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隻是朱顏改 中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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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鋨汲著靴子踢踢踏踏地走過來。蘭薇跟在後頭,繃著臉,神情頗為不悅。兩個人在康熙跟前跪下,皇帝問:“老十,怎麼來得那麼晚?”
胤鋨對父親的問話頗不為意,仰著脖子答:“兒子因事來遲,請皇阿瑪責罰!”
“責罰?”康熙帶著笑說道,“還知道自個兒的錯處,既然遲到便先罰酒一杯吧!”
“嗻!”聽說是罰酒,倒還順了胤鋨的意,接過邊上太監端來的酒杯,他滿不在乎地一飲而盡。
“嗯!”康熙素來欣賞這個十兒子的直率硬朗,倒也真沒罰他,隻是說:“剛剛你哥哥們正在輪流說著笑話呢,朕現在就罰你先說一個吧!說不出,要罰酒,說得好,有賞!”
“兒臣遵旨!”胤鋨起身,先到自己的位上坐好。大家皆很好奇地望著他,因為這個十阿哥是宗室裏有名的喜武不喜文的大老粗,文雅之事與他事說不通的,性子又憨又直,時常會鬧些不倫不類的笑話,是以很多人私底下給他取了個綽號叫作“草包十”。
出乎眾人意料,胤鋨沒有選擇喝酒認輸,倒是晃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說起來。“前年兒臣奉旨去山西浦州辦差,見當地人出恭後喜拿一小塊竹片清理,兒臣便想,那《西廂記》裏的崔鶯鶯似乎也是那邊的人,難道她日常拉屎後也是這般弄的嗎?”
他這話一出,眾人非但沒有發笑,反而不約而同地皺起眉來。康熙略感不快,搖著頭道:“你這粗老十,這說的什麼笑話!”
“十哥這話說的,怎麼連吃都吃不下了。”胤禎笑著煽風點火,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胤鋨反而得意地給他飛了個眼色。
“十哥再說一個,這個不算!”幾個小的見康熙沒有動怒,就大著膽子拍手起哄開來。一時間氣氛熱鬧得很。胤鋨倒還真得又說起來:“玉帝正在休息,忽見不遠處前頭煙火衝天,遂問:‘凡間何人在供奉香火?’一個小仙答道:‘回玉帝,下界一群強盜劫了一票大買賣,正給您燒香祈福還願呢!’”
他剛說完,會場上頓時鴉雀無聲。這話兒大家都聽明白了,於是一雙雙眼睛整整齊齊地列隊望向那桌子,投射在胤祥藏青的錦袍上,似一張巨網從天而降,將他罩住。芷若聽了胤鋨的話,嚇得險些尖叫出聲,一張臉緊張得成了白紙。她一隻手用力抓牢胤祥的衣角,狠狠攥進手心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雙眼瞪向胤鋨生恐他又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語來。
而當事人胤祥在諸人屏息探究的視線中依舊處得泰然自若,他從從容容地吃幹淨一隻獐子腿,用熱毛巾擦掉滿手滿嘴的油膩。放下毛巾,他將手放到案下輕握住芷若的素手,用大拇指輕輕地摩著,終讓她緩緩地鬆開五指。胤祥立起身子,雙手撫了撫被芷若抓得皺巴巴的衣角一擺,順手從桌上端起一隻酒樽,大步走到胤鋨跟前。胤鋨頭也不抬,隻顧自己撕咬著烤羊腿。
“十哥……”胤祥開口,“你剛剛連說了兩個笑話。可大家夥兒都沒發笑,顯見你那趣事兒說得不好。弟弟鬥膽,借著皇阿瑪先頭說過的話,擅自作主要罰哥哥一杯,還請哥哥賞臉幹了。”
“好!”胤鋨也爽氣,來者不拒,痛快地喝了。胤祥連忙又斟滿,遞過去:“十哥爽快,弟弟再敬你一杯!”論喝酒,胤鋨向來不怕,很幹脆地拿來又幹了。一旁的蘭薇扭過頭,不去看他,似乎正在生氣。
“十哥,弟弟剛聽你說話,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十哥。”胤祥又將杯子遞上,一雙眼裏寒光現過,不動顏色地說道。
“問吧,我聽著呢!”胤鋨抓過杯子,滿不在乎地說。他已知這個弟弟成心找茬,遂壓下杯子,暫且不喝。
“剛剛十哥說的第二件事,弟弟想問問清楚,這究竟誰是強盜!”胤祥抱起雙臂,側過臉問。
“這誰是強盜不是明擺著的嗎?”胤鋨似笑非笑,抬起頭與胤祥對視,“老十三怎麼,自個兒往裏頭套,可是做賊心虛了嗎?”話至此已完全點明,他也不怕老十三敢怎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似要嚇退麵前的人。其餘人皆看戲似地等著事態進一步發展。芷若急得直冒冷汗,兩手絞在一起,坐立不安地看樣子很想立起身上前拉開胤祥,康熙本不明白哥倆為什麼鬥嘴,聽到這裏總算有些明白了,原是為了國庫一事,他眯著眼,並未出聲製止,隻抿著雙唇看下去。
胤祥也不是被嚇大的,冷哼一聲,平靜地對胤鋨說:“十哥,呢這話說的,我老十三可傷心了。我奉旨辦差,原本也不容易。”他雙手握攏,朝康熙這邊抱拳以示敬意,“咱兄弟同心,哥哥也該支持做兄弟的一把才是!”
