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的開始
恍惚中，感到一雙粗糙又溫暖的手輕輕貼上我的額頭……
“唉～都兩天了，怎麼還不醒？這該不會出什麼事吧？”一個略顯蒼老，滿含擔心的老婦人的聲音。
“你就好好照看著吧，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晦氣!”一個老頭兒的斥責。
“人救活了也就罷了，我們或許還平白多個漂亮兒媳。可這要是死了，我們兒子傷心不說，這一個死人屍體，我們要怎麼處理啊？”
“好了，好了，死老太婆!就知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瞎擔心，人家大夫不是說了嗎？這姑娘沒事，過幾天就好!”
“可這都兩天了……”
我掙紮著要張眼，我知道他們說的是我。可是……眼皮好重……好重……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支壯實的手臂伸到我背後將我托起來靠在一個結實的背上。
“來，娘，把藥端給我，我來喂她。”
溫熱的藥汁送進我的嘴裏，喝藥才會好，我想喝下去，可是……這藥好苦……
那人擦擦我嘴角流下來的藥汁，又送了一勺藥進來，然後抬高我的下顎，強迫我咽了下去。隨後，又一勺送了進來……
苦……好難過……
我努力睜開眼欲阻止他繼續灌藥的行徑……
“你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隆隆聲震的我耳朵發脹。
我看到麵前有一個慈祥的笑眯了眼的老婦人，再微轉頭，看到一張黝黑的陌生青年麵孔。
那青年也是滿臉喜色的看著我，“你怎麼樣，好點了嗎？要不要再喝點藥？”說著就要將碗遞到我麵前。
我皺皺眉，推開麵前盛滿黑色藥汁的碗，“不要。”
“嗬嗬～看來姑娘是真的醒了。”那老婦笑道，然後從青年手裏收回碗，端了出去。
“這是哪裏？”我轉頭問那青年，隨即發現我竟還靠在他懷裏。動了動，卻沒什麼力氣。
那青年見我動作，遂整好後麵的靠枕，撫著我靠上去，自己則挪到了我麵前。
“這裏是蘇絡國的青龍城赤水鎮。”
“蘇絡國？”不就是拓的國家嗎？
“嗯，我是在海邊救起你的。姑娘怎麼會落水了呢？”他一臉疑惑的問。
“……不小心的。”
他似看出我不想說，了然的點點頭。“我叫雲山，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家住哪裏？”
“你叫我小桑就好了，家……家在王僚城。”王僚城是蘇絡的首都。
“王僚城？原來姑娘是京都來的人啊，怪不得一身衣服如此奢華呢!”他笑著說。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經被換調了。驚詫的看著他。
他看到我的動作，一愣，隨即說道：“是我娘幫姑娘換的，姑娘那身衣服都濕了，不能再穿了。”
我鬆了口氣。
“姑娘要回家嗎？不知在青龍城有沒有什麼親人？”
親人？我第一次來蘇絡，除了認識拓和柔妃外，根本舉目無丁啊。可是回家……
“我沒有親人。”玄壬昂既然能抓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那個六王子府是肯定不安全的，可我才不希望牧司又為了我搬回王宮那是非之地。隻怕，想再搬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是難道的機會，我想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
“沒有親人？那姑娘打算以後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我遲疑的看著他，他看上去是個很可靠的人，黝黑的臉並不英挺，但眼裏卻閃著一種睿智和堅定的意誌。“你可以暫時收留我嗎，等我知道要去哪了就走？”
他爽朗的笑了，“姑娘願意留下是在下的榮幸，姑娘不必擔心，隨便你要留多久都沒問題。”
我舒心的一笑，“謝謝你。”
他一愣，很對的移開目光。黝黑的臉上閃過可疑的紅暈。我見了，不由笑得更大聲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那麼大的男人臉紅。
之後我便在這赤水鎮住下了。
青龍城就如侖冉的蒲城一樣，是瀕臨衡海的城市。但和蒲城不同的是青龍城分成很多的小鎮，赤水鎮就是其中之一。而港口和最熱鬧的繁華地段是在璉鎮，離赤水鎮不到半天的路程。
雲山姓赫，可是這戶人家姓趙。後來我才知道趙家二老無子，雲山是他們收養的孩子。但是五年前，雲山的親生父親尋來領會了雲山。但孝順的雲山仍會有空就回來孝敬二老。
我在這裏生活的很輕鬆，每天一出門就能看到碧藍的大海。
雲山對我很熱情，怕我在這裏不適應，第一天就拉著我挨家挨戶的給我介紹。看得出，雲山的人緣很好，每家人都對他很熱情，還有幾個姑娘看著她扭扭捏捏的，臉紅的要滴出血來。另外又有些人總是調侃我和雲山，讓我很不自在。但是出來後，雲山就會對我說，他們開玩笑的，你別在意。讓我輕鬆的很多。
這個赤水鎮臨海，但是還有一些田。有時候雲山回和村民門一起打魚，或者除田種地。看著他在陽光下豪邁的樣子，不禁覺得草原上的雄鷹也不過如此吧。
望著窗外屋烏蒙蒙的天，連月亮也被遮掩了光彩。
不知道……牧司現在怎麼樣了……
來到這裏的第二天我就給牧司寫了封信，告訴他我正一個人散心，讓他不要擔心。
我沒有告訴他是玄壬昂擄了我，因為擔心被他人看見會造成不必要的事端。
