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雪緲花開 二十五章·寶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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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衣領著瑤華來到綺羅閣前,從懷中摸出一個三寸長短的卷軸,輕念著符咒,用兩指從軸前輕劃至卷軸末端,當卷軸上白光一現時,便反手握入手中,另一手牽走瑤華,大搖大擺地走進綺羅閣。
“師父,那又是什麼寶物?”上樓時,瑤華悄聲問道。
“那個啊,是可以無聲無息地潛入任何地方的碎夢書。不借助它的力量的話,是無法進入易初蓮花設下的結界的。”
兩人溜上樓,悄無聲息地躲在樓道口的大屏風之後,在碎夢書的掩護下,瑤華探出腦袋,一眼看到憫月與另一名華服女子一左一右地護立在蘇近雪的竹簾之前,而在樓內的正中間則傲立了一名身板異常健壯的中年漢子。他雖是一身普通的武士的打扮,但腰間係懸的那枚金色絲穗的令牌,隱隱昭示著他不同尋常的來曆。但憫月二人警惕地盯防著的,卻是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地端坐於蒲團之上的一名錦衣男子。那男子約摸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頭清亮的烏發天然卷曲,以優美的弧度劃過肩頭披散在身後。唇紅齒白,眉飛入鬢,一雙細長的鳳目似笑非笑,略微轉動間,隱約有別樣的邪魅和陰冷。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問話的是憫月身旁的那個華服女子。瑤華暗自推斷了一下,懷風在竹簾裏麵,憐花在閣內分派金號,那麼這個應該就是惜雪。
中年漢子虎目一瞪,不耐煩地說道:“都說過了,我們是打宮中出來的。一句話,蘇近雪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男子漢大丈夫,幹什麼那麼不痛快?!”
憫月卻是睬也不睬上他一眼,目光直接掠過他,直盯著那華服男子。那男子察覺到,便停了手中的清茶,揚唇輕笑道:“看來,是非要問個明白不可了——也罷。”說罷,拂袖伸指在玉質茶盅中醮了下,徐徐地在茶幾上比劃了起來。瑤華趕緊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看,赫然看清竟是“聞人”二字。
皇冉族九大貴族,上三族乃是天虞氏、慕容氏、即墨氏,接下來的中三族中第一大氏族便是聞人氏,當今帝駙大人,以及新出任的司徒聞人仲遝都是出自聞人家,聞人家眼下也可謂盛極一時,已經步入權力中心了。這男子這時寫出“聞人”二字,莫非指的是他乃是受帝駙大人之命而來,還是他本人便是出自聞人世家?
正當瑤華暗自猜想著,忽聽得那男子冷幽幽地說了聲:“有小貓溜進來了。”他話音方落,那漢子的身影倏而一動,瑤華還沒反應過來,便覺一片逼人金光罩頂而來,撲麵的涼氣,震得全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顫抖。而在下一刻,猛然腰上一緊,後背貼上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師父——”
“嗯。”弄衣短暫地應了一聲,在守護精靈打出的護身結界中快速地朝著一邊掠去,匆忙間,擦到屏風的棱角,四折的華貴屏風刹時“轟”然墜地。弄衣雪白的身影如同一片鴻毛一般,快速地從茶幾上方飛躍而過,一手揮開竹簾,抱著瑤華衝進簾去。
懷風驚愕地睜了睜雙目,蘇近雪則仍然慵懶地斜臥於睡榻之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水果。看到弄衣慌裏慌張地衝進來,便抿嘴輕笑:“真是難得,居然能看到弄衣仙如此狼狽的模樣。”
弄衣放下瑤華,瞪一眼蘇近雪道:“虧你還有心情笑我?你難道沒認出來剛才那一記乃是幻影無雙麼,他是聞人愁一!今兒個他找上你回雁山莊,你應該趕緊點柱香,自祈多福才是!”
“聞人愁一?”聽到這個名字,瑤華也自驚了驚。以前經常聽父兄提及聞人愁一這個名字,他乃是軍閣昭德將軍聞人雍之子,出於九大貴族中的聞人一族,但卻是私生之子,而且是妖孽之子,他的母親並不是人,而是妖,蛇妖。蛇乃是陰邪冷血之物,據說在二十年前,那條蛇妖惱恨聞人雍不肯娶她進門,竟帶著兒子一路殺進聞人家,聞人家一時血流成河。當最後要殺聞人雍之時,卻被聞人愁一從背後捅入一刀,死於親生子之手。這件事,冉京街頭巷尾人人皆知,對於聞人愁一這妖孽之子懼而遠之。由於是人妖結合,他擁有凡人無可比擬的力量。少年時,便隻身前往戰亂不停的北樗,憑借自己的手段在三年之內迅速地爬到了從四品顯威將軍之位,但由於其殺母的前事以及在行軍作戰中殘忍的手段,大皇皇廷也一直不敢多用這位大將。瑤華以前調皮的時候,兄長和仆婢們也經常用聞人愁一這個人來嚇她,一直以來她還以為手段如此殘忍的一個人,應該長得麵目猙獰吧,不想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俊美的一個人物,乍然之間,恍如一般的貴族公子。隻不過眉眼之間那一股與生俱來的邪魅之氣,隱隱昭示著他“妖孽之子”的身份。
相對於瑤華的愕然,蘇近雪仍然隻是不以為意地笑笑。“弄衣仙似乎已經在後悔了,心中必定是在想真不該來湊這一趟的熱鬧呢!”