“支持?”胤鋨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老十三你可是有好手段的,咱哪有那能耐支持你呢?能保下這條命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拚命十三郎……拚命十三郎……誰不知道現在拚命十三郎已成了追命十三郎、奪命十三郎了……哼哼!”
“十哥這話什麼意思?”胤祥眯起眼,說出的話已有些怨氣,“做兄弟可是得罪你了?你欠著國庫裏八萬四千兩白銀,也不算太多。哥哥本來也是個爽快人,何不幹脆點,還上了就了事。何苦執意拖著讓大家夥都不痛快?”
“幹脆還上?你說得倒輕巧,哥哥我還真是沒錢了。咱要命一條,有本事你便來拿。反正上吊自殺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的。”胤鋨不顧著胤祥的臉色,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康熙這才知道這項大工程中,原來還牽扯進了十幾條人命在內。
“原來如此……”胤祥似恍然大悟地說道,“你心裏不痛快,便故意說個崔鶯鶯拉屎來煞一煞風景是吧?”他見胤鋨哼了一聲,並不答理他,便道:“即便如此,也真委屈了十哥親自到內城西大門內當街叫賣家當,一個皇阿哥,倒跟著小商販混一處,咱皇家的顏麵,可全叫十哥你給丟盡了。”
“那總得保一家子性命要緊。你十嫂跟我都鬧了好多天了。剛進宮前還哭呢!”眾人望向蘭薇,兩眼紅彤彤的,跟一對兔兒眼似的,好像真大哭一場過了。
“嘿,還真能裝呢?”胤祥見不慣胤鋨一副叫窮博同情的模樣,準備出言譏諷。胤鋨卻搶了他話:“我這可不是裝。不瞞你說,我這身衣裳還是向三哥新借的呢!”聽了這話,大家都不自覺地看向三阿哥處,胤祉倒似沒事人般地夾起一筷子青椒塞進嘴裏。
胤祥聽了老十這般無賴的話語,正待反駁回去,四阿哥卻在那頭喚他:“十三弟,莫理會他。整個兒一個二百五……這般在君前叫囂著算什麼樣子?”
“四哥這話有理!”胤祥聽有人出聲幫他,遂有些得意洋洋,卻不防一杯冷酒潑麵而來。老十對四阿哥的話十分不忿,一腔怒氣全撒在胤祥身上:“你這下作胚子生的淫賤種兒,整日隻知道跟在四哥後頭舔屁眼兒,哈巴狗一條不過……”
胤祥最恨別人說這話兒,氣得直接撲上去抓住老十的衣襟,當頭就是一拳。老十吃了個痛,定下神來,也開始手腳並用。兩個人當下扭在了一起,跟小時候兒一樣你一拳我一腳,全然沒了身份。在場的女眷均嚇得花容失色,拿起絲巾捂著嘴巴,免得一聲驚呼擾了聖駕。幾個小孩子被這架勢嚇得哭出聲來,一個個捉著奶娘的手直往懷裏躲。
李德全眼見兩人越鬧越大,便想請示皇上,是否要找侍衛拉開兩人。
康熙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兩眼眨也不眨,有心要見識那兩人會鬧騰到何種地步。
這下子,下頭的人可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幾個年輕氣盛的阿哥圍在邊上一邊起哄一邊喝彩,直當兩個人是在練武場上打庫布。老二想擺儲君的架子要耍耍威風,奈何根本沒人理他。老大、老八立在旁邊假惺惺地跺腳說些勸阻的話,老九、老十四幹脆走到哦邊上,明麵上是勸架,實際卻是幫著老十對胤祥多加製肘,偷偷在暗地裏出手,以三對一。
芷若早在兩人一開打,便條件反射地立起身來,她原以為皇上會加以製止,豈知康熙按兵不動,兩個人倒是越打越厲害。她見到胤禟蹭在兩人的身子在邊上繞著轉兒。胤鋨打得興起,拳頭亂揮,渾不顧已敲在兩位幫手身上,胸頭突然一陣痛,不自覺地踮著腳尖衝上前頭,身子插在胤禟與胤祥之間,兩手拉住胤祥的胳膊,細聲細氣地求道:“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胤祥快住手吧?”
胤祥一個拳頭正打向胤鋨,隻聽“呲哢”一聲衣帛斷裂,半隻袖子已經扯下。他甩了甩手臂,退了一步。這一短暫的空當裏,胤鋨一雙鐵拳已經伸了過來。
“呀!”芷若一聲尖叫,身子有些疼痛,腳下滑了一滑,已往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