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風寒涼，寧川路一片寂靜，除了引路燈，無一戶人家亮著燈。
    哦，對了，還有一戶。
    一棵桂花樹高過石牆，院子、房子、廚房都亮著燈，仿佛是黑暗中的小太陽，似乎這個小太陽有點珍貴，隻照亮了這一戶人家。
    廚房裏燃燒著火光，讓狹小的空間裏充滿的溫熱。
    陸書延拿過他手中的杯子，再裝滿一杯水，用蒲扇扇風。
    兩人沉默片刻，這時，陸書延的手機響了。
    將杯子遞給顧拙星後才拿出來看。
    是微信消息。
    陸書延低著頭，指尖點進入微信內。
    是張清齡發過來的，也就是他媽媽。
    張清齡：【燒點水，洗澡用。】
    陸書延發了一個“嗯”就沒下文了，那邊也沒再發過來。
    顧拙星站起身，陸書延抬頭看過，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顧拙星將空了的玻璃杯放上灶台上，說：“十點多了，我該回去了。”
    陸書延聽聞，餘光瞟了一眼手機。
    果然十點多了。
    陸書延淡淡道：“哦！那，再見！”
    說完，沒想起來送他走的意思。
    顧拙星愣了幾秒，提醒道：“你不送我出去嗎？”
    陸書延再一次投出疑惑的眼神：“你自己不能出去嗎？”
    明顯不是裝的，是真的疑惑不解。
    顧拙星真的很想給了他一個白眼，想了想，還是忍下來了，咬著牙道：“我會迷路的。”
    陸書延怔了怔。
    這才反應過來，是他自己把顧拙星帶回家的，而且還是因為顧拙星迷路才將他帶回家的。
    陸書延趕緊站起來，歉聲道：“抱....抱歉，我忘記了。”
    顧拙星衝他擺了擺手：“沒事，走吧。”
    陸書延點點頭：“嗯。”
    一路出去，路邊的引路燈沒有顧拙星剛剛來的時候那麼明亮了。
    不過還好身邊有個陸書延，沒那麼害怕了。
    走了差不多三分鍾，才走出來。
    陸書延輕聲說：“路上小心。”
    顧拙星點點頭：“好的。”
    話音落下，轉身就往綠紅燈影方向走去。
    在他的背後，是一條老街，非富即貴之人是絕對不會來的地方，在他的前麵，則是富貴人家的所在的城市。
    就像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世界。
    顧拙星莫名其妙的站住腳步，回過身，意外見到陸書言還靜靜站在剛剛那個位置。
    顧拙星看著他單薄的身形，在他的背後，一片寂靜黑暗，與他身後的車水馬龍全部不一樣。
    陸書延旁邊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他覺得陸書延有點孤獨。
    是自己太多愁善感了嗎？
    陸書延見顧拙星停下，回過身來看他，有點意外，還是對他微微一笑：“再見。”
    顧拙星見到他的笑容，再一次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他歡快道：“陸書延，學校見。”
    他看著顧拙星的笑容，眉梢染笑，虎牙尖尖，非常好看。
    陸書延靜靜地看著顧拙星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不見。
    心裏沒太多失落。
    剛要轉身，背後傳出一個女聲。
    “大晚上不去複習，站在這裏幹什麼？嚇我一跳。”
    陸書延聽見這語氣，微微歎氣，恢複以往的淡漠，喜怒哀樂通通不見。
    他轉身，說道：“送一個朋友出來。”
    他對麵的女人身形偏胖，穿得算得是體麵，頭發散著，微卷，卻很淩亂，麵妝顯老，添了幾分尖酸刻薄。
    陸書言看著一臉疲累的女人，也沒出聲尋問她累嗎。
    張清齡輕輕嗤了一聲：“你還有朋友？”顯然是不信，又以為他口中的朋友是指寧川路裏的小混混，眉頭擰得更緊：“你別隨便交一些什麼狐朋狗友，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學習。”
    話音落下，沒多看陸書延一眼，轉身就走。
    陸書延沒反駁張清齡的尖酸刻薄的話，一臉淡漠地跟上去，默默走在她的身後。
    張清齡也沒什麼想要跟她這個兒子說的，因為今天的她已經很累了。
    本來她打算回去洗個澡就睡了，等她走到院門口，從門縫裏看見自家的院子、房子、廚房都開著燈，心中的煩躁和怒火一下子飆到了最高點。
    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陸書言，開了院門，等身後的陸書延合上門，張清齡才開口問：“你出去的時候為什麼不關燈？你知道現在的電費多少錢嗎？”
