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縫合針消毒過後，鍾鈺雪抿了抿嘴唇，表情十分難得地認真起來。
    “沒有麻醉針了，我會快點縫好的。”
    “嗯，謝謝。”謝餘麵色坦然，甚至專注地觀察自己被療傷的過程，注視著那根細針如何刺破皮膚，穿針引線地將受傷綻開的皮肉縫合起來。
    “你自己的腕骨呢？”鍾鈺雪的眼睛盯著傷口，細細地縫合，但詢問起謝餘的過往，盡管他很可能給不出答案。
    “不記得了。”謝餘說。
    “一般人是不會把自己完好的腕骨更換成這種形狀的，你是被科研所做過手術嗎？可你要知道，雖然這樣會讓你變強，但整個手術過程是很危險的。”她很小心地縫，不太像給眼前這個人留下明顯的疤痕，“除非……”
    謝餘問：“除非什麼？”
    一旁的葉烽伸出自己的手臂在兩人之間揮舞了一下，但他戴著黑手套的手隱藏在袖口裏。
    鍾鈺雪抬眼點了一下頭：“殘疾的人。”不過很快，她又否定了這一可能，“但是，你的手不是一體，皮膚和肌肉組織都是自然生長的，不可能是斷手殘疾直接接了一個新的。”
    這就很蹊蹺了。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到這裏的，但我是有從出生到進入這裏之前的記憶的，我記得我的父親是科研所的教授，但我父親可能因為自己的工作性質危險而無法照顧我，就把幼小的我交給了謝家撫養，隻是謝家的人明顯知道我的身份，很是排斥我，我還記得……我小時候極端渴望金錢……”
    “那麼，你是為了錢才進來這裏的？”鍾鈺雪說出這個結論，又質疑地盯著他，“你真的沒說謊？那你後麵見到你的親生父親了嗎？”
    謝餘搖頭：“沒有。我想，他可能已經死了。”
    葉烽站在一旁，也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這些對話，反正在配合氣氛。
    “你為什麼覺得我在說謊？”謝餘歪了歪頭，盯著鍾鈺雪問。
    “沒什麼。”鍾鈺雪岔開了話題，“幸好你有這麼奇怪且堅韌的類似動植物的骨骼，這種骨骼硬度高，否則你的手腕就廢了。”鍾鈺雪扭頭，抓起謝餘完好的另一隻手，握了握他的手腕，還有他的五根手指。
    接著，她自言自語，“要是能直接剖開你的手就好了……”
    話音剛落，刺眼的光弄得鍾鈺雪睜不開眼睛，她撤了手遮住眼睛，“幹嘛啊，葉烽，我又沒說現在要剖開啊!”
    葉烽這才將自己手裏的電筒重新對上了謝餘的手腕。
    鍾鈺雪翻了一通白眼：“我隻是摸著感覺他的骨頭都不太對勁，想看看究竟是怎麼了，現在又不能掃描。”
    盡管鍾鈺雪說得不算清楚，但謝餘多少也領會了她的言外之意，自己的腕骨是奇怪的動植物骨骼，那麼其他骨頭呢？
    “我的記憶大概也是人為清除的。”謝餘直接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猜想。
    鍾鈺雪挑了挑眉，這表情像是將信將疑，“你海馬體的神經元被人動手腳了？”
    她畢竟是義體醫生，什麼奇怪的手術都見過，於是想了想，又說出一種可能，“沒準是被選擇性去除了，然後編碼了新的插入進去。”
    一旁的葉烽聽罷開始拿著手電照謝餘的後腦勺，被鍾鈺雪叫了回去，她收了個尾，用剪子剪掉線頭，替謝餘擦去皮膚上的血，又上了些藥。
    “疼嗎？”鍾鈺雪問，“給你推一陣內啡肽？”
    “不用，還好。”謝餘如實回答，語速依舊不快，到顯得十分冷靜。
    “行吧，那玩意兒好貴，我還舍不得呢。”鍾鈺雪不知說什麼好，受了這種程度的傷，眼前的人完全沒有反應，甚至連沒有麻醉的深層次縫合也隻是輕微的痛感。
    她又看了看謝餘的臉，還忍不住用手捏了捏，還拽了拽，又仔細地觀察他臉上的毛孔和微小的淺色絨毛，“你的臉竟然是真的，不是整容過的。”她忍不住感歎，“現在純天然的帥哥可太少了，好多沒成年就換了臉。”
    “臉很重要嗎？”謝餘問。
    鍾鈺雪挑了挑眉，“當然了，你在想什麼。”她搖了搖頭，“現在這個世界，暴力，致幻劑和性可都是硬通貨，美貌說白了不就是性|能力的一種嗎？尤其是天然的美貌，那些有錢人最討厭捏出來的千篇一律的細胞臉。你知道什麼是細胞臉嗎？就是拿人的皮膚組織培養出來的表皮，聽起來好像還湊合，實際上培養皿裏的皮那才叫一個詭異，跟橡膠似的……”