隻是，我寫了這樣一封信，牧司就會安心了嗎？會不會太自私了呢，讓他為我擔心，我卻在這裏怡然自得？
唉～不管了，來到這飄蓬大陸，我都要被悶出病來了，難得有機會給我好好放鬆，為什麼還要想那麼多？
起身去關窗戶，以免半夜下雨了。卻發現對麵雲山的房間裏，還亮著燈。
這麼晚了，他還不睡在做什麼？
耐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我披上外衣來到他門前敲門。
很快雲山就過來開門了，見是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想不到平常那麼豪邁的他，也會有這麼害羞的一麵。我不禁噗哧一笑。
他見我笑他，也有點惱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是要睡了，可是看到有人深更半夜不知道還在做什麼虧心事，所以來看看。”
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我哪有做什麼虧心事，不過是精神好，看看書罷了。”然後就閃身讓我進去。
雖然早就知道他不是個莽漢，可是竟然深更半夜還看書，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跟著他走到他的書桌旁，隨手拿了一本書看看。這是……兵書？
“你在看兵書？”我以為他身上隻是有點功夫，看來不知那麼簡單呢。
“嗯……”他淡淡的應道，似不想多談。
我撇撇嘴，也是，本來也就才認識幾天。人家幹嘛和你說很多啊。
可是……看到兵書我心裏就癢癢的。在現代，我早逝的爺爺最喜歡看武俠小數，還有研究這些兵法、陣法、奇門遁甲之類的。在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是拿這些書教我認字，讓我讀上麵爺爺的筆記。
“這個……可以借我看看嗎？”書娘不通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也一直沒機會看看這個時代的兵書。
“你會看？”他吃驚的問。
我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竟然敢小瞧我？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孫子兵法》是我小時候背得最早的一本書。
他瞪大了眼，然後古怪的看著我，“孫子是什麼？”
“嗯……”這叫我怎麼回答呢？“就是寫這些東西的人。”
他沉思著看了我一會兒，問：“道是什麼？天是什麼？地是什麼？將是什麼？這法，又是什麼？”
“道者，令民於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製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製、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
“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他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然後拉著我坐下，“來，你再給我細細講講。這孫子是什麼人？他現在再哪？”
“嗯……死了。”
“死了？”他不可置信的重複，然後狐疑的看著我，“你不會是騙我的吧？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我不知道就死了？”
“為什麼你不知道人家就不能死？他死還要你允許嗎？”我理直氣壯的反問。
他被我說的講不出話來，憋紅了臉。讓我止不住笑。這樣一個昂揚的男兒竟也能被我像小孩一樣訓。
“好了，這兵書我先借回去看看，過幾天還你。”見他無話可說，我便要起身離開了。
“等等。”他攔住我，“你知道些什麼？”
我撇了他一眼，毫無責任感的留下一句‘不知道了’。
我並不想在不必要的人麵前，賣弄不必要的東西。雖然看到他失望的臉，讓我心裏也沉沉的。可是若此時我還不韜光養晦，很快就會被類似於玄壬昂之類的人找到了。我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靜，就沒了。
想想我還真是失敗。竟落到這種要被多方人馬‘追殺’的境界。
之後的幾天，雲山總是以很古怪的眼神偷偷瞄我。明明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做起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倒格外的能取悅我。每次撞上他偷瞄的眼神，我都覺得格外好笑。
這樣的日子過的很快，一轉眼已經是八月份了。而雲山在這裏一呆就是五個月，讓我覺得很奇怪，他父親都沒有讓他回去嗎？
我聽人說，雲山的父親本來有個兒子，但在六年前就死了，所以才非要帶雲山回去繼承家業。一般雲山都是最多在這裏住兩個月就回去了。可是，這次竟然呆了近半年。我心裏暗想著，該不會還是為了《孫子兵法》吧？若真如此，也許在我離開前，可以看在他如此熱衷的份上寫給他。
是啊……應該要離開了……
五個月了，雖然這裏的日子很輕鬆，很快樂。可是輕鬆久了，隻怕回不去以前的那種緊張。而我，終究是要回去的。他們遲早要找到我的，玄壬昂、牧司、拓、皇帝甚至皇後，他們都不會讓我一直留在這安逸的地方的。
