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麵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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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五,為天人節,是仙門之舊曆佳節,始皇於此日飛騫成仙,位列仙班。這日仙門弟子皆秉燭焚香,明燈粲粲,祈願盈心。明燈飄搖而上,冀希始皇在天界俯視,睹此燈火,垂賜福祉,盼自己能得道成仙,共赴瑤池之宴,共囊盛舉。
宗門最近忙活著過節,實是缺人手,所以雲鶴才急著喊戰旭回來當勞力。
雲氏世代業賈,雲鶴隨已登仙門,商賈之氣猶存,一聽戰旭回來還帶了小師妹,不啻免費添一個勞力,讓他舒心不少。
負手巡察,宗門四布絳彩,明燈俱備,雲鶴很是滿意,就是不知讓戰旭他們去準備組織的活動如何了,不看一眼他終歸不放心,於是抬步欲前去一探。
忽嗅見一股煙味,雲鶴朝廚房方向看去,隻見炊煙滾滾從煙囪升上橘黃的天。許是廚子在備晚膳吧,雲鶴不以為然,邁出幾步忽然覺得不對勁。
現在哪是備晚膳的時候?雲鶴又退回幾步,聽見一道陌生聲音:“咳咳…糊了,師尊。”
沒有人會在廚房裏打麻將,所以應是哪個廚藝感人的長老和其弟子。
“沒有。能吃。”是卓七封的聲音,緊接是絲絲的水汽蒸騰聲。
心中疑慮一下就打消了,雲鶴還當誰能燒的這麼一手好廚房,原來是卓七封,那就不奇怪了。雲鶴跨過門檻,果真看卓七封忙活的身影,和一旁捂著口鼻,嫌棄之情溢於表的少年。
“師尊回來了怎麼不叫人通知一聲?喲,下毒呢?”雲鶴信步行來,以扇掩麵朝鍋內瞧上一眼,又不動聲色避遠幾步。
雖之前未能認出來,現在也該知道了,眼前白淨的男子形象確確實實符合戰延晚印象裏出門必打傘的二師兄,精致得像女孩子。
“是麵疙瘩。”卓七封淡定地收了火,雖然過程很艱辛,但結果能吃就夠了。在幾百年前,雲鶴嚐上一口他做的飯還會原地爆炸。
聞言戰延晚才明白為何卓七封以前總心血來潮給他做麵疙瘩湯,原來是個這麼歹毒的做法。
“師尊別灰心,已經進步很多了。”雲鶴不吝誇讚。
“真的?你要不要試試?”
“哈哈,師尊這玩笑開的,弟子聞風喪膽。”
說白了還是說卓七封廚藝一般。卓七封顧自取了瓷碗,把素白的湯麵舀進碗裏,一邊頭也不抬道:“不用這麼直白,一泓怎麼樣了?”
一泓便是卓七封的大弟子姚泉的字了。
當初老掌門欲退隱,於是喚來卓七封欲傳位給他:吾徒天璿啊,我要把掌門之位傳給你,以後你就每天要死要活地處理宗門事務,直到兩鬢蒼蒼毛發稀疏,我呢,就在外麵遊山玩水快活自在。
卓七封壓根沒心思坐這掌門之位,於是把這任務拋給了自己座下首徒。姚泉修行天賦極高,辦事又穩妥,卓七封唯一擔心的是她對修行太過執著,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她白日裏忙,晚上還睡不著,我勸過,扇子被打爛了,”雲鶴歎了一口氣,似是惋惜自己無辜喪命的扇子,素白手指捏著扇柄,在胸前快速扇了一陣,纖密睫羽遽撲二下,有意無意自矜,“師姐送的。”
好像那不是賠禮,而是姚泉送他的定情信物一樣。
懶得理雲鶴,卓七封看他是忘了從前被姚泉打哭的事了。
姚泉初生之時便拜入卓七封門下,多年之後方進入宗門修行。而雲鶴得知卓七封無端又多了一個弟子,自己還要管她叫師姐,當時鬧得不可開交。
“我不要她做我師姐!”小小年紀的雲鶴兩手叉腰,眼神滿是敵意,盯著對麵麵無表情的小女孩。
卓七封不慣著他,一把把他從自己身後拎出來,拍了拍他腦袋就算哄:“沒得商量,和你師姐好好相處。”
說罷就不管不顧地把他們扔在一塊了,雲鶴不知道卓七封為什麼偏著姚泉,兩個小孩麵麵相覷,一個一臉不爽,一個聲色不動。
“……你好。”姚泉小臉憋紅了,主動打破尷尬氣氛。
“我不好!我是不會叫你師姐的!”雲鶴氣鼓鼓地回絕了她的友好。
“為什麼?”姚泉不解。
“因為、因為……”雲鶴絞盡腦汁,他還真沒想過為什麼,小孩的惡意純粹又直接,他伸雙手推了一下姚泉,“因為你不好看,哼。”
被推了個措不及防,姚泉向後踉蹌一步,看向雲鶴的眼神陰沉起來。
“你、你幹嘛?!”