弄衣臉上頓了一頓,隨即昂首壯聲說道:“沒有的事!你沒見我帶著寶貝徒弟直接就過你這邊來了麼,擺明了就是與你同一戰線的!”
蘇近雪聞言笑了笑,又吃進一顆蜜棗後,才緩緩說道:“弄衣仙來得剛好,方才愁一先生帶來了大皇皇帝陛下的一道密旨,我正不知該不該接?”
“密旨?”弄衣微微吃驚。心想神顯帝前不久剛下旨恢複三壁的請封製,莫非是來向蘇近雪這家夥請封的?“是請封旨?讓你做哪位世子的少傅?”
簾外的聞人愁一見有人擔負起傳達的重責,便示意那中年漢子回來,自己則換了個杯子繼續不緊不慢地喝茶,他有的是時間。
“請封這樣的大事,何時輪到過我們朱顏峭壁?”蘇近雪輕笑著說道,“聽愁一先生說,紫苔壁尊以及壁上幾位長老已經與夏王進行了秘密會晤,並將於這幾日正式向紫苔弟子發出寶牒,要求凡紫苔弟子,必須全力幫助夏王,助其在戰爭中獲勝,奪取大皇政權。”
“秘密會晤?壁尊要幫助夏王?”弄衣奇了奇,看著蘇近雪沉吟了半晌,忽而掀開竹簾出去,看著正淺斟慢酌的聞人愁一,直接問道:“既然是秘密會晤,而且紫苔的寶牒又未曾下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聞人愁一聞言,放下茶盅,將手端正地放到席地而坐的膝上,緩聲道:“弄衣仙莫非忘了我們大皇帝國,有一位擁有先知之力的巫月家的知世大人?”
“巫月哥哥?!”瑤華聞言不禁驚呼出聲。弄衣的神情也是猛然一變。聞人愁一見狀,一雙鳳眼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那位小姑娘似乎與知世大人熟識——那麼也該知道,在下帶來的這一消息的確切性。”
瑤華雙唇欲開,懷風連忙打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似乎她不要隨便應承那人的話。瑤華回頭想想也是,說不準他是故意如此說,想從她這裏套出些什麼,當下便閉上嘴,不再說話。
“雖說是人間天命三壁,倚天絕壁、紫苔蒼壁、朱顏峭壁,但千來而來,皆是以倚天從尊,紫苔為次,朱顏為末。此次夏王分國爭立,與紫苔壁尊立下契約,隻要紫苔在這一場爭鬥中幫助大夏奪取政權,便在戰爭結束後,以紫苔為國尊,世代居倚天之上。”
“不可能!”弄衣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壁尊乃是得道之人,絕不會有這種爭權奪利的想法!”
聞人揚眉道:“弄衣仙是不相信在下的話了?”
弄衣毫不猶豫道:“不信!絕對不信,打死不信!”
聞人沉默一下,忽而“嗬嗬”地笑開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便來打個賭罷!三天之內,若是紫苔的寶牒下來,證實我的話是真的,你們就要認輸,並答應我的條件。”
“那若是沒有下來呢?!”
“那麼便是我輸了,這樣的話,聞人愁一,任你等處置,如何?”
看他說得一臉鎮定,似有成竹在胸,弄衣遲疑了一下,回過頭去問蘇近雪道:“他所說的條件是什麼?”
蘇近雪緩悠悠地說道:“條件是我的立場。若是輸的話,我可得進冉京去稱臣了,弄衣仙打賭的時候可要謹慎點哪。”
“你?”弄衣怔了怔,轉念想了想,也明白過來這其中的道理。三壁之力非同尋常,如今二皇爭立,大皇這邊的太子太傅拜請了倚天的容成汝煙,因此倚天必助大皇,而若是紫苔果真決定相助夏王,那朱顏則成必爭之地。而欲爭朱顏,則必爭身為朱顏四大主事長老之一的蘇近雪。不僅因為他手中握有回雁山莊這一股力量,更因為他的母親——鳳霜姿曾是朱顏先代的首席長老,若非她愛上蘇傾月,毅然嫁到回雁山莊,必定會順理成章地成為這一代的朱顏壁尊。鳳霜姿出任首席長老二十餘年,在朱顏擁有的威望是連現任的非顏壁尊也無法比擬的,這從憫月她們四人毅然跟隨她來到回雁山莊而可見一般。因此,無論哪一方,隻要能得到蘇近雪的幫忙,那麼就等同於得到了一半以上的朱顏之力。
“你不樂意,直接回絕不就成了!”弄衣瞥過去一眼瞅瞅蘇近雪。“你這家夥不是好便好,不好便拒絕,向來幹脆得狠的麼?”
