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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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二老已在院壩裏望眼欲穿。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口冰櫃。劉大爺攙扶著老伴兒一顛一顛走過去,伸出長滿褶皺的手,顫巍巍地摩挲櫃蓋。劉老太駝著背,瘦削的軀幹被兒子用雙手托著,她泣不成聲地頻頻用袖子擦淚眼。
家裏突然來了陌生人,滿院的家禽被驚嚇得亂竄,門前的一條大黃狗一陣叫吼。家裏知事的小孩替他們趕開狗。劉家大閨女前來把客人請進堂屋。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得清她哭紅的雙眼。
大家都沉重的在長木凳上坐下來。劉秀端來幾碗茶,隨後麵無表情的走了出去。
念恩抬頭注視堂屋裏麵的人,現在睜大眼細看,劉奶奶老了許多,還記得原來的她是極強壯的身體現在已衰駝了;她的眼睛看起來也遲鈍,臉上的皺紋比以前更深。坐在她對麵的劉大爺,他看上去更蒼老,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讓他心上的負擔更大,痛苦更深。他的眼睛更加凹陷,在昏暗中看上去像兩個洞;頭發少而白,皺紋同樣在他臉上生了根,比他的老伴更瘦,更幹枯。進屋這麼久了,他幾乎沒有做聲,眼睛茫然地向空中瞅著,慢吞吞地吸著煙。他的眼裏彌漫著淚。在兒子兒媳麵前還要強忍痛苦,不能像小孩子一般痛快的哭出來,他們要是再垮掉,又要增添孩子們的負擔。
在年邁的二老麵前,陳娟卻振作起來準備料理兒子的後事,忙裏忙外一直到淩晨才得空休息。
念恩和父親留了下來過夜。他們各懷心事,卻都心照不宣。李建賢觀察了半天終於找到合適的機會悄聲問陳娟:“劉大姐,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李建賢突然的問話把念恩從糾結的煎熬中拉出來。
“警方那邊有消息了嗎?”陳娟聲音微弱,要伏在她耳畔才能聽清楚。念恩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扭頭看了父親一眼,久久才暗啞的迸出聲來:“還在偵查中。”
“不管多麼艱難險阻,我都要找到凶手為我兒子討回公道!”陳娟堅毅地說著,把劉明生前遺留下來的衣物撰得更緊了。
念恩與李建賢的視線在寒風中交織,彼此流露出愧疚,竭力抑製不安的情緒。
周廷深加班加點地將大家收集到的線索整理了一遍。因為突遇下雨,現場的血跡和當事人留下的痕跡都被衝刷掉了,現場的監控設備也是太過陳舊模糊了畫麵,唯獨馬路邊的天網還保留了當晚的影像,但未監控到現場。由於當下還有一些關鍵信息需要當事人提供,他便向上級申請去一趟鄉下找陳娟了解詳細情況。他帶了一名助理警員連夜趕赴鄉下。
天剛亮的時候,一輛警車突然在劉家大門口刹住。這讓徹夜未眠的李建賢和念恩都緊張起來。李建賢選擇回避了他。周廷深從門口走了進來一直到靈堂駐足,對著劉明的遺照深深鞠了一躬。
念恩再次見到周廷深,出於禮貌主動向他打了招呼。周廷深注視了她幾秒鍾後便看向蹲在火盆邊上的陳娟。劉大貴得知警察來了,趕忙去扶妻子起來。陳娟見到警察,精神一下子抖擻起來,積極配合警官做筆錄。她將案發當晚的經過仔仔細細地向警官闡述了一遍,把凶手的外貌特征描述得非常清晰。
周廷深詢問道:“也就是說當晚劉明與對方是先起了爭執才動的手,那麼是對方失手還是故意傷害劉明的,這個你能確定嗎?”
“我能確定他就是故意的,那晚他一直挑釁我兒子,一副不善罷甘休的樣子,之所以下手很重。”陳娟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心裏燃燒一股怒火。
周廷深暫且保留信息繼續問:“你剛說在現場還有其他目擊者,那他們都跟犯罪嫌疑人是什麼關係,還有你們在交談的過程裏,對方有提到什麼重要的信息?”
