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水鎮是一個靠近海邊、以海產品為主要商品的小鎮，各類海產品物美價廉，吸引了很多客商，特別是惠水鎮的靈慧珍珠，顆粒飽滿，光彩照人，是很多珍貴飾品的首選用材，是以惠水鎮又被叫為靈珠鎮。
    周家村是惠水鎮下的一個以采珠、打漁為生的小漁村，周家村大部分人都姓周。周蘊然所在的周家正是以采珠為家業，有上百年的采珠經驗，就算是在家家都會采珠的情況下，周蘊然所在的周家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不過周蘊然並不會采珠。
    周蘊然的父親周同禾還在的時候，周蘊然還小，而且周同禾希望周蘊然能走科舉之路，所以周蘊然從小就沒有跟父親學過如何采珠，後來周同禾不幸在出了意外死在了海裏，周蘊然的母親傷心過度也在周同禾走了半年後鬱鬱而終，留下了16歲的長子周蘊然和12歲的次子周蘊餘，以及5歲的幼女周蘊雲。
    為了養育弟妹，周蘊然放棄學業打算回家采珠。
    可是周蘊然的大伯周同其、二伯周同理都找借口說沒辦法帶周蘊然去采珠，四叔周同青倒是同意了，但是在周蘊然的第一次出海就被淹了，周同青就不敢帶周蘊然出海了。
    更重要的是，周蘊然沒有搭檔。
    采珠需要潛入海底，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工作，采珠人的搭檔通常是父親兄弟，畢竟隻有至親才敢托付生命，周蘊餘還太小了。
    沒辦法，周蘊然隻好到鎮上來找工作。
    周蘊然現在是慧水鎮上海昌酒樓的一名店小二。
    照理說周蘊然是個讀書人，再怎麼落魄也不至於找個店小二的工作，所以周蘊然的第一份工作是書局裏的夥計，某日周蘊然的前同窗劉岸來買書，挖苦了一番周蘊然，給周蘊然扣了個不尊敬顧客的罪名，致使周蘊然被辭退，後來在劉岸的使拌下，周蘊然再也沒找到工作。
    直到鎮上新開了家海昌酒樓，周蘊然才找到了個店小二的活。
    今天是周蘊然上班的第三天，也是他接待焦呈宿的第三天。
    今天，焦呈宿的對麵又換了個年輕女子，一旁的王媒婆正賣力地給女子介紹著焦呈宿。
    “不是我誇啊，柳夫人、柳小姐，你看，就焦少爺這個長相，整個慧水鎮也找不出幾個，你再看他這身高，那站在人群裏可是鶴立雞群。”王媒婆給了焦呈宿一個眼神，焦呈宿連忙站了起來，轉了一圈。
    柳夫人看見焦呈宿的身高確實比普通人高大許多，“冒昧問一下，焦少爺身高幾何？”柳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柳小姐也抬頭看了焦呈宿一眼，見焦呈宿看過來又連忙害羞地低下頭去。
    焦呈宿：“九尺有餘。”
    “今年貴庚？”
    “二十有二。”
    “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為何今天隻有你一人前來。”
    焦呈宿：“我家原本在一個島上，最近才來到惠水鎮，尚未購置有住所，目前就住在這海昌酒樓。家中隻有我一人了，所以我的事均由我自己做主即可。”
    柳夫人聽完臉色就變了：“什麼？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家中還就隻剩你一人了？王媒婆，這就是說的要介紹給我家女兒的良人？你在耍我們玩呢？”
    王媒婆一邊暗地裏扯焦呈宿的衣服讓他閉嘴，一邊嘴上說個不停：“隻是還沒有買房子，又不是買不起房子，焦少爺資產豐厚，要是跟你們柳家結了親，你們柳家說買在哪就買在哪，豈不更好？”
    沒等柳夫人開口，王媒婆繼續賣力：“再說了，他是孤身一人，那這說明什麼？說明隻要柳小姐嫁過去，那就是當家的主母了，沒有婆婆兄嫂的欺壓，想做什麼做什麼，豈不快活？”