    說起本行，鍾鈺雪的話多了起來，可謝餘對自己的外表沒多大感覺，並不覺得這是什麼稀有特質。
    鍾鈺雪扶著謝餘的下巴，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他的臉，得出一個結論，“不過，你這種程度的臉，好像現在的技術也弄不出來，這頭骨，還有這眼睛的形狀，真不錯……”
    葉烽的手電筒瘋狂地在謝餘的腦袋上掃射，用以提醒鍾鈺雪該做正事了。
    鍾鈺雪瞥了他一眼，說：“葉烽，是吧？你也長得不錯，很帥，是另一種感覺，嗯，有點危險，好在你應該不是那個傳聞中的”不死鳥”吧？你們隻是同名同姓，對吧？”
    葉烽不置可否地搖頭。
    這時，第四個人闖入了休息室的門廊，是那個小女孩喬薇薇。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她手扶著門，猶豫著是不是要進來。
    “看看休息室什麼樣啊。”鍾鈺雪重新把工具包背到背上，兩手拉住繩子在自己的細腰上一係，，綁了個繩結。
    喬薇薇有些防備地掃了幾眼，突然異常直白地開口，提起了幾個人一直沒有討論過，甚至有些避諱討論的話題：“你們會和楊勝結盟嗎？”
    鍾鈺雪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小孩子就是直接啊。”
    “我不是小孩子。”喬薇薇站直身子，眉頭微皺，“我的真實年齡可能比你還大呢。”
    “噗，好吧。”鍾鈺雪輕笑一聲，舉起兩隻手做投降狀，“你不是你不是。”
    可是這種會直接向陌生人表露意願的樣子怎麼看都不算成熟。
    葉烽皺著眉，似乎還是不太喜歡喬薇薇的樣子，甚至移動了一下腳步，擋在謝餘和喬薇薇的麵前。
    不過，謝餘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意識，隻是慢吞吞地說：“至少他不會跟我結盟，無論什麼立場。”
    “這倒是。”鍾鈺雪點了點頭，“楊勝現在可能就在拚命地算計，想著怎麼才能殺了你。”
    喬薇薇疑惑地看向鍾鈺雪，問：“那你呢？你為什麼這麼討好謝餘？該不會你連的紅線就是他吧？”
    鍾鈺雪同樣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胡說什麼呢？”
    喬薇薇指了指他背著的工具包，“我都看到了，他手上的傷是你縫好的，你果然暗戀謝餘。”
    “我暗戀他？”鍾鈺雪冷笑，“我還暗戀你呢。”
    看你們小打小鬧，謝餘竟然有種這並不是生存戰的錯覺，但隻有一秒。盡管一開始不習慣，但到了現在，他也明白這個生存戰的法則了。
    鍾鈺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說，你可不能這麼輕易地放棄了，要是真的失憶了，那這個生存戰你就是新手了。我可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參加這個T基地的任何生存遊戲都不能心軟，否則你一定會輸。”
    喬薇薇口氣涼薄地說：“就算他真的失憶了，他恐怕也不會是會輸的人。雖然他有時候的確容易心軟。”
    鍾鈺雪一愣：“小妹妹，你好像挺了解他？”
    喬薇薇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謝餘，說：“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謝餘也有些納悶，但他的嘴角微微地揚起，接上了鍾鈺雪之前的話：“但是，在這個生存戰裏，也不能魯莽。”
    鍾鈺雪又愣了一愣：“倒也是。但無論什麼遊戲，你拿到最壞的牌，處在最壞的境地還不反抗，情況就更糟糕了，就像毫無價值的人，要怎麼生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