陳娟仔細回憶了片刻方說:“跟他一起來的有兩男一女,應該是他的朋友。我隱約聽到有人叫他小東,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大名。”
周廷深在嘴裏念了一遍名字,突然靈機一動:“你剛說犯罪嫌疑人的年紀應該跟劉明差不多大,那這就縮小了調查範圍,我們可以先從市裏的幾所中學著手,不過還需要你配合跟我們一起去學校核實。”
“沒問題的,隻要能盡快找到凶手,我現在就可以跟你們走。”陳娟按捺不住,一刻也不想耽誤了調查的進度。
李建賢向劉大貴提出等天亮後親自送陳娟回蘇城。念恩也一便隨父親回去。陳娟不願麻煩警察,選擇坐李建賢的車回去。她把家裏的一切交給了丈夫,回屋收拾了一下跟念恩他們一塊趕回蘇城。
李建賢走之前安排了城裏跟來的幾個師傅留下來幫忙照料劉明的後事。
周廷深提前一步趕回蘇城向隊長彙報了案情。得到上級的批準後,立馬就直奔市區各個中學進行排查。
念恩將陳娟帶回了自己的家裏。正當她們鋪床的時候,陳娟就接到了周廷深的電話。念恩送陳娟到小區門口,周廷深過來接她一起。他們先從老城區的中學開始摸排,最後查到了市中。他們的到來驚動了校長。他弄清了警察來的目的,便積極協助警方調查。全校學生名冊中涉及叫小東或者諧音字的有幾十號人。
周廷深為了提高效率,向校長提出請求:“麻煩再提供一下這些學生附有照片的個人信息登記表,我們需要進一步核實。”
校長安排負責學生檔案的老師去把登記表取來。周廷深對著學生的登記表和出勤記錄仔細查看了一遍,同時請陳娟辨認照片上的人是否與當事人一致。陳娟逐一核實,發現登記表上有一個人長得很像凶手,特意指出來。校長驚愕地湊近瞧仔細。當他看清了學生的模樣後目瞪口呆。周廷深從他的神情裏看出了端倪。
校長使自己鎮定下來再三向陳娟確認:“你可要看仔細咯,這位學生確定就是你說的那個凶手?”
陳娟又看了一遍,肯定地回答:“我看了這麼多人就他的模樣最像,我能確定就是他沒錯。”
周廷深看著登記表上的名字,對校長說:“麻煩蔡校長請這位叫柏小東的學生過來當麵核實一下。”
校長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慌慌張張地背過身去給柏小東的班主任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後,他臉色有些泛白,轉身麵向周廷深和陳娟說出實情:“我剛問了他的班主任,說柏小東今天沒來上課,他家長已經向學校請了一周的假。”
“請假的理由是什麼?”周廷深追問。
校長慢吞吞地回答:“說是生病了。”
“這麼巧?”周廷深露出質疑的目光。
校長心頭一驚,湊近周廷深耳邊低語:“警官,請借一步說話。”
周廷深疑惑不解的跟著他來到走廊上。校長惶恐道:“這位學生的身份比較特殊,他可是費市長的外侄子,你們可要調查清楚喲,不能弄錯了,我是怎麼也不相信他會殺人。”
周廷深吃驚地再次確認:“你說他是費市長的外侄子?”
校長點頭確定。周廷深思忖片刻後,便對校長說:“我知道了。今天的調查就到這裏吧,感謝您的支持。”說完與校長握手告別。他回頭將陳娟送回家,並告訴她等有結果再聯係她。陳娟卻為他和校長背著她的麵溝通這事有些敏感。可她不想懷疑警方,便答應在家裏等候消息。
周廷深火速趕回局裏將這個消息立即向隊長林生彙報。林生聽後大吃一驚。當下局長去省委黨校學習,公安局的工作暫由副局長代理。他趕緊去找副局長說明此事。
朱局聽後頗為驚訝:“有這等事?可這件事發生快兩天了,我也沒接到費市長的電話,莫非他還不知情?”
林生遲疑地說:“目前已經發現了犯罪嫌疑人,按流程接下來是可以將其拘留了,要采取行動嗎?”