    柳夫人還當真在考慮了。
    “王媒婆，這有錢沒錢，可不是上下嘴巴子一碰就算數了的。”柳小姐溫溫柔開了口，說出的話卻直擊要害：“焦少爺在這慧水鎮上無親無友的，一來就想著要成親，莫不是有什麼苦衷急著要成親？”
    王媒婆愣了下，說實話，其實王媒婆也不知道為什麼焦呈宿一來到惠水鎮就想著要成親，焦呈宿找到她的時候，直接就說要王媒婆給他找個媳婦，還給了王媒婆一把珍珠。
    王媒婆看著那粒大珠圓、色澤光亮的珍珠眼都大了，啥都沒問就答應了下來。
    “這不是到年齡了嗎？焦少爺打算在慧水鎮安定下來，成家立業，不就是要先成家才能立業嘛，所以焦少爺就想著先成親，把後方安定下來了，才好放開了手腳去創辦事業嘛，是吧，焦少爺。”
    焦呈宿老老實實回答：“確實是年齡到了，不過我就是想找一個媳婦，沒想著什麼創業。”
    柳夫人繼續問：“請問焦少爺現在以何為業？”
    “沒有。”
    “哼，你看，他自己都承認了，他就是一個居無定所的無業遊民，這種人你也好意思介紹給我們柳家？我看王媒婆你是想錢想瘋了，我定要把你這胡亂介紹的事情好好宣揚一番，免得有其他人跟我們柳家一樣上當，女兒，走，他們就是騙子，別跟他們攪合了！”
    柳夫人帶著柳小姐氣衝衝走了。
    相親又泡湯了。
    王媒婆也是一肚子氣：“你看你看，又被你搞砸了，我的大少爺啊，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說自己沒房子，也不要說你現在沒事幹，你這樣說，有哪家姑娘願意跟你啊。”
    “不是姑娘也行。”
    “啊？”王媒婆懵了。
    焦呈宿認真重複了一遍：“不是姑娘也行，男的我也可以。”
    “啥，男的也行？你想娶個男媳婦？”這前麵也沒跟她說啊，王媒婆持續懵逼。
    “願意當我媳婦就成。”
    王媒婆簡直要崩潰了：“你前麵也沒有說要男媳婦啊？前麵我也你介紹那幾個女孩子的時候你怎麼不拒絕？”
    焦呈宿也有點懵：“為什麼要拒絕啊，我男的女的都行啊。”
    王媒婆氣得團團轉，轉了幾圈後，不斷在心裏安慰著自己他給了很多錢，很多錢，隨後王媒婆猛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行，男的女的都行是吧，既然我收了你的錢，我就給你找，不過你不能再說你那什麼沒有房子沒有活幹這些話了，都三天了，你就給我當場談崩了三個，我明天在給你找一個，你可別亂說話了。”
    焦呈宿也有點委屈：“我也沒說啥啊，我說的都是實話，人家問了我不說的話不就是騙人嗎？我不幹騙人的事。”
    “你還想不想要媳婦了！”王媒婆大聲道。
    焦呈宿：“當然想啊。”
    “那就按我說的做！”
    “那我明天少說話行了吧。”
    也就隻能這樣了。
    王媒婆飯都沒吃就撫著額頭走了，焦呈宿一個人對著一桌子的飯菜發呆。
    又搞砸了一次相親，焦呈宿也沒胃口吃飯，就叫店小二過來結賬了。
    周蘊然連忙過去結賬，看著滿桌子自己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佳肴，周蘊然鼓起勇氣開口：“客官，這些飯菜您還要嗎？”
    前兩天這位客人也剩下很多菜，最後都倒掉了，周蘊然實在是心疼，今天見菜基本沒有被動過，才忍不住開口問的。
    焦呈宿隨口回了句不要了。
    “那能給我打包帶走嗎？”
    焦呈宿這才抬頭去看周蘊然，雖然周蘊然穿著海昌酒樓統一的服飾，不過周蘊然生的實在是精致，就是這粗布麻衣也擋不住那清秀的五官，也是憑著這張臉周蘊然才能獲得店小二這個工作的。
    周蘊然有點不安地承受著焦呈宿目光的打量，抬起頭小心翼翼開口：“客官，可以嗎？”
