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香水工廠(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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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個直勾勾地看著謝餘和莊凡的工人眼睛裏,有一朵快要凋敗的深紅邊緣泛黑的玫瑰,和他臉上那朵很像。
    謝餘和莊凡對視一眼,默默地接過了工人遞給他們的全套防護服穿好,在對方的引導下往裏麵走去。
    這個工人一邊往裏走,一邊轉過頭來向謝餘介紹工廠裏不同的三個車間,但謝餘的注意力明顯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這人一邊走,防護服裏的臉一邊隨著他的動作簌簌地發出葉片掉落的聲音,然後掉落的東西被他自己吧唧一聲踩在腳底,肉泥和血腥黏膩的氣味在行動間隱隱約約地透出,但他本人似乎毫不在意,還在介紹工廠的構造和規則:
    “香水工廠內有三個車間,分別是剛剛你們看到的花瓣的炮製蒸餾車間,現在我們所在的是提純精油車間,以及最核心的調香車間,調香車間你們還沒有資格去,隻有調香師有資格在這個車間工作……”
    “我們這裏招聘四種工人,負責采摘當季玫瑰花的采花工,這是最低級的工人,剛來的新人都是從這裏做起的,采花業績突出的會晉升到花瓣加工車間,成為加工員,業績好的加工員會被提升到提純車間,成為一名正式的廠工,到了這個層次,你們才有資格學習調香知識……”
    “而學習能力最強,調香天賦最高,可以有限調出香水的廠工就可以成為凋香師,那就是天大的榮耀,嘖,不過和你們這些新來的說這些,有點太遠了……”
    謝餘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邊聽著這名工人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紹工廠,最後才問了一句:“那要怎麼成為這個工廠的廠長呢?”
    這工人說到怎麼晉升到調香師就停止說下去了。
    再聽到謝餘問他怎麼成為廠長時,他就猛地轉過頭來,黑色麵紗下的顴骨在血和肉剝離之後隱約可見,壓低的語氣陰森可怖:“廠長?廠長不是可以晉升成為的,他掌握著工廠的核心技術和絕美幻想玫瑰的培育方法,而這些東西不可能外傳,你們想成為廠長,等你們也有這些東西再說吧。”
    謝餘換了一種問法:“那你們一共有過幾任廠長呢?”
    “八任。”工人說。
    謝餘淡淡地哦了一聲,問:“那他們是怎麼更迭的呢?”
    工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意識到謝餘想問什麼了,這讓他詭異地停頓了一會兒,回答:“嗯,這……上一任廠長消失了,擁有香水配方和玫瑰培育方法的下一任廠長就自動上任。”
    謝餘問到這裏就識趣地打住了,看來這還是個造反式的輪換方式,上一任廠長消失的可能不簡單,而下一任廠長上任的也不會太單純,這個“香水配方”和“玫瑰培育”方法就相當於是傳國玉璽,誰拿到誰就上任。
    繼續往裏走,低矮,不見天日的工廠內部漸漸向左右變的寬敞,四周的牆壁嵌入了各式的鋁製冷卻管,水流在裏麵唰唰地快速流動著。
    水泥地麵上擺放著一長串的蒸餾和烘幹裝置,這些器械的外殼已經被染上了一些近似於玫瑰的淺粉色,在一閃一閃的昏黃燈光下熠熠發光----正常的玫瑰可沒有這麼強的腐蝕性,可以讓金屬上色。
    哪怕是謝餘他們穿了防護服,都有一股撲鼻而來的濃烈玫瑰香氣在空氣之中彌漫,正在工作的各種裝置裏,尤其是在玻璃裝置的管道中,能看到玫瑰色的油滴在管道中緩慢地流動,然後從壺嘴滴落在一個拳頭大小的燒杯中。
    “我看,這所謂的”絕美幻想”玫瑰絕對是A級感染物,否則不會有這麼強烈的腐蝕性和濃烈到不正常的香氣,還有這些工人,恐怕都已經不同程度地被感染了,而且,病變值絕對不低於850……”莊凡低聲在謝餘的耳邊說。