朱局朝他擺擺手:“先暫緩一下吧,我馬上去市政府向費市長彙報一下情況,等我回來再作決定。”
周廷深接到暫停拘留犯罪嫌疑人的指令,麵露不快。他言語激動:“犯罪嫌疑人已經浮出水麵了,而且這個人在實施了犯罪之後選擇了逃避責任,我們應該立刻對他采取行動。”
林生阻攔他:“你先別著急,等朱局回來再說吧。”
周廷深跺了一腳,義憤填膺地說:“能不著急嘛,這耽誤的工夫就是在給犯罪嫌疑人逃跑的機會。”
林生拿他沒轍隻好移步到別的地方去。周廷深回到辦公室,頹然躺在辦公椅上。
柏言倫接到校長打來的電話,開會到一半就跑了出去,叫上司機趕赴費家。栢蓉英聽說小東的身份被暴露,驚嚇得六神無主。秉誠扶她到在沙發坐下。
“聽李兄說這陳娟可是十萬火急趕回來協助警方調查,沒料到他們會這麼順利就找到了小東,看來私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秉誠補充說明:“現在已經立案了,就算陳娟同意私了提出撤案申請,那也要滿足特定條件才行,很顯然這個案子不滿足。”
大家眼看著希望破滅不知所措,一直等到費承德從外麵趕回來。柏言倫劈頭就央求道:“姐夫,你可要救小東啊!現在警方已經查到了他頭上,而且陳娟也指認了,現在當務之急真的需要你出麵才能挽救了。”
費承德心事重重地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下午朱局來找過我了,他把案件調查的情況都向我彙報了。”
柏言倫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地詢問:“朱局來找過你了,那他怎麼說?”
費承德慢條斯理地說:“他隻是向我彙報了案情,我也隻能當作才知道這件事表現出很震驚。考慮到我的身份和立場是不能幹涉公安局具體工作,聽完之後也隻能簡單地回應他們按正常流程辦理。”
柏言倫頓時心灰意冷,語氣中充滿了怨氣:“姐夫,你當時就沒有向朱局暗示一下讓他手下留情,說不定人家就在等你的指示。”
費承德感到萬般無奈。他現在處於被動的地位,不能公開地藐視法律向執法機關傳遞錯誤的指令。柏蓉英在一邊看穿丈夫心有顧慮,一時焦急難安,卻也不敢參言。這畢竟關乎到自己丈夫的聲譽和形象。
秉誠若有所思的站在父親身旁,沒有搭腔。費承德左思右想之後,給出了一個方案:“對待這個案子我作為親屬肯定是要回避的,更不能幹涉警方辦案,這畢竟是違法亂紀的事。不過我可以從中協調讓朱局暫時不要拘留小東,你們讓小東立即投案自首,並主動認錯,賠償受害者及家屬的一切損失,爭取減輕量刑的機會。”
秉誠劈頭站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我覺得爸的方案可行,讓小東去自首,主動交代犯罪事實,他畢竟是學生,遇事驚慌害怕受到懲罰而選擇逃避也是情理之中,後來意識到這樣做不對,及時糾正過來並主動承擔責任,法院是可以根據法律相關規定酌情考慮。”
柏言倫聽後臉紅脖子粗,當場拒絕:“我不同意!我不能讓小東去冒險,我要做到萬無一失保全他。”
麵對柏言倫的愛子心切,費承德也不便阻攔。柏蓉英也束手無措,隻是痛惜地瞅了弟弟一眼。
柏言倫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便拂袖而去。他四處打聽有名的律師為小東做辯護準備。
到了夜裏,柏蓉英回想起柏言倫絕望的眼神,心裏跟著揪了一把。她發現丈夫沒在房間裏,估摸在書房。她泡好一杯茶端進書房。費承德仰麵倒在椅背上雙眼發直。
柏蓉英將茶杯擱在他伸手可見的桌上。爾後站到他身後,猶猶豫豫地終於開口請求道:“承德,這事你再想想辦法,柏家就小東這一個獨苗子。”
費承德連帶椅子轉了過來,借著燈光瞧見了夫人臉上掛著兩滴清淚。他的心為之一震。此刻心裏矛盾重重,嘴裏不由分說地說著清醒的話:“我上任不到兩年,這市委政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太好活動。”
柏蓉英急切的說:“其實這事也不難辦,那位朱局上次不是找你給他親戚安排到政府機關工作嘛,你就主動把他這事先給辦了,他也有理由還你的情。小東這事不用你交代,他私下就給辦了。”
“他那親戚的資曆不夠,我當時沒同意。”
“隻要不是硬性條件,你給靈活處理一下。”
“這事容我考慮一下。”費承德閉目摸了摸額頭。
費承德這次沒有拒絕。這讓柏蓉英的心裏又燃起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柏家就收到了警方的拘留證。柏言倫隻好忍痛將自己的孩子交由警方帶回接受審訊。
林生陪同朱局在監控室裏觀察著柏小東的一舉一動。他在陳述的過程裏表現得淡定,態度也很端正,積極配合偵查人員。
周廷深覺得有疑惑的地方特意指出來:“等一下!你剛說是劉明挑釁你在先,還打破了你的鼻子,你還手是屬於正當防衛?那你將劉明推倒在地造成其重傷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對他實施搶救,還選擇了逃避責任,你的行為可足以構成故意傷害罪了。”
柏小東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矢口否認:“我沒有推倒劉明!”
