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帝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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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
清潤的嗓音拉回了宮長瑾飄遠的思緒,宮長瑾回過神,聽宮長玥道:“從今日起,我會撤回毓貴妃身邊的人手,之後便交給兄長了。”
宮長瑾點頭,“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照顧”二字一語雙關,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該說的都說完了,宮長玥提出告辭,“兄長,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宮長瑾點頭,又忍不住囉嗦道:“阿玥,你要記住,擎雲是父皇母後留給我們兄妹三人的家,什麼都沒有家重要,家若是沒了,便什麼都沒了。”
“我知道的,兄長。”宮長玥回道。
不論發生什麼,他與兄長始終是血脈至親,他們之間的羈絆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斬斷,對於宮長玥三兄妹而言,家與國早已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守護擎雲就是守護他們的家。
宮長瑾欣慰一笑,又道:“有空去看看長音吧,皇宮都快被這丫頭拆了。”
宮長玥聞言,搖了搖頭,“大婚之前我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氣哭她。”
“還是你了解長音,”宮長瑾失笑,無奈道:“她啊,這兩個月幾乎日日鬧騰,吵嚷著要去砸了你的王府,真是半點不讓人省心。”
宮長玥聞言,同樣無奈的笑了笑,對於唯一的妹妹,兄弟二人都有些頭疼,尤其是宮長玥,這些年幾乎一直待在邊關,與宮長音相處的少之又少,乍然重逢,根本不知道該相如何處。
許是這些年縱容太過,宮長音性格天真直率,氣性很大,稱得上嬌蠻任性,這次因為他與安寧公主和親一事,竟鬧起了絕食,宮長玥揉揉眉心,真是不知者不知愁啊。
十六歲的姑娘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若非他與兄長舍不得,想多留她幾年,長音的婚事早該定下來了,也是時候改改她的牛脾氣了,他與兄長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長音總要學著自己成長。
“好了,暫且由著她折騰吧,忙過這陣子再好好管教。”宮長瑾見弟弟頗為煩惱,止住了這個話題,轉而道:“過幾**便要大婚了,我會親自替你主婚。”
“多謝兄長。”
“回去吧,安寧公主馬上要入城了,莫要怠慢了。”
“臣弟告退。”宮長玥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修長挺拔的背影在寬闊高大的太極殿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權勢惑人,亦噬人,可宮長玥毫不猶豫的離開了,從未沉淪。
踏出太極殿的那一刹那,視野豁然開朗,宮長玥抬眸,入目便是萬裏晴空,明亮的陽光穿透他的眼眸,驅散了心中的鬱氣,暖意襲遍了全身。
回頭看了眼空曠的太極殿和被陰影覆蓋的宮長瑾,宮長玥心底發澀,兄長何嚐不辛苦呢。
宮長玥記得,兄長小時候性子活潑,好玩鬧,臉上總帶著笑,如今卻整日板著臉,嚴肅而冷冽。
時光荏苒,半點不由人,這樣的變化真的是兄長想要的嗎?
宮長玥心裏明白,兄長同他一樣,都是被命運裹挾著不斷向前,沒有其他選擇,他們兄弟二人,但凡踏錯一步便會跌入深淵,萬劫不複。
兄長,我甘心成為你手中利劍,破開陰雲,直斬雲霄。
太極殿內,望著弟弟漸行漸遠的背影,宮長瑾心緒複雜,他這個弟弟向來知進退,從未做過任何讓他為難之事,父皇母後走後,更是對他百依百順。
阿玥,背負了太多他不想要卻又不得不承擔的東西。
擎雲國力尚弱,早年隨父皇征戰的那批老將大多因為傷病退了下來,年輕一代尚未完全長成,軍中可用之人少之又少。
時光催人老,蕭老將軍已至花甲,早年跟隨父皇四處征戰時積累了不少暗傷,身體早已不堪重負,幾年前便退了下來,賦閑在家,不再領兵。
