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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隻道是尋常
    李清照,是千古獨步風流人。
    一生情致纏綿,千秋萬代過去了,人比黃花瘦,餘香嫋嫋不盡。少年情事老來悲。薑夔如是說。一個人縈繞一段情,用盡一生。
    陶淵明曾經曰過,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宋,韶華盛世,千裏繁華中,卷淡墨畫夕菊的簾,窸窣淺風,紅妝疏影,盈盈倚風。
    一回眸。
    芳草芊綿,而秋千搖搖晃晃,在少女如夢韶華裏綿延。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
    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她一曲點絳唇依依吟罷,淺笑輕愁,倚門為誰回首。
    那時的她不知道,紛華中紅塵裏,有一個人,縱使遙隔天涯依然等著她。
    凝望天涯。天地交接處,青濛濛是水,煙漠漠是山。
    而碧清如水的,是她凝望湖畔蓮葉的妙目。
    荷葉如綠雲,盈盈冉冉,她迷離其中,不知歸路。李清照嘴角蘊笑,朗聲吟,“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是真的無窮好。
    彼時天朗雲霽,滿庭秋霜散了,唯是蓮葉蕭蕭蓮花灼灼,一路摧枯拉朽燒到天邊。
    心懷亦是,一路,到天邊。
    渚寒煙淡,棹移人遠,飄渺行舟如葉。
    天邊的霽青換了顏色,漸漸蔚藍,漸漸風煙籠。
    疏雨瀟瀟。一霎天地換了,而秋涼沁心,有微微的歡喜。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她詩酒疏狂,“東籬把酒黃昏後”,她暗香盈袖。
    漱玉詞中,婉孌佳人,檀唇嫣紅,媚體迎風,而彼時風煙已靖,月搖花影,宛似心上人來過---
    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親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麵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李清照翩若驚鴻,皎如秋月。一麵風情,半箋嬌恨,顧眄生姿。
    那時她不曾結縭。夢裏如是亦是觸動情腸。水中央風月,也似迎人。尋尋覓覓,煙水漠漠,煙霞若伴,煙雨瀟瀟。
    李清照之結縭人便是趙明誠。那年她是如花韶華,他是翩翩年少。
    那些年的姻緣啊,半分也由不得自己,上一秒心動,下一秒便是咫尺天涯很遠很渺茫,如張愛玲小說中無望的一對戀人,千回萬轉之後唯餘心傷,還有女子碎了的香水瓶,嫋嫋餘香。
    他喜愛金石書畫,年十七八時,已經就喜歡收集前代石刻文物。她,亦如是。
    同心同愛同眷戀同有所愛的兩個人,如何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納蘭容若淡淡的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他與她卻是半世相伴,風雨亂世裏攜手走來,那情意不是今世人可堪經曆。
    是繁華盛世,他與她執手相望,目光中隻有彼此。他與她評點書畫,時而抬目,對望一眼,皆是脈脈之意,盈盈流蕩,在眼中,在心上。
    李清照的《金石錄後序》中說:“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代奇器,亦複脫衣市易。嚐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日。”她二人看到奇書文物,不惜金釵來換,有次看到一幅南唐徐熙畫的牡丹圖,盛世牡丹灼灼而開,燦然了一雙靜靜凝望那畫的碧清眼睛。而那牡丹要價二十萬,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緩緩離開唯餘下惋惜,依依不盡。
    最美不是畫中牡丹灼灼芳華,是你折付與我那一枝尋常春花。
    然而塵世間滄海橫流世事紛紜,隻是一個轉身離開便換了天地。
    檀香爐上,嫋嫋飛煙,幽香中人欲醉,隔著蒙蒙飛煙,恍若隔著前生,李清照回憶前情,頰邊微現梨渦: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麵不如花麵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減字木蘭花
    她憶起他,刹那間眼神含蘊深情。
    也許憶起的不隻是他,還有那時的她。
    是她的彼時追憶。她沉醉個中,不知歸路。
    她漸漸笑靨盈盈,宛如春花初綻: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櫥枕簟涼。
