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1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星淡月冷,秋風紈扇,君子何處。
初見,皇帝便對她很是愛重,他說卿卿知否?初見我便為你情種。
而後另一個女子宛轉一舞,芳姿婉娩,傾了天下傾了他。
多年後她依依回首,所有的愛恨如風中飄蕊,緩緩消散。長信宮中,綺窗之下,冥冥冷月,銀燼清霜。
追憶……
夢回那些年,在□□花開之時,兩個人的地久天長:
成帝遊於□□,嚐欲與婕妤同輦載,婕妤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後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漢書·外戚傳第六十七下》
漢成帝在後宮遊玩,有次欲和我同乘一輛車,鴛鴦於飛。
那時君心如我心,那時,他是願和我在一起的。
而我拒絕了他。
秋風團扇,已成伏筆,彼時他心中很不歡喜。而我自有我的原則。
寧折不彎是疏竹風骨。
她淡妝仙袂,顏若流霞,風骨若幽篁。他劍眉斜飛,容若皓月,心中微微不喜。
珠簾落地。泠泠響成一片。
他已經拂袖而去。
珠簾一展,是許多年之後了。
韶華如夢如煙如月。
李碧華說,“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韶華,歲華,是如夢如幻月。君王身畔“新得佳人字莫愁”是若即若離花。
一雙飛燕,淩空而來,飛入宮中。,“若人手執花枝顫顫然,號為飛燕”她在他的掌上歌舞,傾城絕豔傾的除了城還有他的心。那手掌心中宛轉嬌態,讓他心生憐惜。她轉眸時柔情婉娩,紅羅帳裏輾轉。
曾經的笙簫換了宮殿,曾經的語笑晏晏換了人。
飛燕一舞傾城,亦,傾了君心。
他傾心合德,疏六宮。
從此飛燕合德,美人誤國。可是他心甘情願這國為她誤。
既然如此,試問婕妤,為何不離不棄?
君王已經不曾有“莫失莫忘”了。宮妃卻依然“不離不棄”,為何?
為情,隻因情之一字不由人。
為卿,隻因,“論心空眷眷,分袂卻匆匆”
多年的回憶,一寸一寸縈繞心頭,她看見山念起他,看見水念起他,看見禦花園裏的漫天芳華念起他轉身的刹那,把與我說過的嫋嫋綿綿的情話,又說給了她!
我依然如故,你亦依然如故,你我各有各的執著。
終於你轉過曾經滿含情愫凝望我的一雙明眸,凝望她,而她“蘭湯灩灩。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正所謂“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後,識夏庭之遽衰。”(駱賓王)
她在皇上的注目中嬌軀宛轉,歡喜騰騰漫天而來。
班婕妤,在“簾兒底下,聽人笑語”!這笑語不是別人,就是她曾經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子的語笑嫣然。
紅樓夢裏黛玉聽見隔牆寶玉和寶釵的歡笑聲,飛醋橫生。許久沒有理會寶玉。
而班婕妤是妃,漢成帝是君,她不能不理會他,亂發小性子。
現世人生中的紅顏,唯有薄命最堪憐。
趙氏姐妹盛寵之下,很快有宮心計。宮心計,攻心計。
她們造謠許後巫蠱。
“故女無美惡,入宮見嫉。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妒。”
而,“蛾眉謠諑,古今同忌”。納蘭如是說。
班婕妤亦,有傾國的聖眷。她是明珠良玉,所以一雙飛燕不會輕輕放過了她。
趙氏姐妹亦說班婕妤亦是“巫盎”。
“趙家姐妹生相忌,莫向昭陽殿裏飛”袁凱詠白燕如是說。
袁凱字景文,江南華亭人,元朝末年府吏,。一次在浙南名士楊維楨座上,有人展示一首《白燕》詩,楊對詩中“珠簾十二”、“玉剪一雙”等句十分讚賞,袁凱卻說,“詩未盡體物之妙”,然後呈上自己的《白燕》詩。讀到“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仍未歸”等句,“維楨大驚賞,遍示座客。”從此有了“袁白燕”這個美稱。
