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蓮溪月冷 三十七章·重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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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月溪的神情微動,輕抬秀目,感激地望向瑤華,剛想說些什麼,身後忽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冷冷說道:“不需要!”
瑤華一驚,連忙回過頭去,隻見江岸邊不知何時卓然立了個麵容俊雅的少年。一身淺絳色的錦緞長衫,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身後,在江風的吹拂下,徐徐而動,也因此襯得他原本便十分秀致的五官,更添一份迷離飄渺的神采。
“重簾——”巫月溪輕喚一聲,便蓮步向前。
瑤華見狀,在心中暗自想道:“原來他就是溪姐姐喜歡的人,果然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呢——不,是妖——”盯著那名叫作“重簾”的少年看了一會兒,隨即發覺他的目光竟然一直都停落在聞人愁一的臉上,冷冷地,帶著些許敵意。心中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竄起來。“莫非他認識聞人愁一?!”一念還未轉畢,那少年口中已經冷冷的吐出來“聞人愁一”四個字,瑤華的神情立時僵在了臉上。
“聞人愁一?!”巫月溪的臉色驀然一變,定定地望向聞人愁一,駭然道。“他,他便是‘妖魔之子’聞人愁一?!”在冉京之中,聞人愁一果然是名聞名遐邇。
莫重簾沉肅著一張俊臉,緩緩向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巫月溪護到身後,一麵說道。“沒事的,我不會讓他動你一根頭發的。”
“重簾——”巫月溪癡癡望著擋在麵前的身影,眼波之中甚是動容,隨即又想起什麼,轉著眸光望向瑤華。“你——為什麼騙我?”
看到她眼中浮起的疑慮,瑤華慌忙辯解道:“溪姐姐,你們認錯人了。他,他不是聞人愁一——你們想,如果是聞人愁一的話,怎麼會站在這裏這麼久也不出手呢,是不是?”
巫月溪的神情微微一滯,似乎覺得也頗有道理,幽幽地轉眸望向莫重簾,似在詢問他的意思。莫重簾卻不屑地撇嘴一笑,道:“那我們是否該慶幸真是走運,沒有碰上真正的聞人愁一?”
瑤華小心翼翼地抬頭瞅了瞅聞人愁一,見他正專注地凝視著莫重簾,細長的眸眸微微閉攏,眼中隱約閃動著某些含義不明的光芒。擔心聞人愁一會出手傷人,連忙往他身側靠近了些許,伸手悄悄地將他的袖角抓在手中,這樣一來,他如果真要出手的話,就可以事先察覺到動向,以便及時阻止。
對峙半晌之後,莫重簾冷冷一笑,回過身看向巫月溪時,原本冷厲如冰的眼眸中立時換上了溫柔如水的神氣。溫柔地拉過她的雙手,柔聲說道:“溪兒,我們走。我已經想到能讓叔父大人接受我的辦法了,我們無須求他們。”
“真的嗎?”巫月溪聞言,又驚又喜,緊握住莫重簾的手,不敢置信地反問道。“真的想到了嗎?”
莫重簾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嗯!”巫月溪喜形於色。
二人親親熱熱歡歡喜喜地相攜離去,瑤華還站在原地愣愣地想。“想到辦法了?會是什麼辦法呢——”正想著,忽然身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衝躍而去,帶著瑤華的身子猛地往前一衝,“哇”地一聲慘叫出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地。
“怎麼回事?!”瑤華哼哼了幾聲,抹著臉從泥地裏抬起頭來,卻赫然看到聞人愁一手擒了一道犀利的白色閃電,筆直地往莫重簾背後劈去。瑤華心神猛地一凜,大聲叫道:“聞人愁一!不要殺人!”
一聲還未喊畢,便隻見莫重簾的身上猛地竄躍起一層水霧,迅速地連結成一片水簾。在巫月溪的一聲驚呼之下,水簾集結成柱,以排山倒海之勢往聞人愁一打出的閃電飛撲而去。隱約間聽得“嘶”的一聲輕響,水簾將已經將閃電連同著聞人愁一的半隻手給吞沒了。
聞人愁一臉上淡漠的神氣微微一動,隨即以腳尖點地,快迅地飛身而起,淩空向後退開十步開外,隨即右手在身前翻轉而過,捏一個咒,下一刻從他的指縫之間便有一股白色的煙氣嫋娜而出,當頭迎向飛撲而來的水勢,在輕煙嫋嫋的幾個縈繞之下,眨眼間,全部凍結成冰。
莫重簾的臉色微凜。聞人愁一冷笑一聲,遠遠地隔空朝著冰柱一彈指,但聽得“嘩啦啦”的一陣細碎刺耳的破冰之聲,隨即他寬袖當空拂過,便掀帶著破碎的冰塊撲落落地全部往莫重簾與巫月溪二人劈頭蓋臉地砸去。
水是綿柔的,但當凍結成冰,然後再破碎成有楞有角的冰片之後,便也具有了十足的殺傷力。更何況是被聞人愁一這樣的術法高手用來作為殺人的武器。莫重簾的臉色大變,用雙手環住巫月溪往後退開些許避開來勢的著力點,同時打出防禦結界,將密雨般的碎片阻攔在外。
“聞人愁一!你說的話都不算了麼!”瑤華連聲大叫。“你再不住手的話,休想讓我學你那些害人的法術!死也不學!”
