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來研墨，長公子和世子想到甚記下來，明日好問。”小廝讀搬出小寫字案幾，坐在屋內地上說道。
    “哥，今晚你能睡在我房裏麼？我有好些話想說，心總是一會兒怦怦跳一陣子，出一身冷汗，又一會兒怦怦跳一陣子，再出一身熱汗。”
    劉承緒輪車是木製的，家裏所有院落、門檻、花園都為他的輪車修了無障礙通道，哥哥劉文遠和三弟劉輝貼身小廝都是兩個，他是四個，每天抬來搬去的好幾趟。
    “我不想聽你天一句地一句聒噪，昨日一夜未眠，今日要早睡，以備明日你有意外發生。”劉文遠一口回絕，明日不過是個開始，你要麵對，我也要麵對。
    劉承緒房間原本叫“雁樓”，他去年改了名字“逑苑”，在後院最西邊的一角，獨立成一個院子，他除了四個小廝，還有十二個下人，五年前扶餘山一家四口住進府裏，特意為了方便，在旁邊為他們一家加蓋了一進東院，取名“濟廬”，十來間房舍和一個院子，即方便來往送湯煎藥，又不妨礙各自過活。
    扶餘山夫婦有兩兒一女，長子安恭十四歲，女兒安順九歲，都跟在父親身邊學醫，已經能看視一些簡單病症，幼子安秀五歲不到，剛剛捧著《字訓》學認字。
    當初在壽春前線答應跟來平城，入丹陽王府為家醫，扶餘山就跟劉昶談好了條件，醫術乃是祖傳家學，即要傳子也要傳女，隻看顧一個病人是無法教授醫學醫理醫術的，住所要靠街開一門，父子三人免費為平城百姓看診，藥費收個本錢即可。
    劉昶一聽下拜，“先生高義，如此厚德積福之舉亦是我劉家榮光，犬兒大幸，醫廬的藥費雜費所需當由劉府出資，先生不必憂懷。”
    扶餘山直身長揖：“如此，扶餘山便攜家眷安心住下，潛心研修古籍，多多接診疑難病症，為王爺解憂，為世子去痛。”
    “濟廬”小院最大一間屋子辟出醫館，開了兩道門，大門對著街，父子二人坐診接診，小門通向自家院子，扶餘氏並不坐堂，也從不進診所，似乎她也從不出這個院子，每日隻在院子裏為醫館準備各類藥材和器物，因為她臉被火灼傷，總是敷著麵紗，無人識過真容。
    許是人身子安頓鬆馳，心也跟著沉澱下來，來到劉府第二年，扶餘氏又生了一個男孩安秀。平陽大長公主在扶餘氏有娠時送來兩個女使，打理鎖碎家事，被她以“貧賤不移其誌”為由退了回去，一家五口平靜地在這個小院裏過活，偶爾也隻能聽到一兩聲嬰兒的哭聲和孩童的笑聲。
    今兒是元日，太和十年頭一日，京畿內外大雪紛飛，一派祥和豐瑞。
    沈保衝親自送來許多衣料和成衣，幾盒吃食，兩壇老酒，一盒金瓜子並十貫錢，還有一些茶和熟牛羊豬肉。
    全家人按各自座位落坐，扶餘氏打開食盒擺上菜，扶餘山站起來扶著她的肩膀送到炕上坐下，取下妻子麵紗，左頰至耳處有一道兩指寬三寸半長傷疤，拿來五隻碗放在妻子和孩子們麵前，抱過一壇老酒，打開塞子滿室飄香，用勺一攪，酒香借著暖氣濃濃令人陶醉，所有人都用複雜而疑惑眼神看著他一舉一動。
    舀好第一碗酒端給安恭，第二碗酒端給安順，第三碗酒端給扶餘氏，第四碗酒端給幼子安秀，最後一碗放在自己麵前。
    “下午煎藥是世子沉屙有了轉機。”掃了眾人一眼，知道大家都在揣測，拿起筷子夾了塊牛肉放在安秀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