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迎親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9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迎親隊伍徐徐向前,轎輦極為平穩,鍾眠置身其中,昏昏欲睡。
    頭頂華貴的鳳冠,紅紗珠簾遮麵,鍾眠的視野中一片赤紅,即便閉上眼睛,黑暗中亦彌漫著赤色。
    街道兩旁的喧囂不絕於耳,以鍾眠的耳力,完全能夠清晰辨別所有言語,無非是議論她是個病秧子,與定遠王並不般配,無傷大雅。
    鍾眠唇角微彎,閉目養神,被是無關緊要的人議論幾句又不會少塊肉,何必在意。
    如此過去了小半盞茶的工夫,鍾眠驀地睜開眼睛,眸底劃過一抹喜悅,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麻木的身體漸漸回溫,有種久旱逢甘霖的暢快。
    鍾眠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迅速結出一道手印,藍芒在指尖凝聚,溫和的靈力沿著經脈徐徐流淌,須臾間便遍及全身,驅散了血脈骨肉中的僵硬與麻木。
    撩了撩厚重的裙擺,鍾眠盤膝而坐,兩手翻轉掐訣,彙於神闕,一邊運轉靈墟之力,一邊回想今日發生的事。
    成婚果然如書中所描繪的那般,極為累人。
    天色未明之時,鍾眠尚在沉睡,許欣容便帶著數名侍女忙碌起來,不容置喙的將她從床上扯起,沐浴更衣,梳妝整飾,有條不紊的安排大婚前的一應事宜。
    彼時蠱毒尚未平息,為了忍痛,鍾眠無法分心他顧,仿佛一個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隻能任由他人擺布。
    虛弱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厚重的婚服,鍾眠隻覺肩頭頂著千斤重量,脊背幾欲彎折,全憑一腔不想博取憐憫的意誌支撐,方才不至昏厥,幸而挺了過去,否則還不知要出什麼亂子。
    蠱毒發作時,鍾眠清醒的時間並不多,若是在婚禮上倒下,怕是會淪為整個昆吾大陸的笑柄。鍾眠不願引人注目,隻想過平靜的過完此生。
    靈墟之力在體內流轉,溫和的**撫平了身體的麻木,鍾眠內心澄澈而安寧,她早已與靈墟之力融為一體,沒有靈墟之力,便沒有今日的她。
    來擎雲本就在鍾眠的計劃之內,隻是沒料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到來,有時候,人不得不信宿命。
    鍾眠來擎雲是為兩件事,其一是毀去罔生令,其二是重新封印即將破封而出的寒冰心魄,亦或者說應劫,罔生令是鍾眠不可推卸的責任,應劫則是鍾眠自己選擇的歸宿。
    時至今日,這世間已經沒什麼值得鍾眠牽掛了,這種遊離於世界之外的飄零感,讓她有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至於母妃送她來擎雲和親的目的,鍾眠並不在乎,能名正言順的離開鳳羽便好。
    世間沒有聖人,鍾眠自認凡夫俗子一個,不樂意麵對一個情緒長期失控的瘋子,更不會將無休止的鞭笞責打當作享受,亦會心生怨懟。若能選擇,鍾眠寧願不曾來到這世間,更不願自母妃腹中降生。
    這些年,鍾眠時常思索該如何償還母妃的兩度賜命之恩?苦想多年,至今無果。況且,她身上背負的不僅有母妃的兩度賜命之恩,還有顧家七年的養育之恩以及傳授靈墟之力的再造之恩。
    雖然顧家對她自始至終隻有利用,救她、培養她是為了讓她給罔生令陪葬,但不可否認,沒有顧家便沒有今日的鍾眠。罔生令必須毀去,這是鍾眠欠顧家的,也是顧家留給她的唯一能了結因果的方式。