聞言,正準備出下一招的聞人愁一竟也自將動作停在了半途,轉過一雙鳳目來瞥了瑤華一眼,又回望向莫重簾。待碎冰全部落定,方才飄浮著身子欺近過去。
巫月溪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估計她必定不曾見過這般強大的術法攻擊,這會兒見得聞人愁一居然飄悠悠地過來,不禁有些恐懼地往莫重簾懷裏縮了縮。莫重簾倒仍然算是鎮定,直視著聞人愁一,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模樣。
聞人愁一冷冷地盯著莫重簾,忽然問道:“那個人,是誰?”
莫重簾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得愣了愣,下意識地反問了一聲:“哪個人?”
緊跟了過來的瑤華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聞人愁一到底做什麼。
“在你來這裏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聞人愁一仍然麵無表情,但微斂的雙眉之中,卻隱約含著某種威險的意味。
莫重簾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隨即被他用冷漠掩飾過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說?”聞人愁一淡淡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莫重簾冷冷道:“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說罷,便扶過巫月溪的手臂,無視聞人愁一,道。“溪兒,我們走。”轉身之時,為了防止聞人愁一再次偷襲,設起了比較高深的防護結界,回身往鳴鸞江中行去。
這回,聞人愁一卻沒有再出手,隻是定定地站立在原地,目送著那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江中。見他像突然傻了似地,站著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瑤華不禁奇怪起來,試著小聲喚了一聲:“聞人愁一!”
聞人愁一仍然一動未動。
瑤華便靠近了些,踮著腳尖抬著胳膊在他麵前來回晃了幾下手,加大聲音喊道:“喂,聞人愁一!”
“我聽得見。”聞人愁一忽然冷冷地說了聲。瑤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拍拍自己的胸口壓驚,心想:“聞人愁一這家夥平日裏也沒什麼,就是喜歡變臉。一變臉就陰沉沉的,怪恐怖的。”正想著,身側又傳來聞人愁一冷冷的問話聲:“什麼事?”
瑤華抖了一下,拿眼偷瞄了眼聞人愁一,小心翼翼地問道:“聞人先生為什麼要問跟那個重簾哥哥在一起的那個人?聞人先生又不曾見到,不是很奇怪麼?”聞人愁一一直都跟她在一起,不曾離開過,他怎麼會知道莫重簾在見他們之前所見的人?
聞人愁一道:“他身上沾染了那個人的氣息。”
“什麼氣息?”瑤華好奇地問。
聞人愁一猶豫了一下,半晌才說道:“很特殊的氣息——我也不知道。”說罷,便又顧自沉思起來。在原地躑躅了好一會,終於在太陽快要下山之際,回身徐徐往冉京而去。瑤華自然也跟了過去。
雖然是新年的第一天,但街上仍然有不少店鋪開著。因為冉京的習俗,大多人喜歡在新年攜老帶幼地出門,出京踏青,或互相走訪,再或是到冉京裏的各條街巷去走走,看看這一年來的新變化。因此,即便是新年,街頭仍然有不少的人,三三兩兩的,都是結伴而行。
聞人愁一所到之處,認得他的人趕緊退避三舍,不認得的人,見別人退避,便以為來的是什麼皇孫世子之類的大人物,也紛紛退避。因此上,一路走來,行人紛紛縮到街邊,寬闊的大街上,隻有聞人愁一與瑤華兩個人在緩悠悠地走著。瑤華走得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敢竄到街邊的群眾中去,怕被當成聞人愁一的同類打出來。隻得低了頭跟著,心中暗自祈禱著趕緊到顯威將軍府才好。
又走了約摸一刻鍾,聞人愁一忽然說道:“在這裏吃飯。”
“啊?”瑤華呆了一下,抬頭一看,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一家裝飾異常華麗的酒樓門前,樓匾上金漆的亮堂堂“醉仙樓”三個大字赫然高懸,映襯著兩旁門楹上方的左右兩隻大紅燈籠,氣派非常。
“醉仙樓,好像是冉京中最有名的一家酒樓呢!”正想著,隱約聽到一陣低低的唏噓聲,回眸便看到聞人愁一看也不看嚇得縮到櫃台後拚命朝掌櫃的求救的店小二,旁若無人地施施然走進了樓去。
樓內的客人紛紛停著望向聞人愁一,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隨行有帶著女眷的客人,更是神色驚惶,緊拉住女子的手,深怕一個不留意,便會被搶了去。
聞人愁一似乎終於發覺眾人都如臨大敵地瞪著他,細長的鳳目驀然一掃,冷冷道:“菜不好吃麼?”
