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攻城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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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士營坐落於襄陽城東側,原是一座荒廢的古寺。南宮毅將率領江湖義士馳援襄陽時,見此地背靠城牆、易守難攻,便率眾稍加修繕,權作安身之所。
    營寨極其簡陋,僅以木頭和茅草搭建而成,外圍圍著低矮的柵欄,上麵插著幾麵殘破的旌旗,旗麵上“義”字模糊不清,卻依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像是在無聲訴說著這群江湖義士的忠義與堅守。
    柵欄外駐守著十幾名義士,皆是身形矯健、目光銳利之輩,雖衣衫破舊、麵帶風霜,卻個個腰杆挺直,眉宇間透著一股凜然不可犯的殺氣,全然不見城中宋軍那般萎靡頹喪之態。
    ——這便是“江南大俠”南宮毅將的號召力,也是這座孤城最後的底氣與希望。
    章憶菲和歐陽誌遠跟著李忠,徑直走入營中。甫一踏過柵欄,一股濃烈的習武之氣便撲麵而來,操練的呐喊聲、金鐵碰撞的脆響,裹挾著凜冽的寒風,直直撞進耳中,竟生生打破了襄陽城多日來的死寂。
    放眼望去,寺前的空地上,數十名身著黑衣的義士正列陣操練,拳腳相撞的悶響此起彼伏,一招一式皆透著殺伐果斷的狠勁與決絕。這般昂揚的鬥誌,與城中那些饑寒交迫、眼神黯淡的宋軍更是截然不同。
    南宮毅將站在院中,正手持一柄長刀,親自指點一名年輕義士的招式,動作剛勁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透著久經沙場的沉穩與淩厲,寒風拂動他的衣袍,更顯英雄氣概。
    歐陽誌遠看得心頭一振,先前對南宮毅將的仰慕又多了幾分,愈發敬佩這位大俠的治軍之才。
    “南宮大俠!”李忠上前一步,拱手朗聲道。
    聽到李忠的聲音,南宮毅將收刀而立,轉頭看來。見是章憶菲與歐陽誌遠,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大步走來,臉上露出幾分詫異,低聲道:“此處嘈雜,請三位移駕隨我來。”
    三人跟在南宮毅將身後,不多時便來到古寺的後院。此處遠離喧囂,平時人跡罕至,最是適合商談機密要事。
    南宮毅將抬手示意三人落座,目光落在章憶菲俏臉上,含笑道:“姑娘年紀輕輕,便得朝廷倚重,膺任特使之職,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章憶菲臉色驟然一變,霍然起身,愕然道:“南宮大俠何出此言?你怎會知曉小女子乃是奉旨而來?”
    南宮毅將抬手虛按,示意她不必激動,朗聲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與李忠李將軍雖非同朝同列,卻曾有過命之交。將軍府中諸事,皆在我耳目所及之內。”
    此言一出,章憶菲與歐陽誌遠皆是一愣。
    李忠輕咳一聲,接口道:“特使大人,事已至此,末將也不必再瞞你。趙虎與二位的行蹤,皆是末將傳信告知南宮大俠的。”
    歐陽誌遠與章憶菲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南宮毅將能及時派人追殺趙虎,又恰巧現身將軍府,原來這一切皆是李忠在暗中通報。
    章憶菲上前一步,對著南宮毅將深深一揖,語音懇切道:“南宮大俠,蒙古大軍壓境日久,襄陽城早已危在旦夕。若非義士營誓死堅守,這大宋江山怕是早已不保。小女子他日回京複命,必定在聖上麵前,為義士營諸位慷慨陳詞……”
    話未說完,便被南宮毅將連連揮手打斷:“守土護民,本是我輩分內之事。隻是如今城中糧草斷絕,軍心渙散,局勢已是岌岌可危。我義士營雖有數百弟兄,人人皆願效死力,卻終究兵力單薄,再加上兵器糧草短缺,隻能勉強固守東門一隅,堪堪阻住蒙古大軍靠近城牆。二位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章憶菲心中顧慮盡消,隨即將桃林惡鬥、血書破解、呂文煥通敵誣陷之事,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歐陽誌遠從懷中取出那張臨摹的圖紙,雙手遞到南宮毅將麵前,沉聲道:“南宮大俠請看,這便是趙虎拚死守護的血書秘密。”
    南宮毅將接過圖紙,目光掃過其上的鷹形紋路與彎月印記,臉色愈發鐵青。待二人說完,他猛地攥緊拳頭,一聲怒喝,鐵拳重重砸在身旁的古寺殘柱上。
    “哢嚓”一聲脆響,那根碗口粗細的木柱竟被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痕。
    “奸賊!無恥奸賊!”南宮毅將雙目赤紅,聲音裏裹挾著滔天怒火,“我率弟兄們死守襄陽,拋頭顱灑熱血,他竟暗中勾結蒙古韃子,妄圖獻城投降。此等賣國求榮之輩,我豈能容他!”