“那照你的意思,劉明是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周廷深把兩三張照片遞到柏小東麵前,用手指了指照片說:“這是案發當晚拍的照片,從現場留下來的一片狼藉來看,明顯有嚴重打鬥的痕跡,雙方都不排除存在過激行為,你還想狡辯嗎?”
柏小東強裝鎮定,繼續辯解:“當時我們是互毆了幾下,可我根本就不是劉明的對手,我立馬就向他投降了,在我準備離開前,我有觀察到他除了臉上有淤青並未發現其他異常,而且在我狼狽離開時,他還擺出一副嘲笑我的姿態,至於你們說劉明後來死亡的消息我也是剛得知。”
周廷深瞪視著柏小東,質疑道:“這麼說劉明重傷而亡跟你沒有任何幹係了?那為何那晚之後你就消失了也未去學校上課?這些天你又在哪裏?”
柏小東向偵查人員出示了市醫院開具的病情證明,一本正經地解釋:“我這兩天未到學校上課是因為胃病犯了在家裏養病,我家人已經向學校給我請了病假。”
柏小東不承認自己有犯罪事實,還陳述了無罪的辯解,這讓周廷深和在場的其他偵查人員都出乎意料。即使柏小東表麵淡定,可周廷深還是察覺到他眼底的驚慌。按照審訊流程,周廷深又傳喚了柏小東的同伴。大家的口徑跟小東如出一轍。這讓他陷入困頓。
朱局聽到這裏就結束了,轉身離開監控室。林生緊跟上去。
回到局裏,朱局針對案情與林生展開討論。朱局一再叮囑:“這件案子你務必要重視,可不要出現什麼紕漏導致誤會一場,這得罪了費市長可就不好辦了。”
林生說:“雖然現在陳娟與柏小東陳述的事實以及他同伴提供的證言是不吻合的,但陳娟作為被害人的至親有兩重身份,間接受害人與現場目擊者,作為受害人她對案件陳述的內容是可以起到證人證言的作用,屬於言詞證據。”
朱局嚴謹地說:“但不排除陳娟正處於喪子之痛的消極情緒中,受主觀心理影響較大,有可能出於報複打擊柏小東而誇大或者虛假陳述。因此,你們在審查的時候要縝密,防範其虛假的可能,一定要通過客觀證據來進行印證。”
門外,周廷深敲門而入。他方才有聽到他們的對話,現在為陳娟辯駁道:“就算陳娟有打擊報複的動機那也是有人傷害他兒子在先,竟然柏小東親口承認了與劉明互毆過,還提到劉明臉上有淤青,可以斷定他們之間是有過激行為,柏小東依然是嫌疑最大的人。”
朱局強調道:“可現在都隻是他們的一麵之詞,主觀意識太強,缺乏實質性的證據,當務之急把現場所有目擊證人的身份調查清楚,掌握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存在串供的情形。到案發現場再次進行全麵勘驗,還有附近走訪摸排,尋找還有沒有其他目擊者。現在時間不多了,24小時之後你們還沒有找到固定證據,就要釋放柏小東。”
周廷深眼看案情就要撥雲見日,突然又被蒙了一層白紗,變得撲朔迷離。他感到一陣頭痛。他隻好再次通知陳娟到警局重新了解情況。
陳娟聽了柏小東他們的陳述與事實完全不符合,氣得火冒三丈:“他們都在撒謊!當時我兒子躺在地上不起的時候,柏小東就在他身旁瞅著,最後是他的朋友在拚命叫他,他才逃走的。”
“那除了柏小東的同伴,還有看到其他目擊者嗎?對了,李小念恩是什麼時候到達的現場?”
