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遙見狀，抱起拓跋宏放到炕上，拉過被子蓋上，摟入自己懷中坐著。拓跋禧接過張整遞過來的羊皮熱水焐子，放到皇帝懷裏，將熱酒送到他的嘴邊。看到拓跋宏的鼻尖上出了許多細微冷汗，過了一會兒，麵色方漸漸紅潤起來。
    拓跋搖率先打破沉默：“當日我就應該手快些，悶死那個病夫。”
    “劉承緒麼？”始平王拓跋勰進來了。“就是當年二叔手快，這門劉宋與拓跋氏兩個皇室的聯姻也不會因為劉承緒死了就斷掉，必定一輩一輩接續下去。”
    給皇帝請安後，接著說道：“陛下遲遲不詔馮熙二女入宮，太和殿急了，明裏找出洛姐姐婚事敲打，實則是後悔歸政，西昭陽殿也好，皇信堂也罷，都跟朝堂一樣還在他們兄妹掌控之中，給我們點甜頭她也不吃虧。兩年前太極殿的還政之諾，拖至今日依舊悔約，威懾過後還是會有些甜頭給出，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這中間隱含對陛下與洛姐姐的罅隙之意，陛下應允即為不仁，洛姐姐不應允則為不義。再則太和殿寧可歸還半政也不肯悔婚，實在也是南朝士族都在看著這樁親事，親事成則人心安，親事不成則人心亂。我們就算滅了蕭齊，也穩不住朝堂，占不了那半壁江山。”
    “當年道武皇帝殺了清河崔逞，失了天下士族所望，使得南方士族不願前來投順，致東晉宗室司馬休之等人走到中途轉投南燕，令慕容氏又在青、齊之地苟延殘喘十二年，使得道武帝深為懊悔。直到南燕末主慕容超為劉裕所敗，本以為劉裕會遵循仁義道德，滅國存嗣，領著宗族三千人到建康，沒想到劉裕竟全部殺害，慕容超更是拉在街市斬首。多少望風而不動的士族才死心塌地來到平城，為我們鮮卑生番效力。張菩提，你們清河張氏便是其中一族，對不？”
    張整躬身答道：“殿下真是好學問，確是如此。”
    “劉昶這個老匹夫，既不想舍了洛兒亦不想舍了江山，天下哪有這等美事？”拓跋禧罵道。
    拓跋遙笑道：“正是劉昶不肯舍了洛兒才是告知我們，助他奪回宋國，他還是大魏的姻親，唯拓跋氏之命是從。劉承緒現為世子，打下南朝就是太子，洛兒這個皇後是鐵定了的。”
    拓跋禧恍然大悟，轉念一想又不對：“一個不能人道的太子有何用？皇位還不是歸了旁人。”
    拓跋宏問道：“哪個旁人？”
    拓跋禧想了想，“宋武帝劉裕後世子孫除了劉昶這一支，其餘多半死於兄弟叔侄相鬥，最後剩下的也都被蕭道成滅絕，沒有旁人。”
    拓跋勰接著說下去：“聽聞族人劉遵考的後裔因與褚淵相厚，靠著禇淵這個劉家女婿為篡位者蕭道成奉璽綬的功勞求情而幸免於難，論血脈與劉宋皇室相去甚遠，不予論談。”
    拓跋禧見拓跋勰住口，接著說道：“劉昶是宋文帝劉義隆皇九子，劉裕唯一活著的孫子，皇位理所當然的繼承者，不然哥哥也不會在他失國後出兵三路打蕭齊，為他複國。劉昶有三子，除了劉承緒這個病夫，還有庶長子劉文遠和庶幼子劉輝，論身份劉文遠是長子，又由姑奶親自撫養，怎麼也算半個嫡子，比幼子強多了，怎奈被褫奪身份不予入仕起家。想來劉承緒死後，世子之位隻能是幼子的，所以……”
    “所以洛兒的位置就要讓給劉輝的妻了？”拓跋遙截過他的話。
    “大魏國丹陽王爵位怎能蓋過官家親妹，嫡公主去？洛兒才不稀罕，我也不稀罕，彥和，你稀罕麼？”拓跋勰飛快地搖搖頭。
    拓跋宏問道：“如果是南朝皇後、太後的位置呢？”
    拓跋禧眨眨眼睛，“若南朝後位隻能是洛兒的，那麼她的夫君就隻能是……劉輝了。”拓跋禧從炕上站了起來：“劉輝才五歲？等到他長成，洛兒都成老太婆了。”
    見他越發說得離譜，拓跋宏脫下木屐對著拓跋禧砸去，拓跋禧接過丟來的木屐，彈了彈灰，又給拓跋宏穿好，嘟囔著：“劉文遠倒是年貌相當，可是不錄司徒府冊的士子與庶人何異？我們洛兒，堂堂官家親妹怎能與庶人婚配，豈不是比嫁個病夫更不如，更被天下漢人恥笑。”
    “你瞧瞧那些大戶，嫡配嫡，庶配庶，高門接郡望，大戶嫁豪族，即要門當又要戶對。琅琊王氏隻能與陳郡謝氏結親，不可與清河謝氏結親，清河崔氏隻能與範陽盧氏結親，博陵崔氏隻能與清河張氏結親，不可與範陽盧氏結親。寧可平妻也絕不降低門戶，除非與皇室聯姻，否則絕不做妾，多少名門閨秀老死家中也不下嫁。”
    拓跋勰揶揄拓跋禧，“二哥哥又說亂了，就是與皇室聯姻，也隻能做正妃，自家原二嫂子睢陽申屠氏，赫赫大族，前漢名相申屠嘉後裔，照樣敗給後來居上的隴西李氏，雖是平妻處處李氏占先，連兩耳不聞窗外閑事的我都知曉一二。”
    拓跋禧急了，“那能怪我麼？母親為了拉攏李思衝才委曲申屠氏的，她自己倒還豁達，處處讓著李氏。要不是太和殿的依仗，隴西李氏這種邊陲蕞姓，哪裏能與河南河北士族比肩。”
    拓跋宏說道：“永壽不必遮掩，就是哥哥無能，才遭了太和殿毒手。太嬪們高義，深夜奔走，用你們兄弟三個的正妃位子換來李思衝救駕，哥哥才沒有凍死餓死。”
    拓跋禧俯到拓跋宏的大腿上：“主要還是母嬪她自己也不想死。”
    拓跋宏被他氣到：“那會要是封太嬪願意去母留子，現下皇位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