    菱花鏡裏,綃紗帳內,人影雙雙。人淡如菊亦是如是枕簟玉涼,冰肌卻如火,似乎在挑逗趙明誠。又如古龍小說裏的浪子。
    韶華如夢如煙,飛煙曾拂風而散。。。。。
    他進了京,徒餘她寂寞韶華暗度。
    “寂寞深閨
    柔腸一寸愁千縷
    惜春春去。。。。。。”
    趙明誠說李清照是清麗其詞,端莊其品,端莊,沉穩的人為什麼把私生活填進詞裏。癡情的人也不是今夜紗櫥枕簟涼。
    她隻是那個仙袂風嫋的少女,廣袖風中流蕩,宛如花開。可是她眉心,不是梅花妝,亦不是花鈿,唯是,點點清淚,寸寸柔腸。
    相思之意,宛如絕世名香,一經沾染永世不去。縈繞衣衫羅袖上,永生永世不滅那悵惘的回憶的味道。如張愛玲所言。
    七年之戀,離別亦是相見有期。天地湛湛日月朗朗而她與他唯是執手相望。
    終於他移居青州故裏。
    他的淩雲之誌緩緩落了幕,可她的宛轉情愁才剛剛開始。
    她含笑寫詞:“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小重山)。
    趙明誠和李清照回到青州,他們把自己的宅院命名為“歸來堂”,歸來,歸來,馬蹄聲碎,而紅妝女子驚鴻一瞥嫣然含笑,隻為仰望而終身的良人,踏月歸來。
    ”要他回來,來到自己的視線裏。。。。”
    小團圓中張愛玲如是說。
    是天下相思女子皆有的心願。一個人相思縈繞了另一個人,便是無涯相思意,與誰共?又,有誰知?“除卻天邊月,沒人知”宛轉心曲,唯有一個人知曉罷了。她倚門回首,凝望卻,望不斷天涯懨懨風月。
    天涯風月,金石與共。
    李清照的《金石錄後序》中說:“……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遙思歸來堂中的紅燭光影,琴瑟靜好,很是婉孌觸人情腸。同共勘校,最難賭書潑茶香。
    愛,許多為你如花美眷,許多為你驚才絕豔,而她為愛而愛。他,為了那個人是她,而愛。
    李清照卻籠一籠青煙也似的廣袖寫下: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
    恨瀟瀟無情風雨,
    夜來揉損瓊肌。
    也不似貴妃醉臉,
    也不似孫壽愁眉。
    韓令偷香,徐娘傅粉,
    莫將比擬未新奇,
    細看取,屈平陶令,
    風韻正相宜。
    微風起,清芬醞藉,
    不減酴釄。
    漸秋闌,雪清玉瘦,
    向人無限依依。
    似愁凝漢臯解佩,
    似淚灑紈扇題詩。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
    天教憔悴瘦芳姿。
    縱愛惜,不知從此,
    留得幾多時。
    人情好,何須更憶,
    澤畔東籬。”
    寒煙夕照,清秋蛩聲,紅燭映簾中芳姿,卻是憔悴如斯,原是又為相思瘦。
    傳說,上帝落雨在窮人家裏,也落在富人家裏,人生在世,寒煙棹在看韓令偷香,李清照已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了。有趙明誠為她的畫像題道:“易安居士三十一歲之照。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政和甲午新秋,德父題於歸來堂。”聚散兩依依,那麼相聚之時心生憐惜,便不會為了水流花落人杳而悵然。
    但皓月難長圓,人難長聚。
    又是離別。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而“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心相知”“人生最苦輕別”
    如花之拆,如月之閉,人生之離別,不過如是。
    她所愛之人與她,“輕散輕別”(晏殊)她癡等了一年又一年,她依然在言說,最初,“春日遊,杏花開滿頭。而陌上誰家年少,如瓊瑤講初戀“我的心中依然嫋嫋綿綿,浮漾著初戀的哀愁……”
    古,今換了,然而人心依然如故。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人未梳頭。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今年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即難留。念武陵春晚,雲鎖重樓。記取樓前綠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更數,幾段新愁”
    我獨自到東籬下淚眼望菊,一醉解愁,不知不覺間已是日暮黃昏後,盈香雙袖。思念如何不銷魂,當秋風蕭瑟、吹動綺簾時,思念悄悄依依已是教我人比黃花瘦。
    隔花陰人遠天涯近,西廂記如是說。
    千醉萬醉花陰你也難回首,那麼,如今的秋深月夜,鳳凰台上鳳凰遊,吹簫人是否依舊?
