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葉烽也離開了。嘴裏還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最終，的確如楊勝期望的那樣，謝餘沒有得到水和食物，他走到之前存放物資的儲藏櫃前半蹲下，隻找到被剩下的一點紗布和繃帶。
    他蹲在儲物櫃門口，用這些餘料勉強包紮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看著觸目驚心的傷，謝餘對自己不正常的耐痛力感到有些疑惑，盡管沒有那麼痛，但他還是咬斷繃帶將右臂吊在胸前固定住。
    現在對他來說是最壞的狀況也不為過。
    八個人力隻有他沒有水和食物，撐到生存戰結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的要決鬥，他這僅有的三個血條也是少得可憐，比他武力值低的也隻有1個點的鍾鈺雪和2個點的楊勝，憑楊勝對自己的忌憚程度，恐怕是個人跟他決鬥他都會橫插一腳，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死。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謝餘靠在沙發上，靜靜地凝視著天花板上的花紋。
    陰暗而封閉的空間滋養著什麼，在破土而出，蠢蠢欲動。
    分完了物資，房間裏的人失去了交流的動機，他們散落在地堡的各個角落，守著自己剛剛得到的物資。
    大概是因為紅線與黑線的設置，這些被困在地下有限空間裏的人難以推心置腹地交往，信任成為了稀缺的東西，誰也不知道站在麵前言笑宴宴的人背地裏是不是詛咒自己，恨不得他立刻死掉。
    快10點半，小野和宗昊又打轉回來，走到謝餘麵前。不知他們目的為何，但謝餘還是坐直了，抬了眼，看向他們。
    “我……”小野的表情有些顧慮，將手裏的麵包掰下來一大半，遞給謝餘。
    謝餘平靜地望著他，沒有第一時間接下。
    剛剛想都沒想站了楊勝的隊，保證不給自己留活路，現在又來雪中送炭。
    “我覺得你剛剛說得很對，這不是一場零和遊戲。”見他不接收，小野的表情略有些局促，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將手裏的麵包遞的更近些，“你拿著吧，雖然不多，但好歹能撐一兩天。”
    謝餘垂眼看了看他手裏貼著“小野大成”標簽的麵包，又抬眼看他，並不說話。
    宗昊不耐煩了，對著他吼了一聲：“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唄，這麼磨嘰。”隨即他搶過小野手裏的麵包，扔到謝餘的懷裏。
    可不知是準頭太差，還是刻意為之，麵包狠狠地砸在了謝餘的臉上。
    麵包落了下來，落在了謝餘的腿上，他低頭瞥了一眼，而後抬眼看向他們。
    小野沒對宗昊的舉動發表意見，還做出一副笑模樣催促起來：“你吃一口吧。”但謝餘此刻毫無胃口，他回贈小野一個淡漠的笑容：“不用，謝謝你。”
    小野沒有回應，隻是看了一眼宗昊。
    宗昊煩躁地嘖了一聲，拿起謝餘腿上的麵包，另一隻手突然握住謝餘的下巴。
    “愣著幹嘛。”宗昊一腳踹上謝餘的小腹，拿腿壓住他的腿，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將他固定在沙發上不能跑，又回頭對小野喊：“搭把手啊。”
    謝餘猜到他們不是單純來給自己送吃的，可宗昊就這麼死死地壓住抬頭，另一隻腿的膝蓋直接壓住他受傷嚴重的手腕，謝餘根本沒法反抗。
    他掙紮著，看小野拿著那個又幹又硬的麵包強行往他嘴裏塞，他搖頭反抗，宗昊就掐得更緊，幾乎要把他的臉掐爛。
    “咳咳，咳咳!”麵包幾乎要嗆進氣管裏，謝餘隻得咽下去，不住地咳嗽。
    “應該行了吧……”小野問宗昊，“隻要吃下去就算任務成功。”
    任務……
    果然是為了完成他的任務。
    垂頭咳嗽的謝餘漲紅了臉，這些硬塞進來的食物連同屈辱一起，讓他窒息。
    宗昊笑起來：“那也就是說，我可以搶了？我試一試。”
    “你可就兩次機會啊。”小野怕他吃虧，試圖阻止。
    宗昊根本不管不顧，一方麵他極度想要這個所謂“很強”的家夥吃癟，丟臉，另一方麵，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不會淪落到沒有物資的程度。
    “我還就搶了。”
    他將小野“好心”施舍的，謝餘又沒又完全吃下去的半塊麵包奪走，麵包上的懸浮標簽頓時變成“宗昊”兩個字。
    宗昊大笑：“真的可以!”