    至於被鎮壓在蒼雲山脈深處的寒冰心魄,這本就是修習靈墟之力的人不可推卸的責任,顧家既已覆滅,唯有她可以解決這一禍患。不為圖身後名,亦非心中大義,隻因這世間之人並非盡是薄情之輩,她想守護那些她無法目睹的幸福。
    轎輦穩穩停住,鍾眠止住紛亂的思緒,不疾不徐的收起指訣,整理好裙擺,雙手規規矩矩的疊放在膝頭,正襟危坐。
    風掀起驕簾,鍾眠抬眸,視線穿透臉上的珠簾與紅紗,隱約瞧見了外麵的光景。
    人潮湧動,人聲鼎沸,定遠王府氣派恢宏,門庭巍峨。
    這一刻,鍾眠漂泊的心忽地安定了下來,無論此處最終會成為她的埋骨之地,亦或是短暫的避風港,都很不錯。
    轎輦微微傾斜,喜娘高聲唱喝,言辭喜慶,語氣激昂,一長串喜慶的話語從喜娘豔紅的唇間迸出,主旨隻有一個,催促新郎踢轎門。
    場麵霎時一靜,來往賓客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看向宮長玥,好奇定遠王究竟會按規矩辦事,還是給鳳羽一個下馬威。
    不管外界如何揣度,鍾眠巋然不動,這座王府她必須進,至於如何進去,並不重要。定遠王並未讓她久等,喜娘的話音落下不過片刻,轎門便被踢響,“篤”、“篤”、“篤”,清晰而堅定。
    鍾眠彎了彎唇,在轎門上回踢了三下。她這位名義上的夫君,當真不負傳言,是位郎朗君子。
    “郎君喜相迎,娘子心悅之,新人入府嘍!”喜娘的聲音總是那麼歡喜高亢,蓋過了周遭成百上千人的竊竊私語。
    轎簾被掀開,鍾眠微一低頭,從容邁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闖入她的視野,攤開在目光所及之處。
    這是一隻極其好看的手,仿佛由最頂級的玉石雕琢而成,瑩潤如玉,修長白皙,又不失男子的棱角,這隻手的主人便是擎雲定遠王,宮長玥。
    鍾眠怔愣須臾,將指尖輕輕搭了上去,大手隨即收攏,虛虛的握住了她的指尖,掌心溫熱,覆著一層厚繭。
    看著交握的兩隻手,鍾眠有片刻恍惚,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寒雪宮裏懸掛的那幅畫。
    四月芳菲盡,滿山桃花飄落,鋪了滿地,山間小道上,一對男女並肩而行,男子身形高大,身姿頎長,女子容顏半側,笑靨如花,二人十指相扣,沐浴著漫天飛花,悠然漫步於夕陽鋪就的暖色道路上,整幅畫卷彌漫著無盡的溫柔與繾綣。
    鍾眠清楚記得那幅畫上的題字,“唯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母妃的親筆。
    畫中女子便是母妃,男子則是母妃朝思暮想的意中人,隻不過那人早就牽了別人的手,成就了一段佳話,那幅畫不過是母妃一廂情願的癡念罷了。
    失神不過片刻,鍾眠垂下眼眸,重歸現實。握住她的這隻手與畫中男子的手一般好看,也與畫中男子的手一樣,執掌兵戈、攻伐天下,這樣的手,天下女子無一人能握的牢固。
    思緒翻湧,鍾眠腳步未停,順從的由對方牽引著前行,踏上台階的那一刹那,鍾眠驀地有了一種真實感,原來她當真活在這世間,真真切切,並非遊離於天地間的孤魂野鬼。
    宮長玥與鍾眠握著紅綢的兩端,一步一步,共同向前,跨過火盆,邁過橋梁,走過“萬水千山”。
    每走一步,鍾眠的心便安定一分,至少她這位名義上的夫君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與體麵。
    鍾眠雖不能對母妃的癡念感同身受,但也略有所悟,身為女子,多數人一輩子困於方寸之地,不見天光,一旦領略過閣樓外的精彩,便不會再甘心困守深宅。
    不過,母妃心心念念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鍾眠卻是從未想過的。少年愛慕於鍾眠而言是個偽命題,自一歲築靈之後,鍾眠便不可能再長成一個正常的少年人。
