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雲從第七隔離病區回家的時候，家裏的德國牧羊犬嘯天已經搖著尾巴替他叼來了一雙拖鞋。
    其實，周默雲給它取的名字叫做旺財，但嘯天覺得這名字太難聽，太土氣，不能顯示出它的威風，於是自己改了名字。
    嘯天是一隻動物覺醒者。
    這年頭，不光是人會變異，動物也會，甚至，動物是最先可能變異的。
    嘯天的智商已經相當於成年人了，它會一腳踩上自動投食器，會給自己倒狗糧。
    會說話，會自己鏟屎，會把昨天埋的屎裝進垃圾袋裏丟掉。
    它是一隻有著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的狗狗。
    等到嘯天做完每天必做的工作，剛好是下午五點，它的飼主回家。
    周默雲對其他的東西沒有感覺，唯獨對嘯天很好，會給它帶好吃的食物。
    摸了摸嘯天的腦袋，周默雲進廚房做飯，他的做飯的水準不高，但還可以吃。
    等到吃晚飯，刷碗，洗漱過後，周默雲坐到床上工作。
    嘯天也跳上了床，它把周默雲的手機叼到周默雲麵前，手機裏，正在播放一段覺醒者和猴子感染物搏鬥的錄像。
    不過，嘯天感興趣的不是醜陋的感染物，而是殺感染物的覺醒者，非常賞心悅目的拿鞭子的覺醒者。
    彈幕上一堆“好帥好帥”，“哥哥我愛你。”
    視頻時間不長，很快就放完了，周默雲發現嘯天居然選擇的是洗腦循環模式。
    他很無語。
    一人一狗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我想，周醫生，能不能給我找個更標準的飼主？”
    “我不夠標準？”周默雲的目光有點陰沉。
    “你做飯不好吃。”
    “你能肯定他做的就好吃？”
    “他人美，做飯肯定比你好吃。”嘯天說。
    “而且，你都四十多了，別人家的孩子早都成家了，孩子都上大學，說不定都談戀愛生孩子了。”嘯天說。
    “這次，小王跟我說，新入職的覺醒者培訓的總教官好像還差一個名額，你去嗎？”他問。
    周默雲活得太久，小王是他的第四任聯絡員，為了方便，他的每一任聯絡員都叫小王。
    每個覺醒者，尤其是病變度較高的覺醒者，在做完任務後，都會有很長一段空窗期，用來讓他們病變度回落到標準水平。
    周默雲已經不怎麼做任務了，他現在主要擔任的是第七隔離病區的主任醫生，管理著偌大一個病區，但因為跟不少的感染病患接觸，病變度還是居高不下。
    特別行動部懷疑周默雲的心態出了問題，最近很多的犯罪案例都跟他有牽扯，還曾經秘密展開過調查，但從來沒有抓到他的把柄，因此，他還是屬於特別行動部的S級覺醒者，也有資格擔任培訓中心的教官。
    “不去。”
    總教官這種職務，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有點像是古時候科舉的“主考官”，通常都是給喜歡表現的高級覺醒者的。
    周默雲沒有這種世俗。
    “何況，不是有”不死鳥”葉烽在麼？”
    “葉烽不適合擔任主教官，他性子太浮躁了，不會為人師表。你比較有競爭主教官的實力。”嘯天說。
    “啊，對了，這個視頻上的這人，小王說叫啥來著，小謝是吧？好像也要去培訓，你去嗎？”
    周默雲沉吟幾秒，回答：“好，我去。”
    “這就對了，機會是要爭取的。”
    嘯天非常滿意它飼主的表現，點著狗頭得意洋洋地說，“你年紀也不輕了，談戀愛要趁早……”
    清晨七點，謝餘準時醒來。
    訓練中心離宿舍不遠，走路大概十來分鍾的樣子。
    他換上了統一的訓練製服，準備去二樓食堂吃個早飯，然後前往訓練中心。