【白燕】
故國飄零事已非,舊時王謝應見稀。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
柳絮池塘香入夢,梨花庭院冷侵衣。趙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陽殿裏飛。
我依稀記得顧愷之以形寫神。
但是袁是以神寫形。
為什麼呢,因大象無形。
寄托著歌哭的白燕來也無影,去也遲遲。清空騷雅,入水月雪梁園梨花庭院中。
詠的是白燕,亦非是,已抽離具體的形象,天人合一,坐懷兩忘。
其實,詩詞歌賦和畫是一樣的。
古人雲,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
畫也有抽象畫呀……
被點評為“暗香和月入佳句,壓盡千古無詩才”的那句疏影暗香,按理說是可以超越的,因為他是反複渲染塑造的一個具體的境界。按理,寫的是神以此打開形的話,可以勝絕境。
類似的詩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輕飄飄的浮在事物的表麵。生死離別,愛恨歌哭。
大晏作為一個凡人,最大的優點是榮華富貴,做為詩人詞人,最大的缺點亦是。
黃庭堅在《小山詞序》中說小晏有“四癡”:
“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作一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麵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之,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癡也。”
一次講過情情。
這位也是情情公子了,風流人物。
情亦非重,蛾眉謠諑,亦非深。恨,亦非多綿長。
終於如願以償,讓君心生了猜疑。
縱然有猜疑,他心中依然念舊情。
趙氏二女誣告許皇後陰謀用“巫蠱”來加害皇帝。“巫蠱就是宮廷戲裏的一般放在別院妃子床底下的寫著人生辰八字的小人
許皇後,廢。
然後趙氏姐妹欲一並除掉班婕妤,說班婕妤也參與了“巫盎”一案。
君心難測,待許皇後本來愛情基礎就薄,信任就隻有那一點點,不須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了,隻要兩個女子一席話。
此情便斷。
而帝王待班婕妤卻不同,相對的還有點信任。
是相對的。
如若他刻骨銘心的相信她,豈會“移於浮詞”?
君心涼薄,一至於斯。
大殿之上,他容色和緩中,微微有一絲疑忌。
他問她是否曾做過此事。
班婕妤答道:“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一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
大殿之下,她聲音清冷若初弦月。
他笑說婕妤,你是朕的婕妤,朕相信你。
她的枕衾裏的夢魂縈繞著的人,終是念著她的。班婕妤心道。
她心中一暖,脈脈柔情隨之而生,卻見他轉眼望飛燕,而眸光中脈脈之意,綿綿之思,是從不曾對著她的!
那一刹她心涼如冰。她微微而泣,心中道:“飛燕,飛燕,你待她很好很好,可你笑看她笑靨如花的時候,是否有一刻鍾的時間心中念起我?你待她如此,卻從來不曾如此待我,我便是你的秋扇,她便是你的飛燕。飛燕來了,秋扇也就棄了。。。。。。。”
一個人的心冷了,如何回首。餘情未了,隻因心冷的不夠。
從此她幽居長信宮。
深宮寂寂,冷月冥冥。
宮中女子雙眉嫵妙,卻是略有輕愁如煙,籠了盈盈翠黛,澹澹春山,她一手執團扇,款款扇著,那涼意如水,浸心刺骨。
寂寞深宮,唯有千秋明月依然映著班婕妤眉嫵間愁容,明澈流光在她顰痕處處的眉心。
