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殤蠱剛剛發作過，鍾眠沒什麼胃口，盡管飯菜十足可口，也沒用多少。
    吃了一個包子、幾個蒸餃，夾了幾筷子離她最近的菜，鍾眠便不再動筷了，一口一口喝起了雞湯，一碗喝完又動手盛了一碗，繼續喝。
    雞湯的味道很好，鮮而不濃，有股淡淡的藥香，卻不突兀，反而滋味十足。
    鍾眠不知道的是，有些習慣一旦養成，便很難改變。
    一飯，一菜，一碗湯，這是鍾眠多年來被動養成的習慣，不知不覺就按著這樣的習慣做了，今日已是多喝了一碗湯，多吃了一種主食。
    雞湯的味道很好，不似送到清寧宮的那種寡淡的白菜湯或者豆腐湯，清亮的雞湯中點綴著綠色的菜碎，瞧著便賞心悅目。
    鍾眠不由彎了彎唇角，雙眸亮晶晶的，仿佛她喝下去的不是雞湯，而是可以令人長生不老的仙泉。
    宮長玥被她的笑意吸引，瞧見鍾眠隻動了離她最近的一道菜，不由眉心擰了擰。
    宮長玥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鍾眠這番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她懷疑飯菜有毒？
    鍾眠感知到宮長玥投來的視線，從雞湯裏抬起眸子，燦然一笑，如同三歲小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糖葫蘆，眼角眉梢盡是滿足。
    宮長玥挪開視線，更加確信眼前之人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不過他並不會以年紀論人，更不會小瞧任何人，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可能心有城府，可能滿腹算計，更有甚者一不小心便會落入她的圈套，死無葬身之地。
    無數前人用他們的命告誡世人，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否則定會吃大虧。
    但是，直覺告訴宮長玥，鍾眠是個純粹的人，隻有純粹的人，眼睛才能那麼幹淨。
    宮長玥被鍾眠的笑容晃的眼花，有些懊惱的偏過了頭，喝了口湯，試圖將那些荒謬的想法壓下去。
    可越是壓製，懷疑越深。
    怎麼可以這麼像，倘若鍾眠身上有鎖心玉，他定會堅信眼前這個笑容明媚的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八年的明月。
    可母後曾說過，鎖心玉世上隻有一枚，而蕭玉涵身上的那枚是真的。
    其實鎖心玉也代表不了什麼，這種可以隨意交換、轉贈、乃至遺失的物件，最是不能當作證明身份的證據。
    當年靈墟城覆滅，鎖心玉或許便是在那時易了主，宮長玥隻是想留一個虛妄的念想。
    除了最初在邊關相遇的片刻，隨著時間流逝，宮長玥早就不相信蕭玉涵是明月了，不拆穿她隻是想告訴自己，明月還活著。
    因著這樣的念頭，看著除了樣貌，處處與明月相似的鍾眠，宮長玥根本無法冷下心腸。
    正如此時，明知眼前之人可能在博取他的喜歡，宮長玥仍然忍不住看向她。
    鍾眠也看著他，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一個幽沉如淵，一個清澈如潭。
    鍾眠率先收回視線，低眸繼續喝湯，唇角始終淺淺上揚，她覺得從昨夜到現在應該是她這輩子笑的最多的時光了。
    人果然不能離群索居，那樣會失去生而為人的絕大數快樂。
    很慶幸，她能有機會感受到其中一種快樂。
    雖然不知是哪種快樂，但鍾眠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夢境之中，過著美好愜意的日子，她忍不住開始幻想餘生每日都能這般度過。
    每日醒來都有人陪她用一日三餐，每日夜晚也會有人讓她早些休息，陪著她說說話。
    可惜，夢境終究是夢境，夢醒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徒留做夢之人輾轉反側，獨自麵對殘酷的現實。
    鍾眠心裏清楚，這次早膳應該是宮長玥第一次陪她用膳，極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接下來的時間她依然會是一個人，過著索然無味的日子，直至此生盡，永生盡。
    身邊這個人終究不會一直陪著她，鍾眠有些遺憾的想著，罷了，皆是自己的選擇，何苦無病呻吟。
    話說回來，人生在世，偶爾做做美夢也挺好，不是嗎？
    思及此，鍾眠再度抬眸，與宮長玥未曾移開的視線對上。
    兩人的眸光如有實質，蔓延至對方的瞳孔裏，拉扯糾纏，如同兩個旋渦，想要吞噬彼此。
    這次宮長玥先收回了視線，垂首端起茶盞掩飾情緒。
    他退縮了。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他需要一些時間去查清楚，屆時再來決定如何對待眼前之人吧。
    鍾眠見狀，同樣低眸認真喝湯。
    二人心思各異，一頓早飯吃的十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