於是乎躺在安樂椅上的卓七封沒睡成午覺,被雲鶴徹天的哭鬧聲吵醒,一下就看見雲鶴粉雕玉琢的小臉一側腫了一圈。
“師尊,她打我!嗚嗚嗚!”雲鶴哇哇大哭,抓著卓七封的手,指著一邊的姚泉告狀。
“對不起。”姚泉小心翼翼去牽雲鶴的手,又被雲鶴甩開。她已經追著雲鶴道歉了一路了。
“別吵,頭疼死了。”卓七封揉著太陽穴,頗為頭疼。他果然不適合帶小孩,容易產生掐死他們的想法。
雲鶴小聲啜泣起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一雙淚眼可憐兮兮看著卓七封。卓七封被看得生不起氣,歎了口氣,問姚泉:“怎麼個事?”
“師妹先動的手。”姚泉老老實實回答,雲鶴聽了卻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卓七封連忙去哄,拍著雲鶴的背給他順氣,手忙腳亂給雲鶴嘴裏塞了顆糖。雲鶴一嚐到甜就忘了哭,一下一下抽噎著。
姚泉一頭霧水看著他們,這時卓七封轉頭和她解釋了:“是師弟,別叫錯了。”
“可是他長得……”
“好了!你們別鬧了,姚泉,你先回去吧。”眼見姚泉又要火上澆油,卓七封及時止損,姚泉聽話地離開了。
“師尊為什麼不罰她。”雲鶴憋著嘴委屈。
“是你先惹她的,對不對?別和她鬧,她已經築基了。”卓七封耐心解釋。
“她築基了?”雲鶴眨了眨眼,“好厲害。”
“所以你們好好相處知道嗎?來,為師給你上藥。”
雲鶴也是個好哄的,這麼一下就不鬧了,從那之後卓七封就常看見雲鶴跟在姚泉屁股後麵,那叫一個殷勤。果然,小孩嘛,有什麼鬧不開的,揮揮手就過去了。
現實裏卓七封瞥雲鶴一眼,也不和他說話,把手裏因盛了熱湯發燙的瓷碗遞給戰延晚,還特意叮嚀了一句小心燙。戰延晚接過來,瞧著碗裏白素素的麵疙瘩。若非真的餓,這色香味棄權的麵他真消受不起。用於生存尚可,用於享受就算了。
“師尊該給師弟補補。”雲鶴自會給自己解圍,注意力終於放在始終一言不發的戰延晚身上,隻一眼便給出了中肯的意見。
長身體時吃的不夠,百年間營養少得可憐,致使戰延晚看上去比常人都瘦削,和同為族親的戰旭比起來矮了不少。戰延晚本人覺得這沒有問題,活著就好,但偏偏有人要他胖一點。
“為師明日買點補食?快換季了,衣裳也添幾件好了,”卓七封讚許地點頭,“回來得匆忙,今晚和為師湊合吧。”
“可師弟回來的第二天,我就把他從前的房間收拾好了誒。”雲鶴故作吃驚,搖著尾巴等誇。
“有心了。”卓七封隻道。
乍一想,戰延晚從前的房間離他也不遠,就在他苑裏,還是因為戰延晚兒時黏他才搬進去的。無論什麼東西,隻有看得見的,才最讓卓七封安心。
“師尊,這個麵有怪味。”戰延晚突然發話。他喝了一口湯,微蹙眉頭,懷疑卓七封在他眼皮子底下往麵裏下毒了。
卓七封回答得迅速:“哦,為師放了點酒調味,你不喜歡嗎?”
緊張地看著戰延晚的臉色,總不能醉了。
“沒事了。”戰延晚又喝了一口,仔細嚐嚐,原來酒味是這樣的。
“你們……你們吃吧,我還有事。”雲鶴很震驚戰延晚對食物的包容力,這清湯寡水而稀碎的麵吃著等同於受刑。雲鶴也確實還有事,拜別遂匆匆離開。
“別管他,我們吃。”卓七封愉快地取了一副碗筷,挨到戰延晚邊上一塊吃,無視戰延晚默默移開一格的動作。
卓七封手藝不好,但味覺沒壞,嚐了一口麵筷子也愣了,看一邊埋頭吃麵的戰延晚,心中不禁湧上許多感動。
瞧瞧,這才是貼心的徒弟,隻有戰延晚願意陪他吃麵,換做別人早逃之夭夭了,如果是雲鶴還會罵他枉為人師殘害親徒。
……
木質浴桶內熱氣騰騰,不像死水那般寒意刺骨,溫熱的水輕盈地包裹著身子。戰延晚不在意留疤,身上傷痕四布,溫水舔舐著後背的傷,他感到舒服,放鬆全身,闔眼一點點墮下去,水漫過鎖骨,下額,口眼,給了戰延晚一個徹底的懷抱。
這種時候會忘了所有,獲得片刻休憩。
“戰延晚!戰延晚!!!”一聲聲呼喊自水外傳來。
嘔啞嘲哳難為聽,戰延晚不耐煩地睜眼。浴桶邊上纏著一隻黑蛇,衝他吐著蛇信子,口中卻發出了人的聲音。
戰延晚驚坐起,水花濺濕地板,報複似的甩向聞斯,聞斯躲也躲不過,任由水糊了一臉:“呸呸呸!”
“有病嗎?非要這時候來。”戰延晚抹去臉上的水珠,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