    李忠連忙上前將他攔住,神色急切道:“南宮大俠,你且冷靜!如今城中守軍,大半皆是呂文煥的舊部。這些人早已被饑餓磨垮了意誌,心中早有投誠之意。你若此刻殺進將軍府,非但擒不住呂文煥,反而會激起軍中叛亂。屆時蒙古大軍趁亂攻城,襄陽城便會頃刻陷落。”
    南宮毅將身形猛地一滯,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眼中的熊熊怒火,漸漸化作一片無力的頹然。
    他又何嚐不知李忠所言非虛?城中兵力本就空虛,若再起內亂,後果不堪設想。
    歐陽誌遠也上前勸道:“南宮大俠,李將軍所言極是。如今當務之急,絕非清算呂文煥,而是加固城防,死守北門,粉碎蒙古大軍的攻城圖謀。隻要撐過這一戰,待到援軍趕來,一切便尚有轉機。”
    章憶菲連忙點頭附和道:“歐陽公子說得極是。呂文煥勾結外敵,罪無可赦,但眼下終究是大局為重。我們當暗中調動義士,加強北門的防守部署,同時嚴密監視呂文煥的動向,嚴防他暗中作亂。”
    南宮毅將沉默半晌,抬眼望向院中那些依舊鬥誌昂揚的義士,又望向遠處殘破不堪的城牆,終是長歎一聲,沉聲道:“好,便依二位所言,先守襄陽!待擊退韃子,再與呂文煥清算這筆血債!”
    忽聽廊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滿臉惶急的義士踉蹌闖入,肩頭還插著一支羽箭,鮮血順著箭杆汩汩淌下,已浸透了半邊衣衫。
    他趔趄著撲到南宮毅將麵前,嘶聲道:“南宮大俠,不好了!蒙古大軍……打過來了!”
    “什麼?!”南宮毅將猛地起身,虎目圓睜,周身的殺氣驟然迸發,“他們這一次來了多少人馬?”
    那義士道:“城下、城外,黑壓壓一片,似是傾巢而出,決意將襄陽一舉攻破。”
    南宮毅將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看來忽必烈已經不願意再僵持下去,這才發起總攻。”
    那義士咳出一口血沫,氣息奄奄道:“這回敵人來得太凶狠……竟拉來數十尊回回炮,對著北門角樓狂轟濫炸!守城的弟兄們……根本抵擋不住,傷亡慘重啊!”
    李忠踉蹌後退半步,臉上血色盡褪,急聲道:“南宮大俠,我這便趕回將軍府。呂將軍若是敢開城受降,我李忠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必以死相抗。”
    話猶未了,他已轉身快步衝出義士營。
    章憶菲柳眉倒豎,狠狠跺了跺腳,銀牙咬得咯咯作響,恨聲道:“未曾想韃子大軍竟來得如此之快!忽必烈這廝言而無信,上午那一劍,我當真不該收回來。”
    歐陽誌遠緊緊攥著拳頭,望向南宮毅將,沉聲道:“南宮大俠,如今該當如何?”
    南宮毅將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事已至此,唯有以命相拚!”
    他大步衝向院中,振臂高呼,聲音穿透喧囂的風聲,響徹整座古寺:“兄弟們,大敵當前,襄陽危矣!但我等身為大宋子民,守土有責。今日便隨我上陣殺敵,死守襄陽。寧可站著慷慨赴義,也絕不跪著苟且偷生!”
    “死守襄陽!寧死不降!”
    院中數百名義士齊聲呐喊,聲震雲霄,喊殺聲衝破天際,竟壓過了城外隱約傳來的戰鼓雷鳴。
    呐喊聲中,刀劍出鞘的寒光映亮了殘破的院牆,也點亮了眾人眼中那抹決絕的光芒。
    南宮毅將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朝院外走去,背影挺拔如鬆,帶著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凜然正氣。
    數百名義士緊隨其後,腳步聲鏗鏘有力,踏碎了地上的薄雪,也踏碎了襄陽城最後的沉寂。
    襄陽城外,飛雪連天,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城頭,天地間一片肅殺。
    戰鼓聲急促如雨,號角聲淒厲如泣,震天動地,仿佛欲將這座孤城震塌。
    南宮毅將如一道疾風般飛奔到東門城頭,憑欄遠眺,瞳孔驟然緊縮。隻見蒙古大軍的旌旗漫山遍野,獵獵作響,繡著雄鷹圖騰的大旗在風雪中格外刺眼。十萬鐵騎列陣於城下,劍戟如林,盔甲映著雪光,閃著冰冷的寒芒。大雪紛飛中,馬匹奔馳來去,蒙古兵如蟻群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
    忽必烈終究是按捺不住,集結了所有的精銳部隊,擺出了誌在必得的架勢,誓要一舉拿下這座大宋最後的屏障。
    攻城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蒙古大軍如潮水般湧向城牆。弓箭、火器、壘石、雲梯……諸般攻城利器輪番上陣,無所不用其極。士兵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前仆後繼,奮勇搶攻,喊殺聲浪濤般一波接著一波,拍打著城牆。
    守在城頭的宋兵與義士同仇敵愾,嚴陣以待。他們齊聲呐喊著,以此提振士氣,奮力抵禦反擊。
    箭矢如蝗,帶著破空之聲射向敵群;滾木礌石從天而降,砸得蒙古兵哭爹喊娘。一時之間,半空之中竟似下起了流星雨,伴隨著敵人痛苦絕望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向地麵上不斷飛墜跌落。
    城下的屍體漸漸像一座座小山般堆高,後續的蒙古兵仍如怒濤狂湧,踐踏著屍體,架起雲梯迅速攀爬。他們對從高處墜落的同伴視而不見,對那些絕望的慘叫聲充耳不聞,無畏無懼,絕不退縮。蒙古大軍的傳令官騎著快馬輾轉奔馳,聲嘶力竭地指揮隊伍,發起一波緊接一波的連環攻擊。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城下已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斷槍折戈散落遍地,死馬破旗橫七豎八,慘烈的景象綿延數裏之遙。天地間仿佛被染成了血色,連飄落的雪花都帶著一股濃重的腥氣,淒厲而悲壯,令人悚然動容、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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