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讓人害怕，因為它們一旦失控，就會奪走人的性命。那其中，有可能是自己的。
    因而，若早已與死亡相伴，異種便不再可怕。
    杳無希望的生活忽然被注入了目標，連班主都向往著傳說。
    於是，梨園再次出發了。
    這次的目標是龍神。
    可旅行需要錢。出發的時間暫時擱置。大家都加入了攢錢大業。
    於是班主對我說，小玖，你要不要試一試？
    “我那時唱戲的水平可以說，隻是會唱的水平。能賺到錢，隻能靠一張臉吧？”
    不過光靠臉是不夠的。我在見識過劇院後明白了，包裝很重要。
    鳳調侃道，“明星的包裝可是很講究的哦。從化妝到衣服到禮儀再到人際關係。裏麵學問大了去。”
    當然，我們那時的條件有限。做不出什麼像樣的包裝。
    一開始化的妝可謂慘不忍睹。我就去劇院打雜工。
    那邊的老板因為我拒絕過他的邀請，對我很不客氣。可是我還是在裏麵工作了一段時間。
    “有一張漂亮的臉十分重要，對吧？”鳳說。
    我在劇院裏學到了一些技巧，主要是學會接待客人。
    客人們的要求千奇百怪。但他們給的錢足夠讓人滿意。
    再攢足能到下個城鎮的錢之後，梨園終於出發了。
    到大陸的最南端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們每到一個城鎮，就開始表演。主要演員就是我啦。
    “他們把所有錢都花在我身上。給我買漂亮的裙子，給我買首飾，還有小花車。”
    而我的任務，就是在花車上跳舞。跳完再和觀眾們互動。
    賺錢的學問很足。
    我想到了，讓客人們心甘情願掏錢的方法。比如，給五十摸手，給一百親一口之類的。
    “我有個問題。”阿斯爾突然打斷。
    “請講。”
    “這和乞討有什麼區別？”
    “好問題。”鳳朝阿斯爾比了個手勢。“還是不一樣的吧。即使我偽裝成了女孩子，我也隻是在表演而已。”
    “是嗎？”
    “你看電視裏的明星會覺得他們和乞討一樣嗎？”
    阿斯爾嘲諷一哼。
    鳳歎道，“嘛。有時候不能想太多。”
    阿斯爾心想，鳳大約猜到了。
    隻是真相對他來說很殘酷，所以他避開了。
    我的表演技巧逐漸嫻熟。在此過程中，慕蕭展露出做經紀人的天賦。他很擅長經營，總能想到一些好點子。
    在我們的努力下，梨園開始出名了。我們有了一個小型工作室，有一個小的更衣室，有簡易舞台，有音響，我們還買了一個光腦。桌上的飯菜越來越多。
    說實話，那時候我認為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去找龍神了。
    我已經對“演員”的身份駕輕就熟，憑我的收入，完全可以養活班子。
    但我提出的想法被否決了。
    大家都說，日子是好過不錯，但不知道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而且，如果我們有龍神的力量不是更好嗎？
    萬一被搶劫了呢？
    萬一小玖你出事了呢？
    萬一我們被其他人針對了呢？
    確實，梨園表演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有一些大主顧，總想著把我帶走。
    有一些同行，會趁我們不注意點火或者潑硫酸。
    一個人行走總會被一群人圍住。
    光腦裏多了恐嚇信。
    早上大門口不知道被誰扔了老鼠的屍體。
    每到這個時候，班主總會說，算了。
    我們追查不到任何人。就算報給警衛隊，也沒有人會理。
    所以，去找龍神吧。
    龍神一定會庇佑我們。
    鳳說道，“這種想法很奇怪吧？”
    “嗯。”阿斯爾回答。
    “我那個時候太忙了。每天不是表演，就是在表演的路上。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在幹什麼。現在回想起來，整整一年我都沒和他們好好聊過天。所以才會被越垃圾得手。”
    眾所周知，越垃圾是個又狡猾又卑劣的人。他在我們之中，屬於平平無奇的那一類。
    他排第五。處於不上不下的位置。
    有手有腳，身體健全。在我的印象裏，他都沒怎麼說過話。是個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家夥。
    “可誰知道那家夥兩麵三刀。在我麵前隻會嗯嗯嗯，在其他人那裏他早就把異種啊、龍神啊給說開了。”
    我承認。我有錯。那段時間我被捧得有點無法無天，說話做事都開始大手大腳起來。所以大家會覺得我要飛走了也是正常了。
    越垃圾就在背後散布流言，說我遲早會跟大老板走，說自己賺到的錢才屬於自己。
    總之，梨園的氛圍變得極差。
    等我們一路流浪到龍神的埋骨之地時，梨園已經分出了很多小團體。
    大家心懷鬼胎，都說分散開去找龍神會更快一點。