    陽關三疊緩緩流淌如水。
    緩緩流淌的清歌,緩緩流淌的思念。。。。。。
    李清照思念已極,萬水千山亦是去了他所在之處。
    二人相聚情思脈脈,良辰於花下,兩人相對一笑,彼時心意歡喜,卻不知憂傷是終局,歡喜是伏筆。人生如戲“伏線千裏之外”(紅樓夢,脂硯齋批語)
    兩個人的地久天長,卻是一霎之間。
    一場千古浩劫即將到來。
    北宋亡。
    滄海橫流,世事紛紜,昔日的相視一笑,心有甜意,已然是如煙紫玉——“紫玉如煙而沒”——搜神記
    紅袖添香,綠鬢視草,亦是有酒闌人散時那一縷茶煙般嫋嫋盈盈的悵然。
    滄海橫流,世事紛紜之中,她卻展眉而笑,因為有他相伴:“明誠在建康(今之南京)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周輝《清波雜誌》卷八)當時的李清照踏雪尋梅之心依然,踏雪亦尋詩,琴瑟靜好,宛然是花瀟月灑,良辰美眷。
    可惜的是,不久他,她相依相伴的知已,就在這個紛繁亂世,匆匆離世。
    生,死,契,闊。
    她的人生這樣短,然而盡皆依依經過。
    張愛玲《傾城之戀》中曾說過“一座城市的淪陷,成就了兩個人的愛情。”可是,趙明誠和李清照的傾城之戀,一段情卻盡矣。
    他“絕筆而終……”(金石錄後序)她終於匆匆地到他身邊,“情之所鍾,千山萬水,苦隨君行”(書劍恩仇錄)而她不曾等到她的金笛秀才,翩翩書生。卻等到了所愛已辭卻紅塵的消息。
    彼時是清曉。清光透入紙帳,李清照寫下:
    孤雁兒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沈香煙斷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縱使愁緒剪不斷,拂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但是畢竟有一個可盼,可等,可思,可念之人,雲中誰寄錦書來?尚有錦書可寄。但如今,再無相聚之時,“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兩行滾燙流了下來,在她皓白宛若明月的玉容上蜿蜒。
    我亦信手填了一闕清冷的宋詞:
    聲聲慢
    瀟瀟墨雨,冷冷寒煙,清秋瘦影誰語。
    舊時霜簷飛燕,影疏翩舉。
    蝴蝶夢醒眷眷,念夕窗,斷腸千縷。
    奈孤雁,又飛來,獨醒晚風僝雨。
    三生琴書自許,空付與,逋仙曾經儔侶。
    落雨遞寒,淡月折花人去。
    低徊雁染煙瘦,悄迷蒙,散若飛絮。
    覓陳跡,夢斷暗香冷萼綠。
    舊歡如夢,添香夜坐,紙帳清寒,人影蕭然枉如畫。
    我不是清華,不上北大,不比才女武亦姝,何用浮名?且去填詞。吟一句詩經,不是寒煙棹,那十年寒窗的清冷,一剪凡塵的素箋。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隻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南歌子
    清秋瘦影珊珊依稀隔一箋詠菊的詩。眉間心上,奈何飛花零落,星河慘淡。
    吹簫人去,舊夢斷,續應難。多少恨,一如飄零落花紅顏。
    李清照潛心於《金石錄》一書,因這本書是他離開她時的遺願。當整理這本書的時候,李清照憶起他與她曾經,灑然一笑,在書後寫了《金石錄後序》一文,以李清照的才氣縱橫,文辭絕豔,一往情深。
    李清照獨對寒秋:
    從來,知韻勝,難堪雨藉,不耐風揉。
    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莫恨香消玉減,須信道、掃跡難留。
    難言處,良窗淡月,疏影尚風流。
    相思難言,她雙眼望紙上字,兩行淚痕流下。
    網絡流傳《殘花》是李清照作品,應是今人偽作。詩詞略知一二都可以分清。我不說。
    晚年。杭州。
    她傾盡此心所愛之人已然辭卻紅塵,她唯有此心昭昭,卻無人知曉,那人是她韶華如玉時的夢。亦,成了她的身畔枕邊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終於鴛鴦兩紛飛。