    焦呈宿被周蘊然那圓溜溜的眼睛一看臉就紅了，“當然可以，你拿走吧。”
    周蘊然神色放鬆了下來：“不過我是店裏的小二，不能給自己打包，所以可以麻煩您能假裝叫我打包嗎？我知道有點冒昧，不過這些菜倒掉實在是浪費……”
    “不冒昧，可以的！”焦呈宿打斷周蘊然的話，隨後用響徹大半個酒樓的聲音喊道：“小二，幫我把菜打包一下，我要帶走。”
    周蘊然感激地對著焦呈宿笑了笑，手腳麻利地把所有飯菜都打包好，放到了一旁，然後領著焦呈宿去掌櫃那裏結賬了。
    送走焦呈宿後，周蘊然假裝突然發現焦呈宿遺漏了飯食，以要給焦呈宿送遺漏的飯食為借口也跑了出去，實際上焦呈宿是把飯食拿到朋友周林海那裏去了。
    周林海在一家幹海貨店當店員，也是周家村的人，年紀與周蘊然相仿，是周蘊然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晚上，周蘊然下班後和等著自己的周林海一起回周家村。
    “你還真敢開口，要是他不同意還告訴掌櫃，你不就完了？”周林海聽周蘊然說著飯食的由來，對周蘊然的大膽感到十分驚奇，要知道，周蘊然平時臉皮可薄了，沒想到還能幹出這種事來。
    “他不會的，他是個好人。”然後周蘊然就把焦呈宿這幾天在海昌酒樓相親的事情告訴了周林海。
    “哈哈哈，聽你這麼說他這人還滿實在的，不過他真的說要找個男媳婦？”周林海好奇，雖然他也聽說過男的和男的在一起過日子的事，慧水鎮上也是有著小倌樓的，不過他畢竟沒親眼見過，內心十分的好奇。“不知道他們這些有錢人怎麼想的，有那麼多錢還找個男的過日子，又不能生崽子，女的不好嗎？”
    周蘊然哪裏知道啊，提了提自己手上的飯食，給焦呈宿辯解了句：“人家說的是男的女的都行，前麵相的也都是女的。”
    周林海也不再摳字眼，歎了口氣：“唉，管人家娶男的女的，反正再怎麼樣也比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好的多了。”
    話落倆人都安靜了下來，直到回到了周家村，臨分開了周蘊然才又開了口：“別人怎麼樣我們管不著，我們自己踏踏實實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周蘊然回到家的時候家裏的兩個孩子都還沒有睡著，聽到他開院門的聲音後屋裏就亮起了燈，兩個小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哥，是你嗎？”
    “哥哥，你回來了！”
    周蘊然打開廚房的門走了進去，周蘊餘和周蘊雲提著燈從房廳也來到了廚房。
    “哥，我燒有熱水，你直接洗就行了。”周蘊餘放下燈，就要去拿桶幫周蘊然打熱水。
    “先不急，你看哥哥給你們帶什麼回來了？”周蘊然打開食盒，把裏麵的菜肴一一拿了出來。
    “肉！怎麼那麼多肉？哥，你給我們買的嗎？”周蘊雲畢竟才5歲，看見周蘊然拿出來的菜肴後就忍不住湊了上來，整個人差不多就要趴到菜上麵去了。
    “不是買的，是一個客人吃不完送的，不要錢。”
    兄妹倆也不介意是別人吃剩下的，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樣子，不過周蘊餘海水懂事地開了口：“我們今天吃了晚飯了，要不明天再吃吧。”
    周蘊雲扁著嘴，也點了點頭。
    “沒事，有很多菜，我們今晚吃一點，剩下的明天還可以再吃。”家裏有什麼吃的周蘊然會不知道嗎，頂了天會是一些味道不怎麼好的海魚或者貝類，加上稀的可以數地清米粒的粥，配著些鹹魚鹹菜，能有什麼油水？
