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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戲
“爺這唱的又是哪出戲?”
桌上的琉璃跑馬燈不緊不慢地轉著,本是精致風雅的冬梅圖,映在玉倌那白淨的臉上倒像猙獰的爪子。
赫舍裏德豐劍眉一揚,伸手挑起玉倌的下巴,道:“這最會唱戲的還不是你這個小妖精?”
餘下的手沿著精致的眉目輕撫至一張豔紅的薄唇“瞧這小嘴,就不知唱了哪出戲子,居然唱地十二王爺護著你免了這‘剃發令’,想哪老祖宗定的規定居然被你打破,你還有什麼戲唱不出來?”說著手下一用力,疼地玉倌皺了皺眉頭,卻也沒喊出聲來。
微微一仰頭,掙開德豐的手,道“爺要不喜歡玉倌的頭發,明個兒玉倌也剃頭綁辮,省得招來爺的不快活。”
“哈哈,你要剃了,爺我也不喜歡你這小禿樣子。”
玉倌柳眉一挑道:“那爺是說這隻要剃發的都是禿子了?包括爺?”
“得了,這嘴還不饒人了。你們漢人都這麼狡猾?”德豐笑容微斂,道:“這話對外人可別亂說,會招禍患的。”
玉倌一笑道:“這個玉倌自然明白,也隻對屋裏人說啊。”
德豐眼神一閃,道:“屋裏人,這話我喜歡,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玉倌笑地媚意橫生“既然是爺的意願,玉倌也隻有奉陪。”
“那我這‘屋裏人’可要變‘枕邊人’了。”不容玉倌回應,便把他壓桌上解了小褂。
玉倌看著屋上被燈映得忽明忽暗,心念,自己是傻了嗎,怎麼會答應這人?
天明,院子裏響起京腔,卻是戲班開唱了。
德豐睜開雙眼,看懷裏的玉倌還窩地舒舒服服,道:“怎麼,你不用去練?”
玉倌慵懶地睜開雙眼道:“再過個兩年,我也滿雙十了。到時候便可當師傅,訓練新入門的孩子,自然可以不唱。”
“那還真可惜了。”
玉倌支其身子,俯腰道“爺要想聽,玉倌隨時能唱給爺聽。”一頭青絲在德豐胸口輕輕刮過,勾地德豐心裏癢癢的。
一把把玉倌重新拉入懷裏,邪邪一笑道:“那爺可要聽你唱了。”手指在玉倌後腰輕輕勾著。
玉倌身子一軟,瞪了德豐一眼,出口卻又是呻吟聲。
春意正濃,夏已至。
這假戲已然真做,兩年前玩笑般的約定,卻似情人的海誓山盟。
玉倌借著月光細細看著德豐的睡容,用手細細描繪著德豐剛毅的輪廓,向來帶笑的眉目多了分愁容。
這兩年,自己已經交付了真心,當時答應陪他唱這出戲,卻完完全全賠上了自己。而他呢?
兩年,足以讓一個少年長成青年,失去了少年的柔媚,得了男子的幾分剛毅,所幸,自小練的是旦角,身體卻是超越一般男子地柔韌。
悄悄越過德豐,坐到梳妝台前。西洋的鏡子把一張臉清清楚楚地映出,不過是三日,下巴卻冒出了些許胡渣。取出鋒利的小刀,在臉上抹了香膏後小心地刮著。
德豐在睡夢中“嗯”了一聲,玉倌嚇了一跳,手一顫,在下巴上刮除淺淺一道口子,豔紅的血順著脖子留下……玉倌愣了一會兒,才慌忙止血,扭頭一看,德豐睡得正熟。
怕德豐注意到傷口,玉倌刻意轉了個方向把頭埋進薄被裏睡。醒來捂了一身汗,而枕邊人卻早沒了蹤影。
玉倌輕聲道:“你自個兒又在忙乎什麼?”
玉倌提心吊膽一天,連戲班裏的小易都問:“玉師傅,你在擔心什麼?”而直道這傷口結痂消失,德豐都沒出現在戲班。
一片枯葉落到玉倌麵前,小易驚訝道:“不是還是夏天嗎?”
秋,提早來臨了。
玉倌靠在樹下,抽著一根煙杆,指導著小易的動作。
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氣勢洶洶地殺進戲班,猙獰的表情破壞了原來的氣勢,倒似個母夜叉。
“你就是玉倌?”
“是。”看都不看女人一眼,嗓音有些沙啞。
“哼,我當時什麼人,原來是個煙鬼。”
斜著眼上下打量玉倌一番倒:“好好的男人不當,翩翩來當個半男不女的妖孽來勾引男人。”
手絹一甩,道:“賤!”得意地離去。
畢竟是名門出生,雖是個妒婦,卻也沒在實質上為難玉倌。
玉倌諷刺一笑,卻喉嚨一啞,彎腰開始咳起來。
試圖發音,卻隻有沙啞的聲音,這嗓子,真的壞了。
三年前,他等了德豐三個月,卻得到的是他成親的消息。
當德豐愧疚地推開門時,卻發現玉倌的房間煙霧橫溢。
“你這是做什麼?”德豐震驚地看著玉倌。
淡然一笑:“吸福壽膏啊。”
德豐震怒地衝到玉倌麵前,一巴掌抽在玉倌麵前,抽掉了煙杆,吼道:“福壽個屁!這是鴉片!洋鬼子的毒藥!”
玉倌冷冷地看著他道:“那又如何,無聊,打發時間。”
德豐看著玉倌嘴角流下一抹鮮血,心如刀絞,上去擁住玉倌,喃喃道:“原諒我,原諒我……”
念了一夜,不知玉倌有沒有原諒他,可這煙癮卻戒不掉。
夜晚德豐回來,道:“那女人找你了?”
“嗯。”
“她有沒有為難你?”
“沒。”
輕輕摟住玉倌道:“是我對不住你。”
一縷寒風鑽入衣內,玉倌用沙啞的嗓音道:“冬天來了。”
“是啊。”
自赫舍裏皇後去後,又過十載,赫舍裏終難掩衰敗。
赫舍裏家主,朝中二品大臣當朝拂逆聖意,自己被罷去官職不說,還連累赫舍裏一族全部官場受累。
短短半月,赫舍裏的光輝徹底磨滅。
自此,德豐每日在青樓買醉,醉生夢死,隻是不敢不願見那人。
結發妻子跑了,他不在意,但他怕被那人嫌棄。
直到銀子用盡,被老鴇趕出,遊蕩在街上,他開始瘋狂的思念,似乎他才是那個有癮的人。
德豐站在玉倌的門口,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落魄,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你在做什麼?!”德豐覺得自己快暈過去。
之間玉倌那了個小銅盒,把裏邊的東西盡數吞進口。
而盒子裏的是鴉片。
德豐衝上去,想摳出玉倌嘴裏的鴉片。
玉倌冷冷一笑,喉頭一滾,竟全部咽下。
德豐僵在那裏,回過神,玉倌嘴角流下一抹鮮血,正如當年。
“為什麼……”我沒真的背叛你。
“這戲太傷神,我累了。”
忽覺人生生如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