    小野踮起腳瞅了瞅，“啊這麼快就是你的了啊。”
    “怕什麼？你這不是已經完成了那個分享食物的任務了嗎？還差明天後天的，到時候你物資翻倍，比我強多了好嗎。”
    “也是。”他們就這樣有說有笑地離開了，臨走前宗昊還踹了一腳謝餘，理由是他吐出來的麵包弄髒了他的鞋。
    歪靠在沙發上，意識消沉的謝餘腦子裏忽然鬧出了一個念頭，一個可以自救，但頗有些惡毒的策略。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像摁滅一個煙頭那樣決絕，他甚至有些自我懷疑，對自己能想出這樣的方法感到怪異。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等到謝餘站起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
    口渴讓他本能地移動，走到之前葉烽站著的地方，現在對方已經不知去向。
    最後，謝餘在矮櫃前停駐，片刻，他拿起那瓶被葉烽遺棄的香檳，對著瓶口喝了一大口。
    味道不算差。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拎起酒瓶走向會客廳的另一扇門，這裏通著另一條長而曲折的走廊，陰森的窄道幽暗看不見盡頭，牆上每一米安裝著一個圓形的什麼裝置，謝餘看不清楚。
    每當他走過一個，那東西便驟然亮起，一盞幼年天使形狀的燈，但是隻有天使的頭顱。
    他們一枚又一枚，在謝餘的身後發光，而後熄滅。
    他步伐緩慢地深入，才發現這並不是一條筆直的走廊，而是存在拐角的。
    有對話的聲音，但很小聲，謝餘聽不清內容，他立刻在邁步過這盞燈之前收回腳步，矗立在黑暗之中。
    他的腳步聲很輕，幾乎聽不見，因此對方並未發現他。憑著對聲音的記憶，依稀能辨認出是楊勝和小野。
    盡管聽不清內容，謝餘也發現了些許異樣。
    和之前楊勝表現出的想要掌控一切的狀態不同，這次的對話中，膽怯的小野顯然說得更多，而楊勝隻是應聲，並沒有說什麼。
    想要聽清就必須靠近，但謝餘不想冒險。
    很快，對話聲減弱，最終消失，他聽見兩個人的腳步，朝裏散去。
    他在走廊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也緩步往裏走去。
    裏麵的結構更加複雜，走廊盡頭是一個不大的方形結構的門廊，有四五扇門，其中一扇巴洛克風格的圓形拱門，上麵雕刻著精美的天使雕像，拱門上方的位置有懸浮的，“休息室”字樣的投影，原本白色拱門應當烘托出精致而神聖的藝術感，可大概還是上午，這裏沒有開燈，幽綠色的投影成為晦暗門廊裏唯一的光源，連拱門上聖潔的天使浮雕也變得詭異非常。
    謝餘扭過頭，其他門上投射的分別是“琴房”，“閱讀室”，“資料室”和“會議室”，門後又是長而幽深的迂回通廊。
    這個地堡的結構倒是很適合秘密會晤。
    “休息是”的門後是一個新的門廊，謝餘剛推門進去，就看見了鍾鈺雪的背影。
    門廊寬敞也比之前的門廊要明亮些許，有八扇不同的雕刻拱門，分別標有1到8的數字和人名。
    “1楊勝”，“2鍾鈺雪”，“3小野大成”，“4喬薇薇”，“5謝餘”，“6穆四野”，“7葉烽”，“8宗昊”。
    “不完全是按照生存價值來排的，對吧？”鍾鈺雪沒有轉頭，直接說。
    謝餘沒有偽裝，很輕地“嗯”了一聲。
    她轉過頭衝著謝餘微微一笑，“你走路跟貓似的，沒有聲音呢。”
    “那你怎麼發現的？”謝餘問。
    鍾鈺雪挑了挑眉：“女生的直覺。”說完，她眼神流露出些刻意的抱歉，“怎麼辦呢？你現在完全被針對了呢。”
    謝餘沒有說什麼，他在判斷這個女人究竟如今是個什麼態度。
    “我直接說了啊。”鍾鈺雪抬了抬雙手，“目前我沒辦法幫你。”
    她調取出自己的參數，頭頂上立刻出現一條煥發著熒光綠的血條，“我的武力值最低，就算是兩次機會都用來奶自己，也隻有三條血，真的決鬥起來，我自身難保。”
    聽到她這麼直接，謝餘反倒輕鬆許多，他想到些什麼，用很慢的語速問：“死了會怎麼樣？”
    “剛剛那個聲音不是說，死了就是徹底地死掉了唄。”她聳了聳肩，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們是被這個T基地的人拉來的種子選手，很多都是自願參與的，為了最終勝者的那筆龐大的獎金。如果我們沒有在這裏的一輪又一輪殘酷生存戰裏獲勝，且24小時後確認沒有假死，可能他們就會把我們的屍體像垃圾一樣處理了。”
    “你怎麼知道？”謝餘微微愣了一下。
    “我親眼看到過。”鍾鈺雪頓了頓，那張總是神采飛揚又風情萬種的臉難得出現一絲黯淡的表情。
    她輕微地皺了皺眉，很快鬆開，坦蕩的樣子來得非常快，“上一輪生存戰，我的小姐妹就在我的隔壁戰區，我們約好要一起出來，但她就……先走一步了。”
    聽到這些，謝餘有些動容，腦子裏已經開始想安慰的語句，但嘴卻跟不上，被鍾鈺雪搶了先。
    “所以說。”她沒有遮遮掩掩，“為了活下來，我會站隊到楊勝那一邊也不一定。”
    謝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