    家裏的錢早就在周母生病的時候花光了，還欠了不少錢，弟弟妹妹已經差不多一年沒有吃過正正經經的肉了，不然周蘊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問不相識的客人要剩菜。
    周蘊然熱了個雞肉，兄妹三人痛痛快快吃了個爽，剩下的讓周蘊餘收了起來，明天他不在的時候讓兄妹倆熱著吃。
    第二天天微微亮，周蘊然就起床準備去鎮上上班了。
    剛關好院門，就遇到了隔壁出門采珠的大伯父子三人。
    周蘊然家是和大伯家是靠在一起的，周家二伯和周家四叔分家後都選了村裏另外的地方建房，周蘊然的爺爺奶奶分家後跟著周大伯家過。
    “大伯早上好，大哥、三哥早上好。”周蘊然打了聲招呼。
    “蘊然啊，這是要去鎮上上工嗎？聽說你在鎮上找了個活，是做什麼的啊？”周同其開口問道，大堂哥周蘊方和三堂哥周蘊遠也看了過來。
    周同其是周家老大，生有四個子女，老大是大堂哥周蘊方、老二是大堂姐周蘊可、老三是三堂哥周蘊遠、老四是小堂弟周蘊祖。
    周同理是周家老二，生有兩個子女，二堂哥周蘊開，大堂妹周蘊芳。
    周家老三是周蘊然的父親周同禾。
    周家老四周同青生有一子一女，大堂弟周蘊安、小堂妹周蘊紅。
    “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就是一酒樓跑堂的。”周蘊然在鎮上找活找了那麼久，這大伯也沒有過問過，現在才來問未免也太遲了，不過周蘊然還是禮貌回複了。
    “啥，跑堂的？我怎麼聽說是在那什麼書局當夥計來著，怎麼變成跑堂的了？你說你讀了那麼多年書，再不濟也能找到個需要點墨水的工作啊，這樣工錢也高些，這跑堂的活，大字不識的人都能幹，你去幹這活不是掉身價嗎？”大堂哥陰陽怪氣開了口。
    “對啊，蘊然，你可不像我們，我們大字不識一個，每天隻能去幹這些下海的苦力活就算了，你去當店小二不是浪費了你那一身的”才華”嗎？”三堂哥應和道。
    周同禾還在世的時候，周蘊然還能讀書，而且成績還可以，14歲下場童生試的時候就一舉考上了，一下子在整個周家村風光無限，作為周蘊然的堂哥們，周蘊方和周蘊遠可沒少被拿來跟周蘊然比，被打擊地狠了，兄弟倆看周蘊然就不太順眼了，好不容易抓到機會能好好嘲諷周蘊然一番，倆人怎麼能放過。
    周蘊然也知道堂哥們看自己不順眼，這段時間經曆了許多事情，對於他人的嘲諷周蘊然已經能做到麵不改色的回複了。
    “勞煩大伯和堂哥們的關心了，俗話說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就算是一個小小的跑堂，也是一份正經的工作，能讓我養家糊口，總比靠老天爺施舍來的強，不管刮風下雨，口袋裏總有著幾塊銅板的收入，不至於坐吃山空。”
    近年來，周家村附近海域的珍珠似乎要被采光了，很多采珠人可能連續好幾天都采不到一顆珍珠，再加上風雨天氣，采珠人一個月裏能有收入的日子並不多。
    周家自然也是差不多的。
    “一個店小二，不過是伺候人的活，采珠人就算再怎麼沒有收入，也比有些人想采也沒得采要好。”周蘊遠知道周蘊然來找過自己父親說想要跟著出海采珠的。
    “那就留給你們慢慢采吧。”周蘊然麵色如常，對著周同其一個拱手：“大伯，我還要趕著去上工，就先走了。”說完也不待周同其反應，轉身就走了。
    “爹，你看他……”周蘊遠隻比周蘊然大兩個月，被拿來跟周蘊然比較最多的也是他，最討厭周蘊然的也是他。
    “好了！還出不出海了？爭這口氣有什麼用？有本事今天多采幾顆珍珠。你們不同意我帶他出海我也答應你們了，見了麵還是要互掐，人家說的對，就算隻是一個跑堂的，人家也能掙到錢了，你們有本事你們也到外麵掙錢去，別跟著我出海。”
    周蘊方、周蘊遠悻悻地跟著周同其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