直躲在櫃子裏，那時候鍾成傑擔心他身體出問題，於是在某天，他進了鍾毓之的房間。
    他靠坐在櫃門前，輕聲對鍾毓之說：“兒子，想和爸爸聊一聊嗎？”
    鍾毓之卻隻是搖頭，然後他意識到爸爸看不見，又自顧自地把臉埋了起來。
    鍾成傑繼續道：“爸爸知道你不想聽，但是爸爸很想說，你就當寵一下爸爸好不好？
    鍾毓之聽完爸爸的話，輕輕點了點頭，但發現爸爸依舊不能看見，於是他輕輕嗯了一聲。鍾成傑聽完便笑了，他靠坐在櫃門前，姿勢舒展，才慢慢的開口。
    “是關於你奶奶的”鍾成傑說“你奶奶是翻譯官，年輕時候曾赴國外留學，也就是那時候，她通過自學精通多門語言，歸國後進了國家級的翻譯部門。直到與爺爺相愛了，才生下了我。那時候你奶奶工作很忙，常年不著家，青春期的時候爸爸很叛逆，書也不好好念，跟著那些所謂的二代瞎混。老師管不了便隻能找到你奶奶，我以為我要被罵了，沒想到你奶奶也不管，隻是告訴我說，每個人最先學會的是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念書是我自己的事，念與不念都看我自己。”
    鍾成傑笑了：“爸爸那時候雖然叛逆，但也不想當失學青年，學習成績也還可以，本來想被罵一頓也還行，但是你奶奶這麼一說我更氣了，晚上便自顧自的離家出走了。那時候你奶奶參加了一個保密級別很高的翻譯任務，間諜得到情報，抓住了我，想要以此威脅你奶奶泄露文件內容。”
    “但是電話打了好久都聯係不上你奶奶，在間諜準備滅口的時候，我被救了。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奶奶依舊沒有出現，我很恨她。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甚至申請了住校。沒想到，下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卻是在葬禮上。她去世了，因為長期的工作倒在任上。我至今仍然記得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被救後打的一通電話，我說我永遠不會原諒她。”
    鍾爸爸說完笑了：“兒子，爸爸和你說這個故事是想告訴你，爸爸知道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覺，像是他走後就下了一場雨，那雨時停時驟，卻怎麼等不到晴天。所以我們能做的不是讓雨永遠停止，隻是讓雨偶爾能小一些。爸爸不勸你忘記，隻是希望你給自己一次打傘的機會。”
    鍾爸爸說完，輕輕拍了拍櫃門，起身走出房間。
    “兒子，熱牛奶呢？”鍾媽媽走到鍾毓之旁邊。
    鍾毓之笑了，把兩杯牛奶遞到李梅手裏。李梅看了眼書房“謝謝兒子”
    鍾毓之端起另一杯牛奶，剛準備喝，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她掏出手機，緊接著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湧入腦海，他手指有些顫抖，這是沈千帆上輩子的號碼。
    電話響起的瞬間，本是不抱期待的他心跳卻驀地加快了，頭皮都有些發麻。然後鈴聲一停，換上對麵傳來的一聲試探性的男聲“喂”
    鍾毓之眼睛倏地睜大了，他下意識地掛了電話。對麵的聲音他不會認錯，就是鍾毓之。
    鍾毓之一口喝完剩下的牛奶，勉強冷靜了一些，他想起上輩子自己對沈千帆說的話：“我記不住號碼，現在勉強能記住你的這個，你不準換？”
    沈千帆那時候笑了，抱住他：“那以後都不換。”
    沒換的手機號碼？難道，沈千帆也重生了……
    鍾毓之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再次被接通，隻是這次兩人都沒有開口，直到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哥哥，你在和誰打電話呀？”
    沈千帆似是笑了一下，然後道：“小魚兒”
    鍾毓之汗毛豎起來了，他試著嗯了一聲，就聽那邊傳來男孩繼續道：“那從哪裏撈來的小魚兒？”
    女孩愉快道：“那邊的河邊，晚上可以給媽媽煮湯喝。”
    鍾毓之高高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是真的小魚，不是在叫自己。鍾毓之捂住聽筒，長長歎了口氣：“對不起，打錯了”
    對麵的少年笑了一聲，幹淨清爽：“沒事”
    “嗯。”鍾毓之也笑了“那我掛電話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