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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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戰延晚尚未搖身一變,率數十萬魔族殺穿人間的時候。
彼時少年很低調,每每卓七封去尋,戰延晚總一個人待在角落裏,可能是哪棟樓的屋頂,亦或哪棵高樹的樹杈,放哨般盯著下方的街巷。卓七封猜測過在戰延晚眼中,川流不息的人群是爬來爬去的蟲子,晨曦出來覓食,黃昏回巢穴睡覺。
可看蟲子也不好玩,就這樣坐在那,有什麼意思呢?
千人看花各有說法,愛它的說它美,厭它的說它醜,對它過敏的說它惡,興許修魔的心性不一樣,看著活人爬來爬去就能生出趣味。
戰延晚不愛搭理他,仍盯著下方出神,卓七封順著他的目光捋過去,一個未留頭的女孩正懵懂地盯著這邊。小孩很好奇這兩個人為什麼會上那裏去,被大人拽了好幾回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如果一個壞心眼的人長久地盯著一個孩子,他一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卓七封瞥眼瞧戰延晚的神色。
戰延晚是個壞心眼的人。
對方察覺到他的心思,歪過頭來冷漠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夯貨。”戰延晚說出了這幾日來第一句話,輕輕地,宛若蝴蝶振了一下翅膀,被拂過的風卷走什麼也聽不見。不要臉的看不見戰延晚臉上大寫的不耐煩,賴著湊到他旁邊示意他再說一遍。
卓七封是不是太閑,隔三差五來找他的麻煩,好聽了講是切磋。戰延晚於正道人的懲奸除惡之論嗤之以鼻,畢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誰的善惡拎得清,除非是個蠢貨。
故戰延晚看來卓七封每找他掐架都是無端生事,手記也寫得明明白白:最近那個癲公總來找我麻煩。真討厭。
“去哪?”卓七封看戰延晚一臉嫌棄地避開又拍拍衣服起身,了無熱臉貼冷屁股的尷尬,早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去搞點錢。”
據這幾日的流浪,戰延晚對城中大戶人家的位置早已了如指掌,打眼一望全是錢庫子。劫富濟貧當然刻不容緩,看好方向就是——沒衝出去。
扭頭看見卓七封笑盈盈,不如說賤兮兮來得恰當。
“你也別偷雞摸狗去,”卓七封拽著戰延晚胳膊站起來,晃了晃手心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錢袋,“要是十招之內——”
少年悶聲不語,懶得聽他廢話連篇,直伸手擒他手中燙金棉紅繡袋,動作之疾帶起風聲。料不到對麵耍賴,卓七封愕然一刹那,虧他反應快,手一縮腳一後踏,險險保下了賭注。
還不等鬆口氣,戰延晚又是一抬腿予他痛擊。
“卑鄙!”卓七封五官盡然詮釋何為痛苦。
罪魁禍首掂了掂手上錢袋重量,略滿意地點點頭,傷了人還要譏笑一番,接著又無辜道:“聽不懂西洋話。”
好不把卓七封當人。
敗荷殘柳月嬋娟,夜色蒙蒙,卓七封仰頭又悶一大口酒,思緒漂流,想上世戰延晚的冷和初收徒時戰延晚的乖。後者討喜多了,不用他多費心,招招手就自個跟上。
若戰延晚一直這樣乖,卓七封壓根不擔心哪天戰延晚又跳起來帶著數十萬魔軍把人間鬧個天崩地裂。
可幾次試探下來戰延晚身上的封印完好,沒有半分修為,卓七封不確定自己的懷疑是否應該。溫城重逢時那一刹滔天恨意,他慰勉自己隻是錯覺,此刻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唯一確定是戰延晚不想搭理他。人心最難琢磨了,卓七封更是不善交際,別扭的話問不出口,問不出又在心裏堵著。
卓七封鬱悶在此,念及戰延晚方才借故不見,又憶起上世被戰延晚劫走的共八十三個錢袋,沒由來眼前浮現戰延晚兩個淺淺的腰窩。
……還是去找空亙長老算一算罷。
未眠人何止卓七封一個,戰延晚瞪了眼前虛空一個時辰了,熬不住時又去打擾聞斯。
“你去看看他在屋頂上幹什麼?”
