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淮安很早就醒了，意外地在大院裏發現了一尊石像。
    是正兒八經的那種巨大神像，每一處都雕刻得精致圓潤，供在神台上那種。
    看著很眼熟。
    淮安想起來了，當初他和雲樂的分身在破廟裏看見過。
    雖然破廟裏的神像裂成了幾塊，但是能辨認，是一樣的。
    淮安皺了皺眉，這神像上的人似乎在昨晚夢裏出現過。
    他這是什麼運氣，明明對人生都無奈了，還有個神明來托夢給他，指名道姓要他建廟宇供著。
    人生真是奇妙。
    淮安有點犯愁，這畢竟是雲樂的地盤，總不能自己說建廟就建廟。
    “殿下在發愁什麼？”
    淮安望過去，雲樂正溜溜達達走過來，腰間玉佩一晃一晃，側臉輪廓鋒銳而清雋，帶著少年人的耀眼。
    看來是偷跑出來的。
    在白爺爺的悉心照料下，他恢複得很快，看見雲樂溫和依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昨晚有個仙人給我托夢，讓我建一座他的神廟。”
    雲樂眉梢微挑：“托夢？”
    “嗯。”淮安上手摸了摸神像，回憶著夢中仙人說的話，“他說，建了神廟，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雲樂走近端詳一番，嘴角一提忽地笑了：“我不信。”
    淮安奇道：“為何？”
    雲樂眼眸淺灰，笑容也淺：“這明顯是川流神君，北楚被推翻之後沒人供他了，估計是在天庭那邊沒什麼麵子，正到處搜羅信徒呢。”
    淮安輕輕拍了一下雲樂的腦袋，他隻比雲樂矮一點點，拍頭拍得很自然。
    “你怎麼能這麼隨意編排神君。”
    雲樂麵上笑意更深：“了解一下北楚和川流神君的淵源，你就知道了。”
    “不管對不對，”淮安推了推石像感受分量，“我確實有願望。”
    他認真道：“萬一真能實現了呢？你看，昨天晚上托夢，神像今天就準備好了。”
    雲樂看著石像，麵上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但不再多說，點點頭：“選哪裏建廟？殿。。。。。。”
    雲樂忽然停下來，灰色眼睛坦然地與淮安的海藍色對視。
    淮安眸色微深，笑道：“無所謂了。”
    “別人叫我殿下的時候會有倒黴的事發生，但你說的時候不會。”
    雲樂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謝殿下。”
    淮安步履輕鬆地走向不遠處成片的屋舍，據雲樂偷溜到屋裏閑聊的時候介紹，這些屋舍是山林裏的精怪建的，不過他們現在早已搬去了別處，已經空了好一陣。
    雲樂站在遠處，目光怎麼無法從那玄衣上移開，就這樣跟隨著逐漸變小的身影在幾幢房屋之間穿梭，一會停下來凝神思索，一會對著房子念叨著什麼。
    一番挑挑揀揀，淮安最終指了指身旁的小房子。
    “好。”
    淮安一愣，雲樂不知什麼時候學會往他腦袋裏傳音了。
    雲樂的嗓音很好聽，尤其是傳音，能聽得比平常還要清楚，帶著清淺的笑意。
    淮安不滿道：“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挑這間。”
    那邊很快理所當然回複：“我隻聽殿下的，不需要理由。”
    淮安傳音過去：“既然我是殿下，就勞煩你把神像搬過來了。”
    他開門進去，這屋子或許是許久沒人用過，空氣中緩緩浮動著陽光下金色的塵埃，眼前是一張落了灰的案幾，屋子的角落還堆著一些東西。
    雲樂懶得費力搬，先是把神像縮成小小的一個，垂眸不屑地放在手裏捏了捏，然後上下拋著走過來。
    淮安有點汗顏，這神像在雲樂手裏儼然一個不起眼的玩物。
    川流神君好像得罪過他似的，這麼不忿。
    雲樂進屋後，從角落裏搬出來一個神台放在屋子中央，小小的神像放上去，雲樂手指伸過去輕輕一點，神像就恢複到原來大小，沉沉地坐落在神台上。
    雕像高大巍峨，玉石質地均勻渾厚，坐落的同時就給這間屋子平添了幾分仙氣。
    神像雙手掌心朝上，五指交纏，頭微微低著，沉靜地閉著眼，莊嚴但不失親和力，仿佛在這裏在諦聽信徒的祈禱已經幾千年。
    “這看起來是個好神呢。”淮安想，“如果我的願望實現了，我可以嚐試招來更多的信徒，讓他們的願望也得以實現。”
    雲樂出去打了水，肩上搭著兩條毛巾進來的時候，淮安想起了那個非說自己很專業，要為他擦身子的“小雲樂”。
    淮安接過一條毛巾笑道：“你小時候就長得很好看了，你這樣的要是整天出去閑逛，會迷倒很多小姑娘的。”
    “是嗎？”雲樂拿著條毛巾擦著神台，語氣淡淡的，“我不喜歡。”
    “那小姑娘追你怎麼辦？”
    雲樂道：“沒用，我隻和殿下在一起。”
    淮安手下動作一頓，心跳已經突突突地變快了，雖然雲樂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他這麼認真地說這話，可他無論如何也習慣不了，每次都是耳根通紅，急中生智岔開話題，打著哈哈就過去了。
    雲樂倒是沒什麼神色，擦洗的動作很是熟練，好像做過很久了。
    “雲樂？”
    “在。”
    “你說三百年前你是我的侍從。”
    “是。”雲樂道，聲音低低的，“這些天殿下避而不談從前的事情，我以為殿下不去想了。殿下現在還是想知道麼？”
    “我不是想問那些，”淮安忽然一陣緊張，仔細斟酌了半天，“我是想問，呃，咱們三百年前關係。。。。。。。怎麼樣啊？”
    淮安悄悄看身邊的那個人，雲樂擦洗的動作停了一下，自然地回答：“挺好的。”
    可是淮安忽然覺得自己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他緊張了半天，結果就換來這三個字，實在是忍不了，有點抓心撓肝的感覺了：“那你。。。。。。”
    一句話沒說完雲樂就毫無預兆地轉過身，眼裏的笑意好像帶了攻擊性，淮安那想刨根問底的囂張氣焰立刻縮了幾分。
    但雲樂身上的雪鬆香太好聞了，淮安不由自主向前探身，絲毫沒注意雲樂微垂著頭，也近了一寸，眼裏好像有些因為隱忍而出現的紅色血絲，淮安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雲樂道：“殿下是好奇從前堯穆和我有過什麼故事麼？”
    淮安背後還有幾隻兔子在打鬧，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煩意亂之下點了點頭：“我不是堯穆，在我的記憶裏我們沒有認識那麼久，你可以告訴我一些以前的事情。。。。。。”
    “沒有那些記憶我還是會保護殿下，”雲樂道，“從頭開始也沒關係，可以創造新的。”
    淮安心裏明白，他已經逐漸信任雲樂，而雲樂原本就保持著始終如一的忠誠，當達到這樣一種信任的關係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出現了一種莫名的靈犀。
    他能感覺到雲樂心裏在想什麼，就像現在，雲樂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有些難過，淮安想伸手，像從前摸小雲樂那樣摸摸他的頭，但是伸到一半，雲樂就把他攬了過去，淮安徹底靠在了他胸口上，聽到那顆心跳得比他的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