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是在這個隔離病區的三樓，比謝餘想象的要大，要寬敞，足可容納近百人。
    餐廳前方就是打飯菜的窗口，這個時候排了一長隊人，都是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的病人。
    謝餘注意到這些病人麵色蠟黃，無精打采，有的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惶，還有的臉上和手臂上長著紅斑。
    謝餘知道這些病人都是跟他一樣患了疫病的病人，但這裏的人們隻知道這是一種要命的傳染病，卻不知道它的傳播渠道為何，有人說是接觸傳染，也有人說是性|愛傳染，然而，這種疫病死亡率卻極高，死亡時間通常為一到兩周。
    如果臉上已經出現了紅斑，那他離死也不遠了。
    謝餘目前還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這種症狀，他隻是有點發燒，胳膊上有兩三個小紅點。
    而負責給病人打飯的則是醫院裏的誌願者，他們穿著的都是白色的防護服，可也非常害怕跟他們接觸，戴著厚厚的防護皮手套的手伸過窗口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把飯菜倒進了病人的飯盒裏，再飛快地縮回了窗口中。
    病人們神情懨懨地抱著飯盒，三三兩兩地坐回了餐桌邊，有一口每一口地吃著。
    謝餘和寧琳也端著裝滿了飯菜的飯盒，走向了角落裏的餐桌。
    餐廳裏的餐桌座位不少，大概有十幾張長桌子，可餐桌上坐著的人卻不算多，大概四十來個，都是些症狀不怎麼嚴重的。
    通常過於嚴重的病人已經沒有力氣來餐廳吃飯了。
    謝餘他們病情較輕，因為疫病有可能會是接觸傳染，他們都戴著口罩和防護手套，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摘下來。
    而在餐廳外麵，則站著荷槍實彈的警衛，同樣是穿著厚厚的防護服，筆直地站在餐廳外麵，全神戒備著任何突發事件。
    謝餘發現今天的晚餐倒也豐富，雖然隔離病區，但對病人的吃住卻也沒有苛待，兩葷兩素，再加一個番茄雞蛋湯。
    謝餘很滿意這樣的晚餐，至少解決了他不會做家務的煩惱，味道也還不錯，就是過於清淡了些。
    寧林坐在他的旁邊，拿著手機跟對麵的人，估計是他的姐姐閑聊，對方問他病情好轉沒有，什麼時候能從隔離病區出來，他們打算去A市，那裏的條件比這裏好多了，傳染病人很少，也沒有這裏這麼熱。
    寧林問她A市不是已經毀了大半嗎？怎麼會條件好？
    寧林的姐姐說，她會跟未來的姐夫住到軍區去，軍區是在A市地下，封閉管理，還會有很大的農場和地下跳蚤市場，能買到新鮮的食物和蔬菜水果，不用擔心會過期。隻是，不是白住的，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姐姐還告訴他，要他病好後，出來隔離病區後就來找他，還可以帶他朋友來。
    寧林掛斷了電話，興奮地說：“我姐說我們的病會治好的，因為軍方已經研製出了疫苗和抗體，隻要打上一針。我姐夫就是打了那樣的針，他的病就好了很多，隻是，可能會很貴……”
    話未說完，他們的談話聲就被打斷了。
    因為，他們斜對麵不遠處，突然一個人就倒下去了。
    那個人是個矮胖子，臉上長滿了紅斑，手上也有，但他最初看上去還好好的，卻在下一刻，突然捂住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嘔吐。
    這還不算，他的嘔吐並未停止，先是吐的剛吃下的菜肴和米飯，接著就是胃液，然後，更可怕的情景出現了，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吐自己的內髒……
    渾身抽搐，在地麵翻滾哀嚎，拿手去摳自己的眼睛。
    這場麵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寧林見狀頓時嚇壞了，更是直接吐了出來。
    相對寧林的反應，謝餘卻表現得過於冷靜了，甚至還麵不改色地吃晚飯。、
    很快，有四五個軍人衝進了飯廳，將屍體抬出了飯廳，然後又有保潔人員來到飯廳清理。
    寧林再也沒法吃東西，拉著謝餘要回去。
    謝餘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和寧林一起走回了病房。
    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躺回了床上。
    護士來了，給他們量體溫。
    護士同樣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戴著手套，從那厚厚的防護頭盔裏，謝餘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他想，護士一定是不希望跟他們有過多的接觸的。
    “體溫正常。”護士收回了溫度計，記下了他們體溫數據，又把幾粒膠囊分發給了謝餘他們，然後匆匆地出去了。
    那個離開病房的人沒有回來，病房裏還是隻有謝餘和寧林。
    寧林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而謝餘卻安靜的過分，似乎已經進入夢鄉。