蘇近雪歎道:“我的確是想拒絕。朱顏非倚天與紫苔可比,在這一場戰亂中,最好的立場便是置身事外。隻可惜有人並不覺得如此。”他說時,那中年漢子便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瓷的細頸瓶,約摸是一根手指的長短,朝著弄衣挑釁似地搖了搖,說道。“這裏麵乃是莊裏幾位貴客的魂魄,若是不答應的話,便想辦法在三日之內打倒我家主人,將這瓶搶回去!不然的話,便請等著收屍罷!”
弄衣盯著他手中的瓷瓶看了半晌,又轉過目光盯著聞人愁一看了看,然後說道:“這賭我不打了,你與蘇近雪商量去罷!”說罷,便轉身踱回竹簾之內,伸手拉了瑤華便要走。一直侍立在側旁的懷風忽而一個側身,擋到了弄衣身前,一雙清瑩的美目凝滿敏銳,似乎在責備弄衣不該如此不顧道義,一走了之。
弄衣也明白她的意思,隻好不悅地哼哼了幾聲,轉身將蘇近雪榻前的一大盤水果抱了過來,拉了瑤華到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說道:“乖徒弟,我們不理他們,吃東西。”
瑤華轉著眼睛看了看,小聲問道:“師父,剛才他說的知世大人是巫月哥哥嗎?”
弄衣搖搖頭:“澈兒已經死了,不會是澈兒。大概巫月家又弄了個倒黴鬼去做知世罷。”
“是這樣嗎?”瑤華垂下眼簾望著盤中龍眼大小的紫晶葡萄,眼前隱約浮現出巫月溫柔的臉龐,心中喃喃道:“巫月哥哥真的死了麼?”
弄衣看瑤華沉下一張小臉,暗自出神,不禁又伸手想去捏她粉撲撲的臉蛋,快觸碰到她的臉時,倏而一道金光在指尖處閃耀而處,瑤華驚得猛然一個機靈,瞪大眼睛瞅著弄衣,不解地問道:“怎麼了,師父?”
“沒,沒事——”弄衣的臉色有些不對,剛支吾出一聲,便聽得“嘩”的一陣竹簾脆響之聲,一道灰影閃電一般地飛了進來,一個飄閃便晃過出手阻止的懷風,一爪便往弄衣抓來。
“師父!”瑤華驚呼一聲。弄衣知道他這一記來勢洶洶,在守護精靈塑起護身結界的同時,兩指之間拈起一道靈符,夾在指間輕念一句符咒,周身頓時金光閃過,將那漢子的攻勢阻擋在外。
那漢子看著弄衣冷笑。“弄衣仙,紫苔的寶牒不是下來了麼,不準備拿出來看看麼?”
弄衣的臉色一變。“何曾有下來?你不要信口開河!”
漢子冷笑。“我看信口開河的是弄衣仙你吧?!”說著,右手在身前一翻,血一樣殷紅的光芒瞬間浸紅了整隻手掌,當紅光漫到盛處,便翻手化掌為刀,朝著弄衣周身的結界狠劈而去。
弄衣暗度怕是無法擋住他這一擊,便從座上飛身而起,一把抱過瑤華,白衣一陣飄蕩,便來至蘇近雪身側。懷風搖手幻出一把緋色長劍,搖起一朵水清色的劍花,攻向那漢子。弄衣想起那漢子是將玉瓶揣在懷中,當下便將瑤華放到蘇近雪身側,自己則在手心處幻出一個雕鏤精細的金絡小球,反手便朝那漢子擲去。
漢子輕易地避過懷風的一劍,回眸看到金絡球飛過來,冷笑一聲,回手一道利光擊向小球,隻聽得轟地一聲脆響,金色小球從中間爆開,頓時散作成千上萬道銳利的碎片,“噼噼撲撲”地在樓中亂濺,在竹簾上、布幔上劃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刻痕。
為免被碎片傷到,弄衣連忙拉了瑤華躲到蘇近雪的榻後,方才開始歎惋:“我的法寶!”而一直閑坐在榻上的蘇近雪的身子也在那一刹間疾躍而起,一眨眼間便已近在那漢子身側。漢子驚了一下,一掌擊得懷風捂著肩頭退開幾步後,便調轉矛頭來對付蘇近雪。弄衣見狀,也急忙掠身而起,覷準那兩人交戰中的空隙,施一記“隔空取物”之法,將那玉瓶自他懷中引了出來。弄衣急忙躍身去抓那玉瓶,漢子察覺反手便要抓回那瓶。那瓶子本來離他便近,眼看著又要被他抓將回去,蘇近雪忽然伸手隔空一彈,將那瓶從他手中彈了開去。弄衣與那人均是一驚,目光隨著玉瓶而去,卻驚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快速地翻身而出,一個輕躍抓住了那瓶子。
“瑤華?!”弄衣驚了一下。
“嘿,抓住了!”瑤華捧著瓶子來不及高興,便覺得有一雙冰冷的手扶上了脖子,一股幽冷的陰森之氣頓時漫入心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