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德善二十二年，秋，中都皇宮。
    明政堂上座的帝座空懸，上下五層的圓形階梯議政堂內文武朝臣，圍坐中堂，噤若寒蟬。
    他們都在等一份戰報，來自北境三州的。
    “戰報……”來自北境的小驛千裏加急，跑死了三匹驛馬，經過半旬的疾馳，終於把北境的戰報送達中都王庭。
    那小驛從正門而入，疲累又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猝死。
    “大帥蕭寒戰死，漠北，退兵了……”
    小驛一口氣說完，便累倒在地，由宮廷侍衛拖離了明政堂門外。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欣躍而起，激動地手舞足蹈，仿佛這仗是靠他們打贏的。北境保住了，在中都的他們，是安全的。
    “亦遠啊……”
    皇座下，議政席最底下右側古稀之年的太子太傅齊海連垂首，抬手抹淚歎道。
    “老師，久病臥榻的太子聽到這個消息，說不定病會轉好的。”太子黨羽，內閣次輔張正拉住太傅的胳膊，安慰道。
    “北境勝了，漠北二十萬大軍居然讓北安王十二萬守備軍給打贏了？”
    “北安一直跟中都賣慘哭窮，想不到這一戰，北安居然能贏。”
    “我看北安就是狼子野心，要不是汗布呼重兵來犯，咱們也不知道北安居然有這麼大的能耐，這北安不得不防啊。”
    不知是誰挑的頭，明政堂上下文武百官議論紛紛，上一秒還在為北境打了勝仗而高興，下一秒就開始恐懼北安王的實力，誰讓北安是大胤唯一的異姓王呢。
    圓形階梯議政堂，自下而上，八大世家，百二十名文武官員，按軍政品階，分黨羽相隔而坐：東宮黨；左相黨；還有形同虛設的寒門黨。
    “朝堂之上，何人喧嘩！”
    左相黨次領袖，手握兩萬由寒門組建的中都皇宮禁衛軍統領--韓成，拍座而起，目光森嚴地看著這一屋子的文臣武將。
    這個韓成，寒門出身，是先帝孝仁時期的武舉狀元，手握禦賜“清君劍”，有“大胤第一劍”之稱，坊間傳聞，劍術已入化境。在孝仁五年，二皇子聯合當時的中都皇宮禁衛軍統領劉凡謀逆逼宮時，他作為孝仁帝的禦前貼身侍衛，以一己之力一口氣誅殺了百名親皇禁軍，無人敢近孝仁帝一步，一直撐到由八大世家組建，趕來“勤王”的二十萬中都守備軍到來，才平息了這場謀逆暴動。
    議論私語聲隨著韓成的震吼，馬上噤聲，明政堂落針可聞。
    皇座左側，正襟危坐著一位幹瘦老頭，他沒有說話，拉了拉韓成的衣角，示意讓他坐下。
    皇權勢微，宋景瑜自登基後已有二十二年沒上過朝了，兩年前，確立了東宮，才結束了以內閣首輔--左相黨領袖王謙，把持朝政，獨攬大權的局麵。
    “三郎，你也上了年歲，別發這麼大的肝火，注意養生。”
    韓成在家排行老三，上麵兩個哥哥也在禁衛軍中擔任要職，武功不咋地，屬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那種。
    已過耳順之年的王謙，自孝武帝入內閣起已輔佐過三朝帝王了。他是中都八大世家的王氏，大胤的皇室外戚，被先帝孝仁封為國公，百姓口中的“王閻羅”。
    王謙站起，環顧一周，神色凝重，道：“大家所言不無道理，北安，不可不防。”
    “思卓，亦遠才剛走。”太傅齊海連老淚縱橫。
    王謙走到齊海連的跟前，低頭看著他，道：“太傅，年紀大了，心腸也軟起來了嗎？北安是大胤唯一的異姓王，蕭衍自武帝被封北安王，祖孫三代紮根北境，十二萬兵將更是一呼百應，有道是手握利刃，殺心必起，中都，不可不妨。”
    王謙音落，略過太傅，看向張正。
    張正意會，立馬說道：“閣老，他不是還有兩個嫡孫在中都為質嗎？”
    “蕭寒走了，世子之位和帥印也將要旁落，你覺得他的那兩個嫡孫還對中都有用嗎？”王謙撫了一把自己的花白胡子，說道。
    “那閣老的意思是？”張正看著這隻老狐狸，摸不透他到底在打著什麼算盤。
    “要麼打，要麼聯。”王謙道。
    中都八大姓世家，中都的朝堂上占了一大半，他們相互看著，沒人願意打，國庫已經被他們給掏空了，他們要打，隻能動用自己的私兵。
    張正問道：“閣老，聯，您指的是……”
    “文公主已及笄，待字閨中，正好到了適婚的年齡。”
    大胤長公主，宋光文，禮待寒士，賢名在外，經她手，向王謙保舉出仕的寒門子弟不在少數，在中都朝堂的寒門黨中頗有威望。
    但王謙之所以會有此提議，是因為宋光文還有另一層身份：文公主的生母--已逝的宛貴妃，是王謙的侄女。
    王氏家族在中都一手遮天，現在王謙還想用文公主染指北境，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閣老，北安新喪，這時候聯姻嫁娶，不妥吧？”張正連忙說道。
    “蕭寒戰死，重病在床的北安王世妃聽到消息，悲痛交加，病情難免不會加劇，此時讓公主聯姻，是給北安衝喜，沒有什麼不妥的。”
    張正還想爭辯，被齊海連給拽住了。
    一朝公主的嫁娶，還得皇上點頭，不是那麼隨便的，宋景瑜雖不理朝政，但他如果有心為太子謀劃，這樁婚事也成不了。
    羅衾不耐五更寒，散了朝，論他左相東宮，王謙，韓成，張正，依舊是百姓口中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胤朝堂“三人幫”。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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