    培訓時間為上午八點到晚上七點，一整天。上午理論，下午實踐。中間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黎思南未犧牲之前，曾經向他透露過一些老底，說他曾經參加過培訓，說訓練的難度主要看當年那一屆主教官。
    主教官心黑，學員就慘兮兮，主教官心軟，就會好那麼點。
    而且，每年都有死亡名額。
    推門而出的時候，對麵的聶華瞳也剛好從房間裏出來。
    他臉上的笑容和昨天一模一樣，甚至連弧度都沒什麼變化。隻是一雙眼眸卻十分平靜淡漠，未免有些不太和諧。
    “你好。”聶華瞳微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有一雙格外深邃的眼眸，燦若星空。
    謝餘下意識地回了一句：“謝餘。”
    幾乎是剛說完的瞬間，他就沒忍住，微微蹙起了眉。
    相比於普通人，他已經掙脫得很快了。
    聶華瞳如同察覺到了什麼，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句：“抱歉，我忘了戴眼鏡。”
    “因為我的天賦異能總是控製不住……”聶華瞳的表情有幾分黯然，“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會因此排斥我。”
    他說話楚楚可憐，很容易讓意誌不太堅定的人心軟。
    “唉，我真的好煩精神係天賦異能的覺醒者。”係統歎了口氣，“不要看他的眼睛，我也會幫你盯著的。”
    “親和力配上催眠，這兩種天賦加在一起，真的是精神係覺醒者的頂配之一。還有，盡量避免和他待在一個狹小的地方，也不要在他麵前睡覺。”
    係統的聲音頗為玩味：“對啦，你玩過狼人殺嗎？我們之中，混進來了一些叛徒。”
    係統這話，簡直就是往聶華瞳的腦門上打了“狼人”兩個字。
    “怎麼還有叛徒？”謝餘在腦海裏低喃，“應該不會影響我拿畢業證吧？”
    係統：“鑒於宿主如今靈力值實在不高，如果全部告知可能會有腦死亡的風險，是否接受相關資料：YesOrNo？”
    謝餘：“Yes。”
    係統：“……你說氣話，我不信。”
    謝餘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早飯不知道要吃什麼，但食堂準備的都是一些大魚大肉，高糖，高蛋白，高脂肪。
    謝餘合理推斷，一整天的訓練估計不會輕鬆。
    病變度上升後，他的確能察覺到一些正常人的欲望正在消退，比如食欲，睡眠，以及性|欲。這讓謝餘合理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覺二代”。
    好在，食堂的廚師手藝確實很好，放在外麵，怎麼也能評個米其林三星。
    因此，大家吃飯的興致還是非常高漲的。
    謝餘隨手拿了個蘋果，咬了一口，兩排牙齒在蘋果表麵留下了四排牙印，然後拿起盤子裝自己喜歡吃的菜。
    食堂的服務員還十分熱心的表示，如果有想吃的但是沒有的菜品，可以留個名字，主廚會在第二天準備。
    三三兩兩的新員工聚在一起，謝餘瞥了一眼，聶華瞳似乎和誰都能聊上幾句，臉上的笑容溫和而親切。
    不久，巫琊拉著弟弟巫欽的手也走進了食堂，巫琊似乎沒有睡好，眼睛下麵一圈烏黑，巫欽還是昨天一臉蒼白的樣子，好像他一直都是這樣毫無血色，營養不足的樣子。
    聶華瞳本能地離巫琊和巫欽兩兄弟遠了些，似乎感覺到這兩人不同於常人的冷漠與危險。
    這倒是在謝餘的預料之外，看來，巫琊巫欽兩兄弟不合群的氣場，倒是跟自己類似。
    在食堂裏的人群裏，謝餘居然還見著了一個熟人。
    是自己原來的軍區醫院的主任，姓胡，跟謝餘是一個科室的。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興奮地揮了揮：“小謝，你也在這兒啊!”