新製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莢笏中,恩情中道絕。
秋扇,秋扇……是逸才仙姿,亦是訴不盡的衷情。
那時你我情好嬿婉,宛似合歡扇,那時你許我一生一世,“要休且待青山爛”。
秋風蕭瑟,她嫋嫋纖纖如飛燕,來到了你身邊。
從此,朱弦斷,青眼絕。
後世常用此典表達貶謫的哀愁,仕途的不順。紅妝淚,司馬青衫哀,人世間的情懷總是相通的嗎。
傳說,一代帝王為了一個紅顏,傾盡六宮,從此將世間女子不曾縈繞心上。
可是現實中,他可以為她傾盡天下,就可以為旁的女子傾盡她。
“自題秋扇後,不敢怨春風。”
秋扇從手中滑落,灩灩一痕如流星。從此再也不敢觸碰,縱然重回舊時明月路,所見也不是袖口香,而是心頭苦。
“豈知千麗句,不敵一讒言”
“若乃盼睞生姿,動容多製,弱態含羞,妖風靡麗。皎若明魄之生崖,煥若荷華之昭晰;調鉛無以玉其貌,凝朱不能異其唇;勝雲霞之邇日,似桃李之向春。紅黛相媚,綺徂流光,笑笑移妍,步步生芳。兩靨如點,雙眉如張。頹肌柔液,音性閑良。
投香杵,扣玟砧,擇鸞聲,爭鳳音。梧因虛而調遠,柱由貞而響沉。散繁輕而浮捷,節疏亮而清深。含笙總築,比玉兼金;不塤不篪,匪瑟匪琴。或旅環而舒鬱,或相參而不雜,或將往而中還,或已離而複合。翔鴻為之徘徊,落英為之颯遝。調非常律,聲無定本。任落手之參差,從風飆之遠近。或連躍而更投,或暫舒而長卷。清寡鸞之命群,哀離鶴之歸晚。苟是時也,鍾期改聽,伯牙馳琴,桑間絕響,濮上傳音;蕭史編管以擬吹,周王調笙以象吟。
若乃窈窕姝妙之年,幽閑貞專之性,符皎日之心,甘首疾之病,歌采綠之章,發東山之詠。望明月而撫心,對秋風而掩鏡。閱絞練之初成,擇玄黃之妙匹,準華裁於昔時,疑異形於今日;想嬌奢之或至,許椒蘭之多術,熏陋製止之無韻,慮蛾眉之為魄。懷百憂之盈抱,空千裏兮吟淚。侈長袖於妍襖,綴半月於蘭襟。表纖手於微縫,庶見跡而知心。計修路之遐敻,怨芳菲之易泄。書既封二重題,笥已緘而更結。漸行客而無言,還空房而掩咽。”
未央宮。他辭絕。
玉階如舊,君情如煙。鸞殿空庭,窗寒蝶去,算來莊子癡夢,亦不知寄何方。為誰辭輦,為誰舞回夢醒,月華流瓦,雨泣孤城。
她到他陵前守墓,從初見的傾心,最後一幕他賜金百斤,曆曆在她眼前流淌而過。君心如水,水流向變了。而她的似水柔情,付於他以千金為名的敷衍。
落花如紅雪冷紅顏。
秋,吟紈扇。
春,吟紈扇。
思念你已是我刻骨銘心的習慣,心思輾轉,繞了幾個彎,依然縈回到了對你的思念。
顧城說,“你,應該是一場夢;我,應該是一陣風。”她此生此世,情,宛若一場夢,而“舊歡如夢”“紫玉煙沉”往事如風,嫋嫋拂動綺疏上的風簾,亦,拂動她千回萬轉一寸芳心。
張愛玲說,“我想寫出愛的萬轉千回,完全幻滅了也有些東西在…。”
愛的萬轉千回,“別來隻為不牽情,萬轉千回思想過”終餘“小團圓”而非,“大團圓”
我亦不明白為什麼,月萬古如玦。
而“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又如那,“紅顏薄命古今同”古之班婕妤,今之張愛玲,是一般的驚才絕豔之紅顏,薄命堪憐之佳人。
“自題秋扇後,不敢怨春風。”她的心意淒婉欲絕,如何千萬心素難訴,訴衷情,訴與誰?這“芳懷隻自遣,雅趣向誰言?”唯付紅箋翠墨之中。
漢成帝崩於未央宮。
她依依到他陵前。
她凝望著墓碑,而此處藏著她今生今世的戀人。
彼時我心中,所願是,塵世間有這樣一個帝王,他是我的蕭郎,我以今生今世,許他歡喜平生。
紅樓夢中,十二釵斷語“不承望,淪落在煙花巷”
我亦是如此,念來塵世間薄命人皆是如此罷了。
不承望,傾城之戀,成幾番斷腸,幾度斷魂。
不承望,我的蕭郎,成她的夢中,她的心上。
你記不記得,你我曾經相誓,以生死。
我的君王,我的蕭郎,生,我不是你的唯一所愛,死,讓我最後與你纏綿。
後來嬋娟盈盈,明秀如故,月落臨江,纖影零亂地舞。夢淅零零如寒雨小窗,回眸雨碎,縹緲化煙飛霧。
其實千年前,夢已斷在她眉嫵低顰輕語的讒言間。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