    有句話叫做旁觀者清,鍾眠覺得自己是這塵世的旁觀者,清醒而冷漠,可人生在世,若隻能做旁觀者,何嚐不是一種悲哀。
    不過,旁觀者的身份並未消減鍾眠的好奇心,反而使其愈發強烈,閑來無事時,鍾眠時常會抓著母妃這個極具傳奇色彩的例子探究琢磨,久而久之,竟也能對她的執念稍有領悟。
    既為塵世中人,便會有七情六欲,便難以逃脫萬丈紅塵,既如此,自然會有常人之欲求,母妃與這世間其他女子並無二致。
    試問天下女子,誰不想被心愛之人捧在掌心?誰又願意看著心愛之人與他人雙宿雙棲?母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無非是終其一生求而不得罷了。
    不過,鍾眠以為兩情相悅方可彼此擁有,一廂情願還是放下為好,否則,得到了又能如何,徒增悲戚罷了。鍾眠絕不會與母妃一樣,將自己的一腔情意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
    有時候無情也是一種自我救贖,太過偏執隻會傷人傷己,最終落得與母妃一樣的結局,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內心一片貧瘠。
    況且,男女之情並非人生唯一,何苦困囿於此,一生苦悶。
    定遠王府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喜堂前有禮官呈上紅綢,宮長玥鬆開鍾眠指尖,接過紅綢,一端握在自己手中,另一端遞到鍾眠手中。
    指尖堪堪碰觸,那白玉般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收了回去。
    鍾眠一愣,隨即彎眸淺笑,這位定遠王真是出乎意料的坦率,如此甚好。
    鍾眠與宮長玥握著紅綢的兩端,齊步邁入喜堂,眾人不約而同停下交談,目光彙於二人,神色各異。一片靜謐中,鍾眠與宮長玥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宮長瑾端坐於主位,崇陽長公主與其駙馬秦西樓坐在次位,其餘公卿貴胄分坐兩側,秩序井然,尊卑分明。
    鍾眠好奇抬眸,將堂上眾人一一打量。
    崇陽長公主身著一襲湘妃色宮裝長裙,笑容溫婉,雍容典雅,秦西樓則是典型的文人,身形清瘦,氣質儒雅。至於宮長瑾,鍾眠隻瞧了一眼便斂起眼眸,未來的天下之主,不可妄自窺探。
    拋開這場婚禮的政治意義,擎雲也算給了鍾眠一場盛典,昆吾大陸上的女子出嫁,能有如此殊榮者,鳳毛麟角。
    新人相攜來到喜堂中央,男子氣宇軒昂,俊雅無儔,女子輕紗遮麵,清冷從容。二人僅是站在一處,便成就了一幅絕美畫卷。
    在場之人紛紛向宮長玥行禮道賀,個個笑容滿麵,真心實意,賀畢,又聚作一團竊竊私語,喜堂內重新喧鬧起來。
    宮長玥耳力極佳,將眾人的“悄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鍾眠亦然。對於多嘴之人,宮長玥向來不予理會,鍾眠更不會在此等場合冒然開口。
    對著上座的宮長瑾拱手一禮,宮長玥恭敬的喚了聲皇兄,又對崇陽長公主行了一禮,叫了句姑母,而後對長公主身邊的秦西樓微一點頭,全了禮數。
    鍾眠透過紅紗瞧見宮長玥的動作,屈膝微福,向宮長瑾與崇陽長公主行了禮。
    宮長瑾見此,微微頷首,心中的不快散去了幾分,好歹是個知禮的,觀其氣度,是個沉靜安分的,如此甚好。
    再看宮長玥,見他麵容冷峻,嘴唇緊抿,顯然心緒不佳。輕歎一聲,宮長瑾終是沒說什麼,大喜的日子,便由著他吧。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