    碧雲煙,煙寒翠,北雁不知何處去。凝恨對斜暉,卻見茫茫水逝晚雲飛。滿目皆是蒼涼: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拈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她的如花美眷水流年,皆隨他,她心中的吹簫人杳杳而去了。曆代悼亡詩詞歌賦小說。
    從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到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曆。
    幃屏無髣髴,翰墨有餘跡。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悵恍如或存,回惶忡驚惕。
    到我在落蕊集裏曰過,
    納蘭容若是縱向的才子
    曆代悼亡詞,莫不三分感情,七分藝術,納蘭容若當時隻道是尋常一片純真感情,縱絕千秋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潘安就是我說的三分感情七分藝術,不是悼亡詞。
    文學和武功是相通,三俗武功花招多。
    文武之道,大道至簡,爐火純青,淡泊名利,免博而不精。
    文武的內在觀念是一種美,外在實踐也是。
    還有
    夕曛滿地和秋楓,紅黃明滅。一縷一縷斜逸入鏽痕斑斕的窗。在她蒼白雙靨斑駁。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他彎過脖子看她手中的書。
    這闕詞很普通。
    納蘭容若隻是詞人中的一個。
    “納蘭容若,獨擅千古風華的奇才”
    和王安石的“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有異曲同工之妙
    上帝深宮閉九閽,巫鹹不下問銜冤。
    黃陵別後春濤隔,湓浦書來秋雨翻。
    隻有安仁能作誄,何曾宋玉解招魂?
    平生風義兼師友,不敢同君哭寢門
    千古悼亡,莫不寫情如何不尋常,這闕詞將不尋常的情寫到尋常,尋常的外表裏有不尋常的情”
    這,就是文學裏的平淡是真。
    文學,不是知名學者,是才情
    才高純真,情到至簡。
    如果你藝術手法太濃,情就穠華外表,涼薄的心,寫出來的就算名為潘安,其實也是二流悼亡詞罷了。
    還有一闕《行香子》
    天與秋光,轉轉情傷。探金英,知近重陽。薄衣初試,綠蟻初嚐。漸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
    黃昏院落,淒淒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那堪永夜,明月空床。聞砧聲搗,蛩聲細,漏聲長。
    徐誌摩譯:
    秋天的光景是不錯的,不過我有一點傷感。看見菊花黃又曉得是重陽快到了。風也到了,雨也到了,涼也到了,不能不加一件衣吃一杯酒。
    醉醒來又是黃昏的時候,孤零得可怕,淒涼得難過。這麼長的夜,還有搗衣聲,蟲叫聲,更漏聲,震動耳鼓,打動心門,一個人對著明月怎睡得著呢?
    煙譯版:
    秋光澹蕩,蕩薄袂纖裳秋風涼。
    金英翠萼,染縞衣風簪塵帔冷清霜。
    漸風風雨雨難辭枒,謾醒醒醉醉送昏黃。
    神傷。又偏逢幽輝迤逗灑灑落落落半床,更聞秋砧斷續秋蛩短長,枉惹起如煙秋夢九回腸,卻輦愚賢繁華濃淡,盡付與漢宮秋月如珪涼。回頭望滿目謠諑,作繭成團,把浮名斟作秋醨重陽。待秋月躔經歲,又一度秋容妝,和淚與秋蕊泫露問離殤。
    如今看來,李清照其實應該是“金銀銅鐵,融為一爐”博學多才的一個人,家學淵源,金石,不是婉約詞,李清照寫的出來“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其實是一個豪放婉約“兒女英雄,兼而有之”的一個人。卻在人比黃花瘦,清冷深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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