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買了糖，匆忙地牽著莫暖走了，剩下秋惜醉在遠處眺望。
    兩個人都不是能言善辯的人，隻能把隔閡越拉越大，直到他們在對立麵，放下狠話不再相見。
    秋惜醉就默默地看著，悄無聲息的向他揮手，秋惜醉大抵也是有些疲倦了，無奈曾經親昵的愛人已經隨著時間的淡化了。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眼前的畫麵似條形般重複出現消失，耳鳴聲逐漸暴躁，似一把鈍刀反複紮向他的大腦。
    懷安城現在已經不是他記得的樣子了，十三年太長又太短，破敗的懷安城如今也變得繁華璀璨，他揉了揉不舒適的太陽穴，支離破碎的回憶在腦海中來回切換。
    “秋惜醉！他待你如何好，你可說不知道？！”
    懸崖邊失聲痛哭的莫溫戲。
    “你可知為什麼來到這裏？”
    令人發指的罪行黑暗森林。
    “哈哈哈，你就該給他贖罪！”
    葉奕楓的墳前。
    秋惜醉逐漸站不穩了，隻好先緩緩呼吸，他知道這裏是不能待了，隻好往山上走，尋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山中路崎嶇，一座亭子矗立在前方，秋惜醉強撐著鈍痛感，一步比一步輕地走向亭子，直到觸摸到支撐的柱子才放鬆下來。
    昏昏沉沉的腦袋裏傳來刺耳的聲音，是憤怒的，無辜的，懊惱的……好多好多聽不懂的聲音。
    秋惜醉陷入了回憶的死循環播放中。
    當年從懸崖被扔下去，數不清的大石頭砸來砸去，直到徹底昏迷。
    再次醒過來，眼前依舊灰敗無色，他眼前站著三個人。
    莫溫戲似有所感，走向他身前挑了挑眉嘲諷道：
    “你贖罪的日子到了。”莫溫戲輕輕牽過旁邊人的手，像麵對珍寶般，小心翼翼的。
    秋惜醉這才發現自己跪在地上，檀香扇也不再散發清香而是斷裂在一旁，衣服髒汙不堪，口中彌漫著血腥味。
    他想去撿起那把珍貴之人送的檀香扇，可手卻控製不住地撿不起來，他明白了，他早就隻剩魂魄了。
    莫溫戲逐漸瘋魔樣子落入了他的眼睛，秋惜醉知道葉奕楓根本沒有死，可他不願意相信，莫溫戲牽著他為自己逝去的愛人塑的雕像。
    怕他破碎，怕他離開自己，於是莫溫戲將自己封閉起來，麵對敢麵對的。
    莫溫戲不知道哪裏來的特製的鎖鏈，把秋惜醉綁了起來，拉去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懸崖邊。
    四千七百五十天，每天都在重複自己中毒，挨揍，扔入懸崖。他的精神逐漸萎靡不振，開始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為什麼在這，認為他就是殺害葉奕楓的人。
    他認了，他有罪。
    在又一次摔下懸崖後，他失神地望著遠方，嘴裏不停念：
    “我不想活了……我殺的葉奕楓。”
    最後四天，他終於停止了這個可怕的死循環，他來到葉奕楓的墓前，開始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即使並不是自己做的。
    身後的莫溫戲悄無聲息的靠近，他感受著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
    一把劍刺穿了秋惜醉的胸膛，沒有血沒有淚沒有痛，隻有無盡的折磨。
    “他死的那天，和現在一樣灰敗無光”
    “這是你該受的。”
    再次清醒也還是在亭子裏，周圍不見當時的絢麗，而是荒涼無比，枯敗的草隨著陰風吹向一邊，模糊中那人似乎自帶光，朝這邊緩慢走來，他想張嘴卻無法開口，隻得咽下嘴裏的腥甜。
    “秋惜醉，不是說很快就回家嗎？你又騙我。”
    秋惜醉努力辨清眼前人究竟是誰，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才把僵硬的身子放輕鬆。
    “嗯，騙你了，對不起。”
    倆人都被突如其來的道歉給噎住了，夏知秋的眼淚掛在眼角，他有點氣急敗壞：
    “你騙我那麼多次就一個道歉嗎？”
    “嗯，那我把自己賠給你。”
    秋惜醉有點好笑的看著他，想伸手幫他擦掉眼角的淚，又收回了手。
    或許感情的變化就是，收回了本該伸出的手吧。
    “算了，我們回家吧。”
    “好。”