    陸書延輕聲說：“抱歉，我朋友怕黑。”
    張清齡聽到這句話，滿眼輕蔑：“你說慌也不找一個好理由，你什麼性格我還不知道，跟個啞巴一樣，哪一個聖母心泛濫去和你溝通。”
    她說話的功夫，開了家門，裏麵的小黑注意到家被人開了，以為是陸書言先進來，貓腳跟踩了一對風火輪似的，刷得一下跑了過去，看見來者何人，又刷的一下刹著車了，轉了一個方向，躲進了沙發底下，就沒出來了。
    張清齡擰著眉輕哼了一聲：“生畜。”
    然後就發現還沒有收拾的碗筷，火氣又衝到了腦門上，喝道：“陸書延，你的記性被狗吃了？你不會就讓你口中的朋友看著這些碗筷放在桌子上吧？你也好意思。”
    陸書延越過張清齡，默默收起碗筷。
    張清齡還是不肯放過他，語氣更加咄咄逼人：“陸書延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嗎？老娘最煩你這個死人臉，媽的，明天照顧你弟弟去，別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裏。”
    看著他還是一語不發，心裏的火氣莫名其妙的減了下去，喘著氣，去了廚房，沒過多久，又倒了回來，衝著陸書延的背影道：“別用熱水洗，浪費水。”
    陸書延點點頭，依然沒開口說一句話。
    因為他已經習慣了。
    是的，他已經習慣了。
    從什麼開始，他已經不記得了，張清齡不喜歡他，他知道為什麼。
    不僅僅是因為他沒有說好話，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的這張臉，長得像他的父親。
    —
    顧拙星回到家裏，家裏依然空蕩蕩的，有點寂靜。
    他換上拖鞋，走上樓，後知後覺才想起，今晚自己居然能跟陸書延說了那麼多的話。
    他剛來的時候，也跟過陸書延過話，但也隻不過是學習上的問題，其他的都是“謝謝”、“對不起”、“借過”等等。
    關於學習上的問題還是宋明意讓他去問陸書延的。
    他剛轉到一中，對一中的學習方式不太習慣，有點跟不上。
    宋明意知道後，就對他說。
    “你去問學習委員，就是坐在你後麵的陸書延，他是年級第一，人很好說話的，你問他，他肯定說。”
    於是，他真的就去問了陸書延。
    果然如宋明意所說得一樣。
    陸書延這個人真的很好，思路清晰，聲音又好聽，知道你半天解不出來，也沒說什麼。
    隻不過，除了學習上的問題，還有禮貌的問候，別的題外話就沒有了。
    因為陸書延整個人給他感覺就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感覺自己給他多說一句與學習無關的人都是在耽誤人家的學習。
    然而，今晚就不一樣。
    他這樣想著，莫名其妙的越來越期待星期一的到來。
    —
    鬧鍾叫醒了顧拙星，他伸出手摸到手機，拿起一關，一看，才八點。
    左手剛剛還有力氣舉著手機，現在跟泄了氣的氣球懶懶的放在被子上，合上眼睛。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昨晚又忘記關鬧鍾！
    沒過多久，他隱約聽見了樓下有聲音，猛得一下坐起身，下了床，飛速地出了房間，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顧拙星剛剛昏昏沉沉的精神一下子有了活力。
    “爸。”顧拙星叫了一聲，迅速下了樓。
    顧錦霆看著自家的兒子頭發淩亂，睡衣皺皺巴巴的，眉毛跳了一下。
    顧拙星在他的麵前停下來。
    父子四目相對。
    顧拙星跟個掃描機一樣，掃視著顧錦霆的麵容。
    沒有胡渣，沒有黑眼圈，看來沒有熬夜工作。
    顧錦霆自然知道他兒子的心思，沒說什麼，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毛毛躁躁的，先去洗漱。”
    顧拙星嘻嘻笑了兩聲，很聽話走向衛生間，沒走幾步，回頭提醒道：“爸，不要一大清早喝咖啡。”說完趕緊溜。
    顧錦霆抿了抿嘴，琢磨再三，還是拿起咖啡杯去廚房倒掉了。
    顧拙星洗漱完畢，沒等他出衛生間，口袋裏的手機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
    他拿出，原本高興的心在看見微信消息的時候，一下子掉進了冰窟一般。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出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