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疼痛狠狠地襲來，謝餘渾身抽搐，感覺血液與體力都在迅速的流逝著。
    他顫抖著，掙紮著，奮力地把雙手抵到周默雲的胸膛上，試圖推開他沉重的身體，卻無意間碰觸到了什麼東西，冰冷的，像是金屬一樣的東西。
    謝餘心中突然劇烈一震，那種東西的質感太過熟悉了，熟悉到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他知道那是一個十字架形的項墜。
    是蘇鳶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條銀質的項鏈上的項墜，是非常奇怪的項墜，那被纏繞在十字架上的不是人們常見的耶穌神像，而是一條猙獰扭曲的蛇，吐著長長的信子，讓人非常恐懼。
    但因為是蘇鳶佩戴的，謝餘莫名地覺得這很漂亮，很符合蘇鳶的氣質，很帥。
    -----“謝餘，你害怕它嗎？”
    “我不怕。”
    “為什麼？”
    “因為你戴上它的時候，很帥，像邪神。”
    謝餘當時是這麼說的。
    謝餘想起自己初見周默雲的時候，就覺得他非常的眼熟，覺得他的靈魂裏有一種獨特的，屬於蘇鳶的東西，是他心心念念，魂牽夢縈，苦尋無果的東西……
    “不管你是不是蘇鳶，我都賭定了……”
    在劇烈的，致命般的疼痛之中，謝餘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燦然的，恍惚的微笑，“我賭你，不會傷害我……”
    謝餘緩緩地伸出了雙手，慢慢地高舉起來，摟住了正在瘋狂地吸食他的鮮血的周默雲的脖頸，頭微微抬起，嘴唇輕輕地貼上了周默雲的嘴唇……
    那柔軟的觸感，因為失血而冰涼的唇瓣與周默雲的嘴唇緊貼，他的舌尖在輕輕地試探般舔著周默雲的唇……
    周默雲的動作驟然停頓了下來。
    他的眼睛出現了短暫的猶疑，片刻的恍惚，他感覺到了青年的嘴唇，感覺到了那個冰冷的吻，他的整具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栗起來，忍不住地，他用力地摟住了懷中人的腰肢，狠狠地，想要把人嵌進自己的身體裏麵。
    他反客為主，單手扣住了對方的後腦，嘴唇與對方的貼得更緊。
    他張開嘴唇，把自己的舌頭侵入了對方的口腔，瘋狂地，陶醉般地，吸取著對方口腔裏的芬芳，舔舐著對方的牙齒，靈活地糾纏著對方的舌頭，在對方想要逃走的時候，把對方緊緊地控製在自己的領域裏麵。
    這場由青年主動親吻瞬間就變了味道。
    周默雲一貫擅長控製一切，他自然不會容許自己陷入被動，就連接吻，他也要掌控自己的主動權。
    他的牙齒和口腔裏還有著青年血的味道，但對方似乎對此並不厭惡，而他也因為這個吻勾起了更多的對青年的欲望……
    一向理智到極限的周醫生，頭一回這麼失控了，任由欲望戰勝了自己的理智。
    忽然，謝餘推開了周默雲，臉色泛著不正常紅潤。
    周默雲猶自陷在情欲之中，還有些懵懂，眼神茫然地盯著謝餘，像是沒有搞清楚謝餘突如其來的冷淡拒絕的動作，但下一秒，他就回過神了，眼神變得冷酷陰沉起來，還帶著一點未能及時隱藏的懊惱感。
    謝餘警惕地瞪著周默雲，提防著對方意識到自己行為失控後的惱羞成怒。
    然而，周默雲卻拿手指輕輕地抵了抵眼鏡，淡淡地說：“加工員謝餘，你偷懶，亂闖廠長宿舍，扣分十分，作為懲罰，你將失去即將得到的屬於今天份量的一瓶低級香水。”
    謝餘：“？？？”
    半晌，謝餘：“草!!”
    原來周默雲就是這個香水工廠的暗訪者。
    原來自己精心設計的“色誘”計劃，也隻成功了一半!