    “我們是全世界唯一一所可以生產”絕美幻想玫瑰”香水的工廠,我們生產出來的香水會從這裏運往全世界,會讓全世界的每一個人都為這種香水發瘋著迷,無法離開它生存,但我們也不是一帆風順地發展到今天的……”
    這個工人用一種莫名的榮辱與共的驕傲口吻向謝餘和莊凡介紹,“你們左邊牆麵上可以看到我們工廠的發展曆史,都是上了當地的新聞報紙的。”
    謝餘的視線向左移去,他看到了一整麵牆貼滿了各種舊報紙,被放置在玻璃櫥窗的牆麵,上麵還有不少的獎杯,和一些類似於“2090年最優秀的香水”和“十大年度企業”之類的金色獎狀。
    “在上世紀末,在我們的”絕美幻想”香水還被嚴令禁止過,我們的工廠一度差點被查封,但是一場差點徹底毀滅我們工廠的大爆炸讓”絕美幻想”香水的香氣飄散到了周邊的一座大城市,一夜之間,幾百萬人都開始迷上這種香水,一款好的香水就是能有這樣的魅力,它能讓我們的工廠起死回生,重新發展到了巔峰……”
    “現在全世界都在用這款香水,供不應求,”絕美幻想”香水終將變成比黃金更為珍貴的東西!”
    工人喋喋不休地敘述著,往前走的謝餘在報紙牆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突然在櫥窗的某個位置停了下來,他的目光毫不偏移地落在櫥窗裏那張貼在邊沿的,陳舊泛黃的老報紙上,這張報紙有些年頭了,左上角醒目地用加粗的黑字印刷了頭條標題:
    “K市城郊一香水加工化工廠因為防護措施不當,導致發生泄漏,導致139名工廠受傷,17位前來調查現場的傳染病防治中心和K市警察嗅聞到氣體後昏迷。”
    謝餘的目光下移,頭條下麵是大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麵有兩個他很熟悉的側臉-----這兩個人,一個是躺在擔架上的,穿著製服的警察,是他兒時的好友,程光,另一個是站在人群中,穿著黑色皮衣,戴著墨鏡的----周,默,雲!
    這個時候的周默雲看起來比隔離病區的他更顯年輕稚嫩,棱角分明,五官更是冷漠,但眼底卻有一種莫名的憤慨,仿佛充滿了對香水爆炸和泄漏事件的憤怒和痛恨。
    這樣的周默雲,看起來更有人味兒,不那麼陰沉,不那麼深不可測,喜怒不辨。
    究竟是什麼導致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變成了獨裁者一般為所欲為,冷酷冷血的殺手?
    雖然傳染病防治中心一直沒有找到周默雲作案的證據,無法正大光明地逮捕他,但防治中心一直沒有放棄對他的調查,隻是,這種調查也很難有結果,因為基本每個掌握到線索的人,都無一例外地死於意外事故中。
    謝餘非常的不解,但他知道這隻能靠自己去摸索,去搜尋答案了。
    工人還在繼續往裏走,穿過一條極為深邃的,壓抑的走廊通道,謝餘的麵前出現了一個辦公室,進去之後是一個裝扮得很古典的辦公室,胡桃木的書桌後坐著一個正在喝玫瑰花茶,戴著古董式樣的單片眼鏡的管事人。
    管事人沒有穿防護服,穿的是比較正經做工良好的西裝,看得出來地位比帶謝餘他們過來的工人要高一個等級。
    這人抬起頭打量著謝餘和莊凡,他的眼睛的正中央有一朵正在緩慢綻放的黑玫瑰。
    這朵管事人眼中的玫瑰新鮮嬌嫩,明顯比工人眼中那朵快要凋謝的玫瑰生命力旺盛,而與之相稱的,是這個管事人身上清淡的玫瑰香氣,哪怕是穿了防護服,也能被謝餘嗅聞到-----這個管事人就像是一朵正在散發淺淡香氣的新鮮玫瑰花苞。
    “你們就是新來的工人?”管事人放下茶杯,略有些傲慢地看向謝餘和莊凡,“你們來到的是世界上最有名的玫瑰工廠,你們在為世界上最頂級的香水做準備工作,希望你們認真對待你們的工作。”
    說著,這個管事人從書桌下的抽屜裏取出了兩份合同,抬高了下巴推給對麵的謝餘和莊凡。
    “這是你們的勞動合同,簽好字了,領了工作牌,你們就可以去工作了。”
    謝餘拿起了勞動合同,快速地翻閱,然後放下合同,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這個管事人:“不規定工作時間?免費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地點?薪水以”絕美幻想”這款香水來結算?不給錢嗎?”