“她應該是柏小東他們走了之後來的,具體時間我不太清楚,當時我嚇懵了,周圍發生了什麼我全然不知。”陳娟剛承受了失去孩子的打擊,現在又遇到對方狡辯拒不認罪,她痛心疾首,情緒一再失控。
周廷深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給念恩打了電話過來接陳娟回家休息。念恩火急火燎的開車趕到警局,在休息室找到了陳娟。周廷深和其他兩名警員蹲在地上正安撫她。念恩跟周廷深對視一眼,她疑惑不解地追問:“發生了什麼事?陳姨她怎麼了?”
周廷深沒有回答她。念恩走過去一把抱住陳娟安慰。陳娟靠在她的肩膀上抽泣,嘴裏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他不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有那些人為什麼要幫他說謊,這沒天理!”
過了一陣,陳娟慢慢恢複過來。周廷深送陳娟她們到大門口。一位其他派出所的民警迎麵向她們走來,他一眼就認出了念恩,立馬叫住剛離開的周廷深向他確認。
“喂!周哥,剛剛走出去的那位是不是叫李念恩?”
周廷深好奇地問:“你們認識?”
“李小姐這些年一直找我們所幫忙尋人,經常來所裏詢問進展。”
“那人找到了嗎?”
“哎喲,這就跟人間蒸發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不過她到你們刑警隊來幹嘛呢?”
“沒什麼,來接人。”周廷深不便透露太多,簡單提了一下。這位民警繼續說:“她爹可是蘇城有名的企業家,建言集團你知道吧,他爸是最大的股東。”接著湊近周廷深耳邊悄聲說,“我還聽說他們家跟市長家走得很近呢。”
這席話立馬引起了周廷深的警覺。他激動地追問:“你說他父親是建言集團的大股東,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李建賢。”
周廷深想起了那天在調查柏小東家庭背景的時候,有了解到建言集團幾個股東的名字,其中一個大股東就叫李建賢。他顧不上閑聊轉身進了辦公室,他立馬給助理安排了緊急工作。
“小可,我們還要再深挖一下李念恩的底細,不要局限於筆錄裏的基礎信息,要全麵地掌握她所有的信息。”
王小可不知所雲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配合地點了頭。
深夜裏,陳娟心裏窩著一股火難以入眠。身子倚靠在窗邊,兩眼望向無盡的灰暗天空,期盼著天明後能看到一絲曙光。
念恩在隔壁的房間裏也毫無睡意,目光呆滯的坐在飄窗上。她回來後向陳娟打聽了今天在局裏的具體情況。得知柏小東和他的朋友向警方提供了虛假的證詞,她不僅感到匪夷所思,對柏小東的行為也摸不著頭腦。現在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也沒有人跟她通氣,後麵該如何麵對呢。在這個敏感時期盡量不去聯係秉誠。自從劉明走了之後,她度日如年,從未睡個安穩覺,也沒有心情去畫室工作。
陳娟一大早就進廚房備好早餐。念恩渾身乏力的從房間裏慢悠悠地走出來。這時陳娟已收拾好行李在客廳裏等候她。
念恩疑惑道:“陳姨,你這是?”
“我準備回老家去看劉明最後一眼。”陳娟的嗓音變得沙啞,艱難地從嘴裏吐出幾個字來。
念恩這才想起劉明下葬的日子快到了。一陣悲傷隨風襲來,打在她憔悴的臉上。
陳娟揉了揉她那紅潤的雙眼,瞅著念恩感激地說:“早飯我已經做好了,你趁熱吃。這些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還耽誤到你做事了。”
念恩聽著鼻子一酸,忍不住濕了眼眶。
“陳姨,你可不要跟我見外啊,我隻怕自己做得不夠!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我開車送你吧。”
陳娟發現念恩的精神狀態不好,婉拒了她:“不麻煩了,看你臉色不大好應該是這幾日沒休息好,吃完飯好好地補個覺,我這邊忙完了馬上就趕回來。”
念恩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那警方那邊?”