    天光已經大亮，謝餘迅速地躲開了其他加工員的視線，離開廠長的房間，走向了露天廣場。
    今天是他們交半成品給廠工的日子。
    交出的半成品最多，出貨率最高的三個加工員將有機會得到晉升為廠工的機會。
    謝餘走過去，就看到幾個廠工在露天廣場上坐著。
    他們從頭到尾穿著純白色的布料長袍，從脖子到腳踝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下半張臉被一圈一圈的紗布纏了很多圈，看起來就像是戴了一個很密實厚重的口罩。
    謝餘是最先出現的加工員，緊跟著，米迦勒，寧林，衛旭，趙一非，李鐵等人也陸續出現了，但這群廠工見到他們出現了，也沒有多給他們一個眼神----要等大部分的加工員到齊了，才可以收半成品。
    謝餘並不著急，問了寧林他們的半成品放在什麼地方之後，過去看了一眼。
    鐵鍋裏的玫瑰大小相比剛剛采摘下來的時候，已經縮小了不少，從可以堆滿整個鐵鍋，到現在隻剩鍋底的一層。
    謝餘環顧了周圍一圈，跟昨天一樣，其他加工員鐵鍋的玫瑰看起來都比他的多，尤其是趙一非的，幾乎是滿滿當當的。
    謝餘又瞟了一眼緊跟在米迦勒後麵的寧林，然後給寧林使了一個眼色，寧林猶豫了一下，低聲跟米迦勒說了幾句什麼，米迦勒蹙著眉，往謝餘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還是點了下頭。
    寧林七上八下地盯著謝餘，看他一直望著工廠的大門口，有些不明白謝餘在看什麼，工廠的門口是一片白霧，但忽然，謝餘好像在這白霧裏看到了什麼，起身走了出去。
    寧林急匆匆地跟上，看謝餘在花田裏七歪八繞，走到了他們之前晾曬玫瑰的地方。
    清晨的花田裏有一層隱隱的霧氣，霧氣裏依稀站著幾個人影，這讓寧林瞬間警覺了起來，雖然他昨天已經說服了米迦勒利用謝餘得到一些好處，但這會兒卻又有些不安起來，然而，謝餘就像是沒看到一樣，毫無防備地走近了。
    霧氣隨著距離的縮減迅速褪去，幾個模樣瑟縮的流民站在那裏，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提著一個大麻袋，一見謝餘來了，兩眼放光地湊近，極為尊敬地小聲喚他：“謝醫生來了。”
    “我們來得不算晚吧？”
    謝餘點了點頭，問；“東西都帶來了嗎？”
    “帶來了。”
    流民吧手裏的麻袋遞給了謝餘，寧林葉幫忙接了幾個。
    寧林一接過去就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他打開一看，頓時傻眼了------麻袋裏是已經烘幹翻炒完畢的半成品!
    這麼多麻袋，這裏得有多少半成品了!
    “辛苦你們了。”謝餘恨認真地對這些流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向一臉呆滯的寧林，十分自然地偏了偏頭，“一麻袋一瓶香水，這裏和你那裏，一共十個麻袋，付錢啊。寧林先生。”
    “哦哦哦，好的。”寧林被謝餘那個自然而然的語氣帶偏，正準備掏錢，他猛地反應了過來。
    他轉頭質問謝餘：“不是，我要用的麻袋我付錢還行，為什麼你自己的麻袋你自己不付錢，還要我給你付錢？”他為謝餘這樣坦然的無恥感到十分的震驚，這個曾經的同病房的病友怎麼變得這樣無恥？他女朋友都沒有這樣理所當然地讓他付錢？不，不對，不是女朋友，應該是男朋友，而且一向是自己的男朋友搶著為他付錢的!
    單純善良的寧林，實在是第一次遇到謝餘這樣的人!
    完全的沒想到啊!
    “你幫我付的是中介費。”謝餘一本正經地微笑，“我是代表這些流民和你交易的中介，你要和他們達成交易，沒有我的引薦是不可能的，你可以試試沒有我的存在，他們會不會和你交易。”
    寧林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那些流民。
    流民們警惕地看著他，伸手把他手裏的麻袋又搶了回去：“謝醫生不同意這筆交易，請把半成品還給我們。”
    寧林：“……”
    他鬱悶地，老老實實地替謝餘買單，掏出了五瓶低級香水給這些流民，流民們興奮不已地接過了香水，對謝餘接連鞠躬道謝，感激涕零地走了。
    寧林：“……”
    給錢的是我啊!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向我道謝!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啊!
    仇恨和感激的對象都應該找準吧!
    但寧林不知道的是，流民感激謝餘，是因為本來就想要免費把這些半成品交給謝餘的-----謝餘又是幫忙弄原材料，又是免費給他們香水，他們還把這些東西賣給謝餘，若是收錢的話，實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但謝餘當時隻是略有些神秘地笑笑，說有人會替他買單的，讓他們配合演戲就可以了。
    沒想到寧林這小傻子居然真的上鉤了，他們平白多掙了五瓶香水回去，自然是對為他們著想的謝餘更加感謝了。
    寧林獲得了一個升職的機會，但完全開心不起來，他提著幾個麻袋的半成品回到了露天廣場，這個時候的露天廣場裏的加工員漸漸多了起來。
    趙一非和李鐵正在加班加點地收尾，其餘加工員也都忙得熱火朝天的，因為廠工的審核馬上就要開始了。
    謝餘跟著寧林過去，不動聲色地把“買”回來的半成品摻進了鐵鍋裏。
    寧林自然也把自己手裏的麻袋交給了米迦勒，也把玫瑰全都倒進了鍋中，米迦勒自然知道是謝餘從寧林的手裏騙走了五瓶香水，氣得小臉發青，恨恨地瞪著謝餘，卻做聲不得，隻能悄咪咪地平分好了鍋裏的那些玫瑰。
    然後，十點半，廠工的審核正式開始了。
    加工員把翻炒好的玫瑰裝進了麻袋裏，依次排隊，先有廠工確認半成品質量，再稱重，審核標準分為兩項，一項是出產率，一項是玫瑰色澤。
    謝餘他們排在最後，前麵不斷響起有人懊悔或者逃過一劫的討論聲。
    大部分加工員的單人產出穩定在兩百千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