    但寧林知道謝餘沒有睡。
    “餘哥。”寧林叫了一聲。
    謝餘沒理他，隻是靜靜地閉著眼睛。
    “餘哥，我……會死吧？像那個人那樣？”
    “會。”謝餘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傳到寧林的耳朵裏，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的情感。
    “可，可我不想那樣……”寧林轉過頭，看著謝餘朝向牆壁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鬱悶，“我想死得好看一些……我，我不該離家出走的，就不會感染了，可媽媽死了，我和姐姐失散了，好不容易才在剛剛聯係上……姐姐還好，有姐夫保護……我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我想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餘哥，如果我死了，還死的那麼醜，他會不要我的……”
    寧林的眼睛很大很可愛，此刻卻水盈盈的，就像浸在水裏的珠子晶瑩剔透，隻是，眼裏溢滿了恐懼和哀傷，莫名給人楚楚可憐的味道。
    謝餘想起了家裏的那個小弟，也是這般可愛可憐的樣子，心裏莫名的一軟。
    “你……你可以試著在病發前自殺……至少，”謝餘覺得自己真的不太會安慰人，隻好又加了一句，“樣子沒那麼醜。”
    寧林：“……”
    好像並沒有被安慰到。
    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外麵走廊上有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在跑動，有人在使勁兒地撞門，還有人在呼救：“救命，救命啊……”
    寧林的心一緊。
    “咚咚咚……”
    有人在敲他們的房門。
    寧林嚇得翻身而起，跳到了謝餘的床邊，瑟縮道：“怎，怎麼辦？餘哥……”
    謝餘也坐了起來，但沒動，而是從身上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刀子。
    寧林瞪大了眼睛：“餘，餘哥？”
    這家夥是從什麼地方把拿刀子藏在身上的。
    “吃飯的時候。”謝餘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淡淡地說。
    “啊？”
    “你不是說，這裏的晚上會不安全麼？”謝餘回答。
    他的聲音其實挺好聽的，就是冷了些，像是玻璃珠子掉落在冰棱上一般冷而清晰。
    “咚咚咚，快開門!”門外那人持續地大叫，“開門啊，放我進去啊!有人要殺我啊!”
    “怎麼辦？餘哥，我們怎麼辦？它，它會闖進來的!”寧林瑟瑟發抖。
    “它是什麼？”謝餘看寧林是否很清楚這裏的情況，問道。
    “一種怪物。一種會學人說話的怪物……我……前幾天晚上親眼看見那怪物把開門的人拖走了……”寧林說。
    “那你怎麼沒有被拖走？”謝餘問。
    “我……我裝睡，沒敢開門……”
    “那我們也繼續睡……”
    “怪物……怪物如果沒有找到別的可以吃的食物，它還是會闖進來的……”寧林說。
    所以說，這傻小孩是運氣好，有人替他被怪物吃了。
    謝餘讓寧林從床上下來，和他一起把床推向門口，堵住了房門。
    “管……管用嗎？”寧林問。
    “不知道。”謝餘說，“如果不管用，那就隻能做怪物的宵夜了。”
    寧林欲哭無淚：“餘……餘哥，你這個玩笑不好笑。”
    “隔離病區怎麼會有這種怪物？”謝餘問。
    “開門!給我開開門!讓我進來……讓我進來……”外麵的聲音越發大聲了，並且在用力踹門。
    謝餘和寧林一推著床堵住門，一邊在尋思接下來的對策，顯然，那東西力氣很大，床恐怕擋不住它。
    “是……是被這個病區的人的屍體吸引過來的……它們很喜歡生病的人的味道……我媽媽，我媽媽就是被它們給吃掉了……聽這裏的醫生說，它們就是被感染的患者異變成的怪物……”
    咚!
    一聲巨響，門被一個沉重的東西給撞爛了!
    兩條長長的，綠色的章魚觸角一樣的怪物朝著他們席卷而來。
    寧林嚇得尖叫。
    謝餘一把搡開了寧林，左手一按床沿，忽然就淩空一躍，刀子在半空裏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
    他的動作簡直快到了極點。
    章魚觸角很堅硬，刀子割不斷，反而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謝餘靈巧地翻身，隨即落地，就地一滾，躲開了章魚一根觸角，把桌子往前一推，另一根觸角纏住了桌子。
    謝餘的身子在地上一個回旋，再度跳了起來，又是兩根觸角從窗子處伸了進來，接著，一個碩大的人臉章魚身子的怪物從窗戶外擠了進來，還是那個淒厲的叫聲響在他們耳際：“開開門，救救我!”
    謝餘抄起牆角的一大瓶清潔液，朝著章魚臉怪物和他的那些觸角潑灑而去。
    章魚觸角發出了“吱吱吱”的聲音，很快地，煙霧繚繞間，那章魚怪身上的那些觸角化做了一大灘綠水，剩下的它的腦袋也痙攣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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