眾人嚇了一跳,連忙低回頭去夾菜。但一想到聞人愁一這麼大一個妖怪在前麵,心中又驚又怕,如何咽得下去?隻木然地在嘴中嚼啊嚼,嚼得菜泛出淡淡的苦味。
聞人愁一冷笑一聲:“既然不好吃,何必勉強坐在這裏吃?你們占著座位,教我坐哪裏?”這話一說,樓中眾人如獲大赦,連忙扔下筷子,護著女眷從就近的門飛也似地魚貫而出。
瑤華再度見識到聞人愁一的威名,目瞪口呆中,聞人愁一已經走到臨窗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動手先倒了杯茶喝著。
瑤華見他似乎沒有留意到她,便悄悄地背對著他挑了一個離他遠遠的位置坐。剛要坐下,忽聽得聞人愁一冷冷道:“過來!”瑤華心虛,嚇了一跳,隻好起身慢慢地蹩過去。卻發現原本縮到角落裏的跑堂小二也正戰戰兢兢地過來。
“將,將軍,不知,將軍大人要上什麼菜?”小二站在離聞人愁一所坐位置的十步遠處,顫巍巍地問道。
聞人愁一臉色又是一變,冷冷道。“是你店裏的菜,我怎麼知道上些什麼?!”
小二嚇得兩腿一哆嗦,差點跪到地上,連聲道:“小,小的知道,這,就去上菜,上菜!”說罷,便沒命似地跑了。
察覺到聞人愁一目前的心情,正處於極度不爽之中,瑤華猜想大概是與他問莫重簾的那個問題有些關係,但非常時刻,她也不敢多問。等菜上來後,就一聲不吭埋頭苦吃。餓壞了,午飯又沒吃,便奇怪的是,中午居然沒有感覺到餓。
聞人愁一似乎心事重重,吃了一點便停了筷子,沉思了一會。一轉目光看到瑤華正吃得歡,不由得將眉頭蹙起,不悅道:“你似乎心情不錯,早上還哭喪著一張臉?”
“誰說我心情不錯了?”瑤華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巫月哥哥死了,我心裏難過死了,從來沒有這樣難過過,比離開娘親,還有重華哥哥還要難過!”
“為什麼?”聞人愁一皺了皺眉。“他是你的兄長?”
瑤華搖搖頭,從麵前的一堆菜中抬起頭,咽下嘴裏的飯,說道:“巫月哥哥答應過我,說永遠隻對我一個人好——但是他卻死了,以後就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人對瑤華這麼好。師父說,這樣的人,很難找的——瑤華本來將來長大後是要嫁給巫月哥哥的,現在,要沒有人要了——”說著,沉積在心中的難過又泛濫而起,秀美的小臉蹙在一起,垂下眼來,盯著碗裏的話,黯然出神。
聞人愁一看了她一會,淡淡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早日學會我的法術,到時候我會殺了你,這輩子有沒有人要有什麼關係,下輩子自然就有人要了。”
瑤華瞪了他一眼,哼聲道:“這麼說來,我不是還要感激你麼?”
聞人愁一淡淡道:“無須感激。這對於你來說,不也是一種解脫麼?毫無意義的生存著,有什麼價值?”
瑤華怔了一下,怎麼被他說得她似乎應該自尋短見一般。得知巫月死了,她確實很傷心,但是也從來沒有想過死之類的事情?雖然誠如他所說,她的生命是毫無意義地生存著——“那麼你呢,你這樣生存著就很有意義嗎?人人對你噤若寒蟬,看到你就躲得遠遠地,這樣很有意義嗎?”瑤華脫口而出。當看到淡漠的神氣在聞人愁一的臉上冷卻之際,才猛然回過神來,居然在一時激動之下,“啪啪啪”說了那麼多話,而且口氣相當不好。當下連忙低下頭往嘴裏扒飯,用來掩飾此時心中的忐忑不安。
沉默再度開始蔓延,當瑤華將一碗飯扒得差不多了,聞人愁一忽而起身,說道:“我還有事情要做。”說罷,便側身飄然而出,往酒樓外而去。
瑤華當下也連忙跟了出去。聞人愁一沒付錢,她身上更是一分錢沒有,不跟上去,難保他們會怎麼對付吃霸王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