父皇母後去世後,是阿玥以青澀之軀高懸帥旗,披甲上陣,為擎雲拋頭顱灑熱血,才換來如今的局麵。
兩年前,蕭老將軍的次子蕭如風為國捐軀,蕭老將軍身邊隻剩一個不成器的長子蕭如海,還有五年前才尋回的小女兒蕭玉涵,不管蕭如海還是蕭玉涵,都不是能支應門楣的人,蕭家竟是再無可用之才。
蕭家父子忠烈,即便宮長玥不說,宮長瑾也會護著蕭玉涵,隻是蕭玉涵的身份存疑,不得不防。
蕭玉涵入宮為妃其實是對蕭家的一種保護,同時也是製約,蕭家手握兵權,蕭老將軍雖不掌兵了,但其手下得用的將領不少,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忍受臥榻之側安睡猛虎。
身為帝王,宮長瑾有帝王的通病,多疑,喜猜忌,所以他才會冒著和宮長玥鬧僵的風險,毅然納蕭玉涵為妃。
宮長瑾此舉也是無可奈何,蕭家的兵權不能收回,否則會寒了無數功臣的心,宮氏一族便是前車之鑒,卸磨殺驢的事,宮長瑾不會做,但他也不會放任擎雲最大的兩個兵權持有者結為聯盟,哪怕其中一位是他深信不疑的同胞弟弟。
蕭玉涵若是當真如願嫁給阿玥,擎雲的兵權便會掰扯不清,屆時,勢必會有人借著兵權的歸屬生出是非。
宮長瑾相信,宮長玥絕不會做出任何危害擎雲之事,更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即便擎雲的兵權全部落在宮長玥手中,宮長瑾都不擔心。
然而,宮長瑾無所謂,有心之人不會作壁上觀,畢竟想要覆滅擎雲的豺狼虎視眈眈,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挑起事端的機會。
人心易變,百密尚有一疏,宮長瑾不敢拿擎雲的命運去賭,更不敢拿權勢地位去考驗他和宮長玥的兄弟情分,宮長玥或許可以不為外物所動,可他不能,蕭家同樣不能。
宮長瑾了解自己,他是個滿心**的野心家,蕭家雖然忠心耿耿,但這不代表蕭家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畢竟,蕭家下一代家主蕭如海是個軟弱無能的糊塗蟲,蕭玉涵也不是拎得清的。
綜合種種原因,身為蕭家唯一的嫡女,蕭玉涵絕不能嫁給戰功赫赫的定遠王,否則擎雲社稷不穩。
如今的擎雲經不起太多風浪,需要時間穩固根基,所以,宮長瑾不惜賭上和宮長玥的兄弟情分,也要納蕭玉涵妃。
好在,阿玥並沒有怪他。
至於鳳羽安寧公主,自古以來,女子禍亂朝綱之事數不勝數,據說這位安寧公主雖文不成武不就,卻生的極美。
細數一番,曆朝曆代的和親公主無一不是絕色美人,有禍國殃民的美人,自然也有色令智昏的君王。
宮長瑾自詡持身端正,卻也不能保證會坐懷不亂,隻有宮長玥那樣心有高牆的人,才能更好的掌控安寧公主這個擺在明麵上的間諜。
思緒紛紛擾擾,宮長瑾揉了揉額角,頭痛欲裂。
與鳳羽和親實屬無奈,八年前,靈墟城覆滅後不過三日,父皇便再也支撐不住,耗盡生機而亡,母後更是為了喚醒父皇的神智,早一步自刎在了父皇麵前,血灑了滿地。
那一年,擎雲才剛剛建國七年,國朝尚未安穩,又發生了帝後同時薨逝的驚天之事,一時間形勢急轉直下,內憂外患不斷。
那一年,宮長瑾十七歲,於風雨飄搖中臨危受命,登基為帝,八年來,不敢懈怠一絲一毫。
那一年,年僅十三歲的宮長玥披上盔甲,抱著必死的決心遠赴邊關,浴血殺敵,守住了擎雲岌岌可危的江山。
他們兄弟二人,一個攘外,一個安內,齊心協力,終是穩住了朝綱。
宮長瑾從未忘記宮長玥的功績,若非有阿玥鎮守邊疆,今時今日,他怎麼可能這般從容。
雖說擎雲不懼一戰,但玉石俱焚不是宮長瑾想要的結果,因此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隻要能為擎雲爭取時間,養精蓄銳積蓄底蘊,宮長瑾都會去做。
隻要不是自己的妹妹遠嫁和親,哪怕多娶幾個別國公主又有何妨,放在眼皮底下的細作反倒更好掌控。
天下局勢,盡在宮長瑾眼中。
當年,鳳羽雖然趁亂霸占了大片疆土,卻並未蒸蒸日上,反而因為自身腐朽一步步走向衰亡,如今在位的鳳羽睿帝年邁無能,荒淫無道,後宮妃嬪數不勝數,更有雪氏婉貴妃幹權涉政。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鳳羽依舊是個十分難纏的對手,鳳羽的朝堂被雪氏婉貴妃獨攬,其背後的雪家不是善茬,手握鳳羽七成兵權,出了好幾位將星,不容小覷。
令宮長瑾不解的是,此次鳳羽送來的和親公主正是雪氏婉貴妃的親生女兒。
為什麼會有母親把親生女兒送入火坑?