“現在周警官他們也需要時間收集證據,等送走劉明後,我就了無牽掛,有大把的精力和時間跟凶手耗到底!”
念恩聽後眼中掠過一絲驚慌。她把陳娟送到火車站後,立即趕往公司找父親了解真相。
王小可急衝衝地從外麵趕回刑警隊。他將新獲取的信息告訴了周廷深。
“周哥,我這邊了解到李念恩的男朋友是市檢察院反貪局的檢察官,叫費秉誠,聽說還是費市長的兒子。”
周廷深震驚道:“唔~那這麼說李念恩不止跟柏小東認識,關鍵還跟他的親戚也有關係。”
“沒錯!你應該認識費秉誠,上次他們反貪局不是查處了一批職務犯罪的官員,在抓捕的行動中因為人手不夠還從我們這裏抽調警員過去幫忙,你不是也去了。”
周廷深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哦,是有一點印象了。”接著又打了雞血似的說:“那今晚做好加班的準備,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梳理一遍。”
林生派了兩名警員過來協助他們。周廷深將案發現場所有人聯係起來,一遍又一遍分析他們之間的關係,接著他又把案發當晚馬路邊的天網調取出來,一段錄像反複來回不知放了多少遍,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
等到雞鳴提醒天亮時,周廷深就按捺不住地給林生打電話彙報最新案情。林生立即趕到隊裏召集大家開會。大家各自發表了意見。
周廷深迫不及待地說:“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柏小東顯然是占據了人際關係的優勢,在案發現場的都是他的朋友,連後麵出現的李念恩也跟他有關係,皆有利益往來,不排除他們之間有串供的行為。”
“李念恩的身份比較特殊,她跟陳娟也認識,而且陳娟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陳娟她能全身而退,還能像現在這樣過得幸福美滿惹人羨慕。”
“可不是嘛,落入人販子手裏的有幾個是完整逃脫出來的,幾乎都遭受過非人對待,對於女孩子來說這輩子算是毀了。”
“這個時候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做選擇也是麵臨人性的考驗。”
“李念恩已經知道陳娟指認了柏小東,卻沒有主動向警方透露她認識柏小東,可見她在刻意包庇柏小東。”
“她父親和柏小東的父親是十幾年的交情了,而且她跟費市長的兒子又是戀愛關係,這親上加親的關係當然會讓她選擇站在柏小東這邊。”
“雖然當年陳娟救助了她,可是他們後來一直沒有保持聯係,也是前一陣子偶然遇見才有了交集,要論感情深厚,跟柏小東他們相比那就淺薄了。”
聽完大家的發言。王小可卻不完全讚同大家的觀點,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不過從新獲取的這些信息量來看,我個人感覺李念恩並非是忘恩負義之人。她家境優渥卻平易近人,她去孤兒院當過義工,一提起她的名字大家都讚不絕口,跟她的關係就像家人一般。她與陳娟之間貧富懸殊大,可她還是很主動地與他們聯係想要回報,包括劉明出事後,一直寸步不離守在陳娟身邊照顧她,從未躲避。”
周廷深開始回憶與念恩的這幾麵之緣。從案發當晚她那無助、驚慌的神情,到鄉下後滿臉的憔悴,再到昨日為陳娟奔潰的樣子憐惜地落淚。他想要在她矛盾的時候去引導她朝著正確的方向走。
分析會結束後,林生向朱局彙報了案件最新進展。
“經過深入調查,我們發現了一條關鍵的線索,李念恩認識柏小東,而且他們兩家合作關係密切,還有李念恩的男朋友是費市長的兒子,他們都跟費市長有關聯。”
朱局驚愕一眼,拉高嗓門問道:“竟然會有這麼巧合的事!那李念恩在這案子中是否存在著包庇的行為呢?”
