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璐被眾人的眼神看得發怵，瑟縮著脖子腸子都悔青了。
    原以為這幫厲害的仙師能直接把鬼捉了去，除之而後快，誰想對方還管這麼多，現在還拿死人唬他，非得讓他把那些破事抖出來。
    這有什麼用？他就想把這鬼滅了。
    “天快亮了，”卓七封瞥了眼外頭的天色，天際泛起了魚肚白，“說說王凡的屍體在哪？”
    “這沒什麼大關係吧？我雇傭諸位來除鬼，包了各位的吃住，你們怎麼好意思為難我？”溫璐扯了扯嘴角，不屑地掃眾人一樣。
    “當然有關係，他一家都因你而死，你自該悔過，求得原諒，起碼善待他們的遺體。”卓七封道。
    卓七封的性子，帝纖雨是清楚的。卓七封最重是非對錯，溫璐害死王凡一家，合該受天罰，便是下跪求饒，也得恭恭敬敬把亡魂送走，而非殲滅。
    以卓七封的話來說，就是——如何替冤魂作決定呢？受委屈的是他們。
    “老子花錢買消停，仙尊是覺得錢不夠？兩倍行了吧？直接收了，憑什麼還要我葬他們？呸！”溫璐衝王凡跟前吐了口唾沫，在王凡陰騖的目光中又慫然退遠一些，捏著拳頭。
    戰旭聞言也是惱了，瞪了溫璐一眼，從前便覺得這大公子破事多，早不滿他，念及旁人在場隻好把髒話都咽下去，明裏暗裏刺他道：“寂夜哪敢拿溫家的錢，但公子不想配合，還是蓋上被子躺好。當然，大公子，您的選擇永遠是最正確的，毋庸置疑，我們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溫璐的臉都快發綠了，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他不是很想交出王凡的屍體，可這麼多人，都在逼他這麼做。
    人在慌亂的時候容易不理智，也容易自作聰明。溫璐死死凝視著王凡道：“嗬……你們見過的。”
    見過的？卓七封萌生一個不妙的想法，緊盯著溫璐追問：“整個溫府柴房鬼氣最重，你說的見過，是實際上的見麵麼？可柴房上下我也用法術探查過，表麵並無問題……那王凡的屍首，被你藏入牆身了？”
    “哈！仙尊很會算。”溫璐從王凡身上挪開了眼，目光轉向卓七封。
    “不對……如果牆身有屍首，我也不該查不出來，”卓七封飛速思考著，“你究竟對王凡的屍首做了什麼？”
    還未等溫璐開口，卓七封又接著道：
    “王凡的屍首，還完整嗎？”
    房屋裏隻聽見王凡吱哇亂叫的聲音，哪個都等著溫璐的解釋，好奇溫璐的皮囊之下，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
    溫璐逼債逼得王凡父母上吊，不甘錢財落空的他上門，擄走了王芹和王凡。作為溫璐的發妻，林月蓮發覺不對勁，並趁溫璐不在衝進柴房，將王芹勒死扔進井裏，躲過一劫的王凡在被溫璐侮辱時，奮起反抗，也被殺害。
    ——如何殺害？屍首怎麼處理？這些都不清楚。
    卓七封理了一遍，疑點重重，隻能看溫璐怎麼答。
    “算完整吧，”溫璐咧嘴笑著，笑容撕裂到耳根，頗有些勝利者的得意，“仙尊總是神機妙算也算不出的，不如直接收了這鬼，少費些力氣。”
    “仙尊既已答應，總不好反悔不幫，傳出去也對貴宗名聲不好。”
    溫璐的笑肆無忌憚，縱卓七封也拿不定主意。如果他是溫璐，他會怎麼做？又是怎麼想的？
    他殺了一個人，把這個人的屍首藏起來，現在這個人的鬼魂回來糾纏自己，他不得不請仙師除鬼。可這群仙師抖出了他一堆醜事，甚至站在鬼那邊要他求鬼原諒。
    他又能以什麼樣的理由，囂張地揚言，與一眾人對抗？
    他不願說出真相，縱容所有人都知道屍首極可能在柴房，也不擔心會被發現，就隻因為這裏是溫府嗎？
    卓七封陷入了僵局，毫無頭緒，隻可惜王凡是個傻子，提供不了信息。
    溫璐的一言一行一一閃過腦中，像是迷茫中忽而聽見山寺的一聲鍾鳴，卓七封忽而發覺了一個盲點。
    或許一開始就錯了呢？