宮長瑾想不明白,換做是他,絕不可能讓長音去和親,阿玥也是,他們如珠似寶寵著長大的妹妹,豈能送去萬裏之外任由他人欺淩,不過既然對方不在意,他們又何必在意呢?
父皇和母後當年把雪婉心得罪死了,鳳羽和擎雲斷無和解之日,宮長瑾所求亦非和解,鳳羽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商黎亦然。
商黎的疆域是三國之中最小的,但其有一道天險作為關口,易守難攻,是三國中邊關最為穩固的。
商黎的政治情況與鳳羽頗為相似,攝政王上官珩實權在握,無可撼動,年幼的小皇帝完全是個傀儡。
上官珩是個狠角色,心性手段一樣不缺,若是他想要登基為帝,整個商黎不敢有人反對,夜氏皇族在十幾年前就被上官珩玩弄於股掌之間了,而這一切得從母後與上官珩之間的淵源說起。
母後姓夜名清,本是上一任商黎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自幼便與上官珩指腹為婚,二人稱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然而,情之一字最是不講道理,遇見父皇後,母後便將整顆心都給了父皇,毅然決然與上官珩解除了婚約,寧願舍棄公主之尊也不願妥協。
因著這一點,夜氏皇族將母後從玉蝶中除名,在夜氏皇族看來,上官珩是因為母後才會從忠臣變為佞臣的。
宮長瑾不太理解母後為一人拋棄所有的濃烈情感,卻尊重她的選擇,沒有母後當年的不顧一切,便不會有他們兄妹三人,作為兒子和既得利益者,他沒資格對父母的感情指手畫腳。
因為母後,上官珩對父皇恨之入骨,父皇死後,這份仇恨便延續到了他們兄妹三人身上。
因此,商黎和鳳羽一樣,於擎雲而言都是絕對不可能和解的敵人。好在,如今鳳羽、商黎兩國內鬥嚴重,皇族雖然示弱,卻不甘被人掌控,當權者爭鬥不休,內耗極大。
天時地利人和,正是擎雲養精蓄銳的好時機,用一場和親來換取時間,半點不虧。
宮長瑾理智的近乎無情。
身為一國之君,宮長瑾自知終有一日他會獨自站在高山之巔俯看蒼生,也勢必會成為昆吾大陸上最孤寂的人。
這是作為帝王必須麵對的結局,宮長瑾從來不懼,為了擎雲他可以舍棄一切,為了他和父皇的壯誌,他可以算計一切,包括自己的親弟弟。
國不在,何以為家?
宮氏一族絕不能重蹈覆轍,天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為安心,他相信阿玥一定會體諒他的。
那些無法道明的真相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緩緩褪色,也許有一日會被徹底遺忘,當年,宮長瑾不理解父皇的決定,甚至有些抵觸,可在做了帝王後,他明白了。
為君者,尤其是開國奠基的君王,絕不能留下任何汙點,否則整個朝代都會被後世史書無情唾罵,一如殘害了開國功臣的大靖朝,也曾有勵精圖治的時代,卻從未留下正麵記載。
史書由人書寫,人是最偏頗的存在,絕大多數人都寬以率己,嚴以待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汙點,都會被文人的筆墨無限放大,宮長瑾不允許父皇遭受半點詆毀,所以他選擇隱瞞八年前的真相。
隻要他不說,阿玥便永遠不會知道父皇母後死亡的真相,因為這世上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宮長瑾相信,父皇母後也不願那些殘酷的事實展露在阿玥麵前,說他自欺欺人也好,一廂情願也罷,他本來就是這麼自私的人啊。
看著殿外的晴空,宮長瑾極目遠眺,入目不是藍天白雲,而是萬裏江山。
陽光如同金色的紗幔灑落在太極殿的飛簷上,整座宮殿如同衝天而起的金龍,閃閃發光,直上雲霄,如同帝王騰飛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