在這裏，我宛如一位看客，看著這裏的人民在陽光下揮灑辛勤的汗水，看著他們豐收的喜悅，看著他們相互間的默契，看著他們的快樂，便是我的快樂。
雖然安逸，卻不能融入。這不是我的世界，可哪裏又是我的世界呢？我隻是個看客……
突然馬蹄聲在遠方揚起，撲天的塵土飛揚。越來越近。
我和雲山還有這些正圍在一起的村民們，都站起來張望著。雲山站到了我前麵，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疑惑，感到身邊的雲山一陣緊繃，再看他的神情，有點擔心，有點緊張。
“哎，雲山，好像是上次來找你的人呢。”一位大叔對雲山喊著。
“不會吧？”雲山緊張的奔過去。
那呼嘯而來的六匹馬在雲山麵前停了下來，從馬上下來的那個領頭的人影……好眼熟……
他們聊了一會兒，雲山便引著他緩慢的像這邊行來。
那越走越近的身影，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竟然真的是……拓。
他看到我也是驚訝，隨即甩開雲山跑過來一把抱住我。我聽到周圍的驚呼聲，也看到雲山怔愣的表情。略感尷尬，微微用力要推開他，可是他卻抱得更緊了。
“原來你都在這兒，就在我眼皮底下。你怎麼不來找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激動的說。我感到他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這個男人……真的有那麼喜歡我嗎……
我心裏的感動在他溫暖的懷裏湧了上來，緩緩的伸出手反抱住他。
“你現在不是看到我了嗎……”
他漸漸平靜了情緒，拉開我，仔細的撫著我的臉頰。“你還好嗎？玄壬昂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原本溫順的身軀一僵，撇開頭，“什麼玄壬昂？”
他撫著我的手也是一僵，頹然的放下，輕聲說：“你沒事就好。”然後又問雲山：“你說的那個女孩呢？”
我微訝的看向雲山，原來是他告訴了拓，所以拓才會來的嗎？
雲山不自在的別開頭，低聲道：“就在您麵前了。”
拓疑惑的向我看來，“你懂兵法？”
我不甘願的點點頭。雲山既然已經告訴他了，我還能瞞嗎？
拓仍舊疑惑的皺眉看著我，然後歎口氣，道：“算了，你會也好，不會也好。先和我回……去吧？”
本來就差不多要離開了，這樣……也好。
後來我才知道，雲山竟是蘇絡大將軍的兒子……
我隨拓來的蘇絡王宮。看著威嚴肅穆的宮門，我的心裏不是感動，不是敬仰，而是……
“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在我身後的拓，在我耳邊低語。
害怕嗎？也許是有一點的。可是，我似乎與這個地方牽下了不解的緣分，怎麼都逃不了。
既然逃不了，那就麵對吧，我為什麼要怕呢？
拓將我安置在隆盛宮旁邊的緋逸宮，還吩咐了萌芽來照顧我。看他這架勢，好像有讓我長居此地的意思。既然我心裏沒有排斥的感覺，就先這麼著了吧。
宮女們伺候我沐浴更衣的時候，看我的眼神都暗含曖昧。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麼。覺得我是他們王的新寵吧。
我心裏冷哼一聲，很快的，我就會讓她們知道，我不是!
抬頭看看迷蒙的月色，心緒卻在此時清晰起來。
五個月悠然的生活讓我明白，我不是那個世界的人。在現代，良好的家庭背景就沒讓我吃過什麼苦。在魅樓，夫人也是供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到了侖冉，牧司更是對我極盡嗬護之能事。我根本就吃不了苦。看著那些村民們收獲時的喜悅，我很為他們高興，卻完全沒有想自己試試看的念頭。
低頭看看自己仍舊細嫩白皙的纖纖玉指。自來到這個世界，我就一直參與在權利鬥爭的頂端，我懶，我不想攪合進去，我不想考慮那麼多，我討厭一切醜惡的東西。所以我想要逃避。
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逃。或許在這個世界，死神就是要讓我處在這個頂端吧。畢竟，他給了我那麼多的有利資源。又怎麼能隨便浪費呢？
我輕撫著頸項上的珠墜，眼神迷茫而又清澈。既然如此，與其讓別人威脅我，不如由我來掌控別人吧……
“國王陛下駕到——”
這麼快就來了啊……我露出滿意的微笑。牧司和他……我該怎麼選擇呢？
我不想哥哥太累。
是的，我不想他太累，現在也是。他已經累了太久了。剩下的都交給我好了，我不信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了自己在乎的東西!
堅定的目光漸漸黯然了……我撫上自己的小腹，這個孩子是我怎樣都保不住的了，那就再等等吧。先不要還給死神，這樣……死神才會對我多照顧一些吧……
推門聲響起。他來了……
我仍舊背靠著門，麵向窗外站著。微側過頭來，神情憂傷的望著他……
我現在身著白色的睡衣，披散著剛剛清洗過的黑發。
我記得第一次遇到他時，我就是這樣散著發，穿著白衣出現的……
我看到推門而入的他，眼裏瞬間爆發出的光彩。愉悅的勾起唇角，朝他露出蠱惑人心的笑容……
他究竟有多喜歡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他願意喜歡我就好了……隻要他願意在我麵前收起霸氣、陰狠、心機……就好了……
至於他對我的喜歡，不夠深又如何？隻要我接受了他，就可以慢慢讓他加深對我的感情……隻要他願意喜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