好夢被擾,聞斯雖不慣著他,但難得沒發火:“滾滾滾,他又不會半夜衝進來捅你。”
戰延晚緘默不言,滾了半圈麵對著床內側,將一大坨棉被抱緊,一頭紮進厚厚的被褥裏,也沒甚煩心事,隻是睡不著罷了。自“痛病”以來,往往徹夜難眠。
……
自最早一批學會修煉的修士創建宗門以來,寂夜一直是人間修者的最高學府。門係從最初十二種衍生至今百餘類,因卓七封修仙界第一人的名頭,多數弟子選擇修劍,一是入門簡單,二是渴望拜入卓七封門下,得到提點。
鬼知道卓七封神出鬼沒,壓根沒碰上的機會。
寂夜的規模大致堪比一座城郭,主城設煉器堂、武場等,供以弟子上課修煉,大堂也設在此處。除外有東西南北四市:北市交易丹藥、符紙等,普通委托也可在此張貼;東西市有售吃食住行等的店鋪,每月交錢20兩便可向宗門討塊閑地開店;南市則有茶館、酒樓等。其餘地界是長老弟子的住所。
北市貼過一張居所評比榜,戰旭的梔居喜獲“最綠居處”頭銜,卓七封的無時苑不知何時被人洋洋灑灑添在“溫馨小窩”榜單最上端——總是冷清無人的院子,多少弟子蹲了一整月發現壓根沒人,溫馨個屁。
但那瀟灑的筆鋒一瞧便知是誰添的,愣是沒人敢劃。
大家唯一公認的榜上第一是偏僻小舍,空亙長老陳琰厭的相天閣,在後林之後,據說是塊適合行相術占卜的風水寶地,特地平了一個山頭來建相天閣。偏僻不僅在遠,還在路繞難記,故鮮有人打擾。
過去百來年,打擾最多次的是卓七封。
係在門口的風鈴清脆作響,陳琰厭微抬頭,知訪客是卓七封,又淡淡收回目光看自己的占卜結果:今日大凶。
眼皮子跳了跳,陳琰厭想把人趕出去,可惜已來不及,卓七封嬉皮笑臉地貼了上來:“師兄~最近諸事不順,幫我算一算唄?”
“一身酒味,離我遠點。”陳琰厭淡然自若。
卓七封識趣地往旁邊挪了挪,一副求人辦事的乖巧模樣。
百年前卓七封收了兩個徒弟,也曾來問過一次,彼時陳琰厭告訴他二者之一與他相衝,也不知他後來怎麼處理。今日這麵相瞧起來,還更差了幾分。
“手。”
陳琰厭斟酌了一下言辭,語氣聽不出悲喜。
“命由天定,運由人轉。命運多舛,福禍相依,明之則吉,昧之則凶,固執妄行……”
好像又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陳琰厭委頓,嘀咕了一句怎麼會,不信邪地再三確認,向來無波動的眼眸露出一絲驚訝,繼而恢複了平淡。
“正緣坎坷,不如棄了吧。”
“殺妻證道?”卓七封眼神空洞,也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沒這麼說,不過也可以……你知道你的正緣是誰吧?”
卓七封幹脆地點點頭,不多說什麼客套話,起身欲走,又被陳琰厭喊住了。
告誡的話在喉頭噎住,被陳琰厭硬生生咽了回去:“少沾煙酒。”
“嗯。”
反正說了卓七封也不會聽,他向來是一意孤行的性子,看百年前那次就知道了,明知是禍,還硬要收那小孩為徒,似乎也沒作防備。當年就是個嗜煙酣酒總把老宗主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紈絝,當了師尊也是不省油的燈,這般執拗,被正緣克死也不是沒可能。
陳琰厭還想著卓七封的正緣,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而且怎麼會是師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