    秋惜醉乖巧的任人擺布，夏知秋攙扶著他走向光，逃離暗。
    其實他帶著莫暖走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少年時期的愛人重返人世間，對於一切可能都是陌生的，隻剩一個親近的人也遠走越
    遠。
    一路上兩人都相顧無言，夏知秋緊抓著他的手，心裏暖暖的，原來有人在乎是這樣美好，十三年都讓他忘記喜歡是什麼感覺。
    兩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莫暖被暫時交給了吳大娘照顧，夏知秋遞上一杯溫水。
    “喝吧，別想那麼多了。”
    “你會不會怨恨我？我那麼多年都讓你一個人，你怕不怕？”
    秋惜醉難得那麼多話，好像這路上他都在斟酌字字句句，考慮要不要說這番話。
    夏知秋哽咽著，揪住他的領子，手都在顫抖：
    “秋惜醉，我恨死你了，討厭死你了。”他抽泣不止卻還一直說
    “我等你等的太久了，太久了……”
    秋惜醉終於伸出了那不敢伸出的手，將泣不成聲的他抱入懷中，安慰著。
    秋惜醉過了許久才繼續出聲：
    “知秋，我有點累了，頭很疼，想休息一會，你能陪陪我嗎……”
    他越說越小聲，逐漸沒有了音調，長時間是精神壓迫讓他十分痛苦，最後停下了聲音。
    夏知秋聞言並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榻上的秋惜醉。
    秋惜醉沉沉地昏了過去，夢中還是那四千多天的折磨，使得他滿頭大汗，牙齒發顫，緊皺著眉頭，嘴裏不知在呢喃什麼。
    “白俞……哥哥在哪裏？……”
    夏知秋對於這個陌生的名字充滿了好奇，又感覺到熟悉，白俞……白魚？小魚
    夏知秋恍然大悟，葉奕楓的弟弟小魚，當年十五歲半的葉白俞人間蒸發，同他的哥哥一起再也沒有出現過。
    葉白俞和葉奕楓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利用莫溫戲把秋惜醉玩的團團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說起莫溫戲就讓夏知秋很快想起莫暖，莫暖和莫溫戲根本不是親兄妹，在山坑裏撿的，可那座山根本不會有平常人去，更別說是普通人家把養不起的孩子送去，除非……
    六年前
    “我養她，你就把方法告訴我？說話算數吧？”莫溫戲的語調充滿了質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就說要不要，過了這村沒這店。”
    說話的人聲裏充滿了滄桑與成熟，似乎對於這筆交易勢在必得，有點沉默地點了點桌子，笑眯眯地看著莫溫戲。
    “行，我可告訴你，她跟著我就是餓不死也得冷死，要是不小心怎麼樣，我保不了。”
    對麵的人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鄭重其事道：
    “要養大了，不可告訴家世，從今往後她就跟你姓莫，不提霖家分毫，你要明白這對於她和你都是好事。”
    莫溫戲點了點頭，心裏也明白這對麵的人雖然不了解但對霖狄的事還是略有耳聞，還省得給自己找事。
    “行，那就這樣，我叫霖成皇，三日後我們到橋上回合。”他頓了頓又說道
    “東西我也會帶來，你莫急。”
    幾日後，這筆交易愉快的達成了，那時的莫暖還叫霖水瑩，不過都要姓莫了就也一起改了，因為來的那天非常的冷，寒風刺骨這對於一個剛出生沒多久就離開父母的孩子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於是莫溫戲就覺得叫莫暖吧。
    來的時候太冷了，要多感受人世間的溫暖，我是溫你是暖。
    後來莫溫戲每逢人問時就說是穀毀山撿的，其實他也有點後悔說是那山撿的，隻是霖成皇給的法子是要這座山做因，苦思冥想得腦子裏時不時就是穀毀山，一傳十十傳百解釋不清了。
    四年後莫溫戲帶著秘法憑空消失，隻留下孤單的莫暖，被吳大娘發現後開始吃百家飯，那時大家夥常談莫溫戲英雄好膽為了給摯友葉奕楓報仇雪恨不惜一切代價，人人稱讚呀。
    夏知秋經過這幾天的了解，發現事情可能遠遠不止這麼簡單，他靜靜的看著熟睡的秋惜醉，內心深處仿佛被觸碰到了。
    “你到底還有多少沒有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