    “誰知道最後真找到了呢。”
    那一天，天忽然就暗了下去。很快地動山搖，暴雨如注。當時洛街的地形不是現在這樣。
    全是山。
    山頂往下滾著大量泥漿。我們的屋子們被衝垮了。我就去找他們。
    然後我就看見了，一條真龍虛影。
    龍神被喚醒了。
    “我就趕去龍神徘徊的山峰。”
    在那裏，我見到小十。小十手裏握著一顆發光的珠子不知所措。而在他麵前，有一個巨大的骸骨。每一塊骸骨都有十米多高。
    玖哥！小十哭著喊我。我近看才發現，那顆珠子已經融入他的手掌。珠子往外散布著不祥的青藍色線條。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對他說先離開這裏。
    【小玖，小十。】
    越垃圾就是在此時過來的。
    不知道他在外麵看了多久。
    【五哥！我是不是要異化了？！】
    小十哭著把手給他看。越垃圾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著說。
    【別怕。】
    他張開雙臂，任誰都會覺得是普通哥哥安慰弟弟的擁抱。
    小十在他的懷抱裏，漸漸不哭了。
    可下一秒，他的身體劇烈抽搐。【五哥？！】
    他的手被越垃圾狠狠抓住。
    【小十，既然你不想要，不如給五哥吧？】
    越垃圾抽出他的右手，不知何時那裏多了把刀。刀用力地砍在小十手腕上。
    【住手！】
    酷刑並不會因我的一句話而終止。在我衝過去的時間，小十已經又被砍了三刀。
    他哭得很慘。
    他的慘叫和龍影呼應。龍神發出龍鳴。山峰劇烈震顫。
    巨龍遺骨爆發出強光。小十全身都爬滿了刺青。密密麻麻。青藍色被血紅色覆蓋。他長出了龍角、龍尾和鱗片。
    天上的龍影飛到他體內，與他融為一體。
    然後，巨龍現形。巨大的身軀遮天蔽日。它怒吼著，血紅的雙眼裏沒有理智可言。
    龍喚來暴風雨。它發了瘋地撞向山峰。即使把自己砸的鮮血淋漓都沒有停頓。
    山峰倒塌，雨水卷著所有東西向地麵砸去。
    在我意識的最後，隻看見瘋狂的龍墜入大地。
    鳳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再醒來，我在一塊泥地裏。”
    我回身望去。
    山沒有了。
    眼前是一望無際地水麵。水麵上漂浮著各種各樣的垃圾。動物們的屍體被衝上了岸，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小十……
    大家……
    我在屍體裏麵四處翻動，害怕在裏麵看到熟悉的臉。
    在這裏麵，我還真找到了幾位。他們的屍體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的屍體都在這兒。
    我抱著一線希望，沿著海岸線一路找下去。終於找到了一個山洞。
    它在災厄中存活了下來，變成了海邊懸崖上的一處溶洞。
    我聽到了聲音。
    嘎吱嘎吱。
    我小心翼翼地進去。
    【是小玖嗎？裏麵沒其他人。進來吧。】
    他的語氣是那般平穩，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以前，他曾用過同樣的語氣喊我吃飯。
    越靠近山洞，那股嘎吱嘎吱的聲音就越發清晰。
    阿斯爾問，“你看到了什麼？”
    “他在吃一隻手。”鳳說。
    被他啃食的，是一隻異化的手。那隻手上長滿了鱗片，手指呈尖爪狀，上麵沒有任何皮膚，隻剩了一個骨架。
    而越垃圾，就是在啃那個骨架。
    在他旁邊，躺著班主的屍體。屍體上插了把刀。正是他先前用過的那把。
    這個男人，不僅砍傷小十。他還殺害班主，啃著小十的屍身！
    我問他，【你就那麼想要龍神的力量嗎？！】
    【當然。】他絲毫沒有懺悔。
    【我謀劃了多少年？終於讓我得到了。】
    【看。】
    他張開雙翼，青色的龍翼瞬間占據整個山洞。
    【我獲得了進化。】
    【我成為了真正的異種。】
    【小玖，我們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活了。你不高興嗎？】
    憤怒，化為了火焰。
    【你這家夥——！】
    鳳的腳步停止了。阿斯爾發現，他們走到了一個懸崖旁。
    “那一刻，我的力量也覺醒了。我擊敗了越垃圾，從他手裏奪回了小十的手。但是，越垃圾沒有被我殺死。他跳進了海。龍神可以呼風喚雨，如果他當真獲得了龍神的力量，那他就絕不會死在水裏。”
    “之後，我和慕蕭就在這裏安頓下來。我們建立了洛街。一直守在這兒。他遲早會回來。因為他以為龍珠還在我手裏。”
    鳳摘下胸前的項鏈，項鏈中央的明珠散發著淡淡的光亮。
    鳳一把將珠子扔下海。
    “這樣的垃圾，根本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