    這個胡主任是個熱心腸的，記得自己剛去醫院實習那會兒，因為自己的不合群的個性，因為自己時常堅持原則，得罪了一些人，隻有胡主任還依然幫他在醫院食堂排隊打飯，依然選擇下班的時候搭他一程，甚至在他被吊銷執照的時候，還幫他說好話。
    胡主任端著盤子跑到了謝餘的身邊，滿臉笑容地說：“小謝啊，之前K市封鎖，電話也打不通，我真是擔心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你也成為覺醒者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發朋友圈說說。對了，我是輔助係的，天賦是細胞分裂，你呢？”
    “我也是輔助係，預警。”謝餘淡淡地說。
    “預警好啊，有危險，跑得早。”
    胡主任他鄉遇故人，激動得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
    “細胞分裂，天賦序列表排名46，可以加速人體內細胞的分化，對某些外傷有奇效。”
    “這一序列的頂級天賦叫做”基因重組”，天賦排名14，可惜，唯一掌握過它的人類已經去世，就是那位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強大到成為神話傳說的------”夜皇”。其實，周默雲也擁有過一半的”基因重組”的能力，但自從那個人去世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像”夜皇”和周默雲那樣的強大而近乎完美的覺醒者了。”
    “你說的是編撰天賦序列表的祁驍，我的親生父親？”謝餘問，“覺醒者的壽命不是都很長？為什麼祁驍他……”
    謝餘是學醫的，教科書裏見過祁驍，但他那時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祁驍對於他來說，隻是個陌生人。但他記得祁驍死的時候，好像是四十歲。可他進入特別行動部後，才知道覺醒者一般的壽命應該在一百多歲，祁驍卻死得太早了，跟他同期的，大概到現在都還活著，且還活蹦亂跳的。
    係統沉默片刻：“部分人類在病變度過高，且無法挽回的時候，會主動選擇安樂死，避免成為感染物。你們人類創造的一些偽概念，譬如”信念”，”犧牲”，”奉獻”，真的是很有意思，比天賦催眠還要好用。”
    “我爸爸到底怎麼死的？”
    “你確定要知道？那會傷害你的腦……”
    “知道了。”謝餘不耐煩地打斷了係統的話。
    多媒體教室門口，負責遲到早退登記的助教，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聽說了嗎？這次主教官是葉隊呢!”
    在整個特別行動部，有不少人姓葉，但叫葉隊的，往往隻代表一個人，那就是”不死鳥”葉烽!
    “早知道了。”另一個助教回答，他是一位C級覺醒者，來自第三特別行動部，臉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我記得我那屆的主教官也是葉隊呢，那似乎已經是三年前了。”
    “嗯，對，葉隊真的很強，每次都能浴火重生，而且，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葉隊的實力又漲了。”
    “我記得我們那屆，是最終實戰死亡率最低的，但中途退出的人數最多的一屆。”
    “這算什麼？比葉隊更強的，”夜皇”才真牛逼，我記得上個世紀，”夜皇”擔任主教官的時候，那可是零死亡率呢!”
    三十一個人，因為不堪重負退出了十個，最終實測零死亡，還史無前例地合作獵殺了一隻A級感染物，後來這批畢業的20人，全部是特別行動組的中堅力量，包括前特別行動部第五支隊的隊長趙一非和副隊長淩淮。
    他旁邊的年輕助教打了個哆嗦，又不服氣地說：“可是，”夜皇”再厲害也已經死了，葉烽葉隊才是我們華國的最後希望……”
    “我讚同，葉隊最帥……”
    新入職的萌新覺醒者們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的是什麼地獄模式。
    謝餘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但他習慣性地坐在教室中後位置上。
    群居是人的天性，僅僅是一夜過去，已經有不少人選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抱團取暖，尤其是宿舍裏隔得比較近的那一批。
    這裏很像是什麼學費很貴的私立高中教室。
    年過五十的胡主任自然而然地挨著謝餘坐下，在軍區醫院的時候，他們還是上下級，同事，共處了好幾年，關係遠比其他人堅固。
    謝餘倒也沒有拒絕他。
    巫琊和巫欽自然是挨在一起，巫琊就像是老鷹護食一樣，緊緊地保護著他的弟弟，任何人想要拆散他們，都被他果斷地拒絕了，也不跟任何人搭話。
    他們和謝餘在人群中就像格格不入的兩撥人，誰也不跟誰搭話。
    但彼此還是會偶爾交流一個眼神。
    彼此暗暗地觀察著。
    “說老實話，他們警惕性似乎跟你一樣高呢。”係統說，“這樣的人，有好處，也有壞處。”
    謝餘點頭。
    上午八點，上課鈴聲準時響起，這鈴聲過於刺耳，以至於教室內鴉雀無聲。
    謝餘聽力很好，他能很清楚地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每一步之間的節奏剛剛好。
    但讓他疑惑的是，總感覺這腳步聲不像是人……像是什麼四條腿的動物。
    不知道是不是謝餘的錯覺，周圍的氣溫似乎變冷了一些，而體內的變色龍幼崽如同察覺到了危險似的，安靜地潛伏起來。
    金屬製的大門感應到來人，自動打開，隨後，一個高挑挺拔的男人牽著一條狗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深黑的製服，衣領貼合的嚴絲合縫，一雙眼睛是冰冷的黑眸，還帶著一點銀藍色。
    尤其特別的是，他鼻梁上架著一副代表斯文人的黑色方框金邊眼鏡。
    謝餘暗暗一驚。
    他原以為來的人是葉烽，可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周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