    “你有什麼意見?”管事人輕蔑地看向謝餘:“現在全世界隻有最頂級的公司,才敢用玫瑰香水作為薪水發放給員工,拚死拚活都想進我們工廠,就是為了拿香水作為工資。”
    “現在,你隨便去外麵,你可以用香水換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食物,房子,珠寶,黃金,甚至美麗的男人女人乃至於任何珍稀動物,我相信,很快,全世界都會為我們的香水發瘋!”
    管事人慢悠悠地啜飲了一口玫瑰花茶,眼中的玫瑰花更加豔麗,臉上的笑容都帶著詭異的得意,“因為沒有香水的人就會枯萎,紙隻是一堆廢紙,早就不再是這個世界的硬通貨了。”
    “玫瑰才是。”
    謝餘靜了一秒,很快就彎下腰,在合同上簽好了字,莊凡也沉默不語地簽好,那個帶領他們過來的工人卻遲遲不肯離去,用一種極其渴望的眼神看著已經被管事人喝幹淨的玫瑰花茶杯底。
    管事人習以為常地把自己的茶杯往下一倒,一滴茶水滴落在地麵上,帶領謝餘他們過來的工人就瞬間跪在地上,就像一條毫無尊嚴的狗一樣彎下腰,貪婪又狂熱地從防護服下伸出皸裂的舌頭,去舔舐地麵上那滴快要被蒸發的茶水。
    在舔到茶水的一瞬間,工人黑色開裂的舌頭就像是得到滋潤的旱田,從幹燥開裂的花瓣狀蠕動收縮,變成了一條正常的淺粉色舌頭。
    管事人嫌棄地踢開工人在地麵上不斷舔舐的頭顱:“小心點,不要讓你身上的惡臭汙染了我辦公室的玫瑰香氣。”
    工人雙手俯趴在地上點頭哈腰,滿是得到恩賜的感激與喜悅:“謝謝管事人給的這一滴茶!這是我喝到過的最香的玫瑰茶!您是用”絕美幻想”提取之後的玫瑰幹花泡的吧?”
    工人露出迷醉的神情,貼在已經被他舌頭舔幹淨的地麵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我草!這簡直就是典型的成癮症狀,比那些海洛因還要厲害百倍,不,千倍!這個工人連自己做人的尊嚴都不要了!”莊凡低聲歎道。
    “不,我覺得,他應該不能算是人了吧。”謝餘低聲回道。
    似乎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得不到多餘的賞賜了,工人戀戀不舍地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個茶杯,極為恭敬地鞠躬後退:“管事人,那我就先帶新來的兩位采花工人去工作了。”
    說完變臉似的神色一翻,這個工人極為不耐煩地對著謝餘和莊凡揮了揮手:“跟我走!”
    謝餘和莊凡低著頭,跟著這個工人小步快走,一路走到了工廠外麵。
    不知什麼時候,工廠外麵已經是夜幕降臨。
    似乎在這個香水工廠的裏世界裏,時間會流失得很快。
    夜色下,那大片的玫瑰花田神秘又曼妙,散發著藍色熒光的蟲子在含苞待放的鮮花上點落,微風在花瓣之間輕掃,讓玫瑰花像是海浪般在夜色下起伏碰撞,發出細微的擦碰聲,深紅色的濕潤泥土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種近乎於一種被鮮血剛剛滋潤過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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