    “本已經被製服的厲鬼突然暴起，趁眾人都未反應襲擊了大公子，是不是也有可能發生？”卓七封淺笑，信手握住了劍柄，作拔出勢。
    王凡聽不進人話，一旦失去製約，拚死也會衝向溫璐，這誰都清楚。
    溫璐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注意到屋子裏除了他，便都是寂夜的人了，莫非卓七封一開始就等著他下套？溫璐咬咬牙，像是料定卓七封不敢，篤定道：“這裏可是溫府。”
    “那便試試看。”
    卓七封猛抽出了劍身，失去壓製的王凡如所料般衝向溫璐，發出了非人的尖叫聲，隻剩森然白骨的手凝聚了鬼氣，直向溫璐的頭顱刺去！
    戰旭完全混亂了，師尊何時變得這麼激進了？他想上前救下溫璐，避免釀成大錯，幾乎和帝纖雨同時動身。
    就在王凡的手骨即將貫穿溫璐的頭顱時，定風又咻地從側麵飛來，將王凡又帶到牆上，不幸的是撞翻了梳妝台，胭脂水粉撒了一地，屋裏彌漫起一股濃重的香粉味。
    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溫璐慘叫著跌坐到地麵上，驚魂未定，抬手去摸自己的額頭，卻碰了滿手血。
    “破皮而已，怕死就說出來。”卓七封道。
    “我我、我不知道！你別問了！”溫璐哆嗦著嘴唇。
    卓七封料到他不會說，但人下意識的行為很容易出賣自己的想法，淡淡道：“大公子很在意他的手啊，骨頭，有什麼好看的？”
    經曆剛才一遭，溫璐的陣腳已經亂了，慌忙道：“他把手伸過來，誰會不下意識看？！”
    “我說從你見到他第一眼開始，就一直下意識瞟他露出白骨的地方，有什麼特殊含義嗎？”卓七封眯了眯眼，設想自己是溫璐，模擬溫璐的神態，緊盯著，死死盯著，幾乎要陷進去，又害怕被戳穿似的，隱隱地克製某種情緒……絕不是恐懼。
    “是習慣了，還是覺得很愉快？或者二者都有？”
    溫璐又直視著卓七封，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仙師說笑了，我沒有那麼想。”
    “是公子弄錯了，人隻有說謊時才會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卓七封看見溫璐的笑臉收斂了些，嘴角向下咧了咧，又失去弧度。
    “為什麼不願交出王凡的屍首，因為那是公子的心愛之物麼？”
    如果是卓七封，他隻有在看向自己最珍愛的物品時，才會萌生那樣充滿占有欲的眼神。很喜歡，怎麼會舍得交出去。
    盡管卓七封無法理解溫璐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明明王凡隻是個他從未認識的傻子，除了……有姿色？隻是因為有姿色嗎？
    在看到溫璐眼底的驚慌時，卓七封不得不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你一開始的目的便是這個吧？將王凡做成一副骨架，所以才殺了他……的確是”還算完整”的範疇。你僅僅癡迷於人骨，看見真正的屍體時卻會吐出來，也還能理解。”
    “王凡的骨頭很美，是嗎？我也注意到了，所以你很喜歡。既然你這麼喜歡，怎麼舍得他離自己太遠？你把他留在身邊。”
    溫璐的臉色越來越差，事情在往不可估量的方向發展。
    “可究竟在哪呢？盡管不是有意為之，你很慶幸我們把重點都放在了柴房上，忽視了其他的可能。當然，你的膽子也很大，就算被王凡的鬼魂糾纏，你還是日日擁著他的屍骨入眠。”
    瞧溫璐的眼神，都想把卓七封也殺了。
    “我怎麼知道？你日日賴在你那幾寸床上，太可疑了，其實隻需要稍稍那麼一想……”卓七封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了一小段距離，歪了歪頭。
    “瘋了吧，溫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