林生歎息道:“雖然她到現在一直沒有承認案發當晚見過柏小東,但從審查的結果來看,她有很大的嫌疑。小周向我提出傳喚李念恩問話,相比其他在場的目擊證人,我們更願意從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朱局起身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遲遲不肯作決定。
林生著急地說:“我們還要趕快傳訊李念恩,爭取時間找到證據。”
朱局再三思索後給出答複:“我建議你們還是從其他人上找線索,李念恩的身份特殊,說不定將來就是費市長的兒媳,可不要莽撞行事得罪了費市長。還有過了24小時還未找到證據,就將柏小東釋放了。”
林生激動地說:“可是現在所有的目擊證人都對柏小東有利,如果釋放他,這不是在給他製造機會。”
朱局兩手一攤,難為情地說:“關鍵是現在我們拿不出證據來,就該釋放人家。回頭費市長肯定會關心這個案子的進展,目前的確沒有實錘的證據,這沒法交代得罪了他可就不好了。”
林生頂著壓力催促大家加大審查力度,盡快破案。
念恩一大早就接到了周廷深的電話。她忐忑不安,可隻能配合去警局一趟。她與周廷深麵對麵而坐,這次的問話對比上次在醫院裏正式和嚴肅。周廷深為了順利進行,先是跟她聊了幾句。
“聽聞李小姐曾在孤兒院當義工,這麼多年也一直在找尋好朋友的下落,想必是一位重情重義之人。了解到陳娟對你有恩情,恰巧又碰上她家有難,你一定會盡全力去幫助她吧。”
“當然!”念恩毅然回答他。
“那就好。”周廷深欣慰一笑,接著切入正題認真詢問:“上次你說是事後到達的案發現場,當時你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為何卻沒報警?”
念恩目光閃躲,回答有些遲疑:“我當時嚇壞了,隻想著爭分奪秒的搶救劉明,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
“我問了醫生,劉明送進搶救室的時間至少有一個小時左右,這空檔的時間你也未曾想起報警?”周廷深兩眼不停地轉動,試著從念恩身上捕捉到關鍵的信息。
“我……”念恩握緊拳頭,將頭拉低,“我當時在安撫陳姨,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周廷深語速突然加快:“出了這麼大的事第一時間都會想到立刻報警,這是常識。畢竟關乎一條人命,就算第一時間沒能想起,那事後的時間裏也該想起來吧,可你卻徹底忽略掉這件事的嚴重性。”
在念恩無言以對的時刻,周廷深調出天網的監控錄像,開始回放當天的記錄,突然按下暫停鍵,手指著屏幕上的關鍵信息,“這個在距離案發現場10米處停足的人是你沒錯吧。”
念恩緩過神來,定睛細看屏幕上的人像確認是自己便點了點頭。
周廷深繼續播放,獲取到重要信息又暫停,“那這個朝你右側方向跑過來的人看清楚了嗎?”
念恩的視線定格在屏幕上模糊的人影正是小東,隻是被一根燈柱擋住了。
“從這個視頻的角度看,這個人與你靠近後,你立即回頭去看了他是吧。你呆在原地停頓了7秒,雖然隻有短暫的7秒時間,但足夠讓你看清楚對方的樣子,為何上次筆錄裏沒有提到這個人?”
“天太黑了,而我當時確實被嚇到了,完全沒注意到。”
“這個人是從案發現場的方向跑出來的,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還請李小姐仔細回憶一下,為我們提供有利線索。”
念恩強行自己穩定情緒,依然未鬆口:“我確實沒看清楚。”
周廷深麵有慍色,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李小姐,我希望你能坦白一切。我知道你認識柏小東,而且你們兩家還是合作關係,我還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費市長的兒子,你夾在這些關聯人物的中間很為難是吧。”
這層層隱藏起來的關係突然被別人揭開,讓念恩倒吸一口涼氣。
周廷深觀察到念恩的嘴唇輕輕的蠕動著,像兩瓣在寒風中微顫的花瓣,就是不肯啟開。
念恩以沉默的態度與周廷深對抗。可眼淚卻不聽使喚的流出來。兩人僵持了一陣。直到門外同事敲門打破了這場壓抑的氣氛。
“周哥,朱局讓你結束問話,馬上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周廷深麵對上級的命令不能違抗隻好就此作罷。
念恩伺機抽身而起準備逃離這裏。卻被周廷深叫住,再次提醒她:“李小姐,我還會找你的,希望你能為死去的劉明和他的家人想一想。”
念恩沒有搭理他,掉轉身徑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