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刻鍾前。
    豐元城，桃花縣，李家。
    李員外：“謝謝真人，明天就麻煩你了。”
    林霽：“不必客氣。”須臾，行禮告退。
    而沈雲祈此刻還泡在澡堂中，去除身上的臭味。說起來，被人這麼驅趕，還是人生頭一回啊。因身上的豬騷味久久不散，沈雲祈走到哪都被人捂著鼻子趕出來。最後使用票能力，澡堂才給他安排一個小偏房。
    泡的整個身子發白，皮皺的像老奶奶般，林霽回來了。三天不見，甚是想念。
    沈雲祈穿衣出來，“事情辦完了？”
    林霽：“明日再去一趟即可。”
    “好，明天我同你一起前去。”
    次日，卯時。
    李員外：“真人，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東西準備好了。”
    隻見李府大門外的台階下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子上左右兩邊放著燭台、花觚，香爐則置於正中央，下方擺放著烤雞、糕點、糖果等小鬼所喜之物。
    林霽：“帶上你的家人把他請出來。”
    李員外：“好。”
    李員外帶著家人，浩浩蕩蕩趕往小鬼所在之處——糧囤。走在門外跪下來，家人在他身後動作一致，“大人，吉辰到。”
    “好。”房內傳來稚嫩的聲音，微風拂來，門外忽然出現一個身影，若是李員外他們抬頭，便會看到一個小孩站在那裏，他穿著紅色的肚兜，脖子帶著銀色上麵刻著蓮花的長命鎖。這幾樣是李家所辦置。
    他叉著腰，奶凶奶凶地走在前麵，“跟上。”
    李員外：“好。”
    見一個三頭身的小孩走出來，沈雲祈問：“他識字嗎？”
    林霽：“已經教過他。”
    沈雲祈：“若是忘記怎麼辦？”
    林霽：“不會，他很聰明。”
    “萬一……”
    “閉嘴。”
    “好。”
    隻見他走下來，跪在準備好的蒲團上，待李員外一家低著頭跪在地上，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到眾人的耳畔，“我，小滿，從今往後成為豐元城桃花縣李員外、李家的家神，李家子孫後代皆受我的庇護……，保家護宅，抵禦邪崇、妖魔的入侵。向天道發誓，絕不傷好人……”
    言畢，林霽：“點香。”
    李員外：“是。”
    他們仍低著頭，燃香點香，隻是視線難免會掃到小滿的身上，暗道：“原是個這麼小的孩子。”他們心中泛起波瀾，臉上不露絲毫。
    待一切弄完後，小滿能感受到香火，魂魄凝聚，仿佛有實體般，他笑著朝林霽揮了揮手，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便消失不見。
    林霽：“李員外，可以了，請起。”
    李員外錘著腰，緩緩站起來，“多謝真人。”老了，這麼一頓操作下來，腰難免有些受不了。
    李員外的孫子向前扶著他，李員外拍了拍他的手，“小澤留在這，其餘人下去吧。”
    “是，父親，祖父。”他們齊齊喊道，向林霽和沈雲祈行禮便走進去。
    走一段路，幾位年輕的走在後麵，小聲地討論著，“你們猜祖父把大哥留下是要做什麼？”
    “應該是問大哥的前程，畢竟他今年就要下場。”
    “難得啊，你今天居然動腦了。”
    “你找打啊？”
    “來。”兩人對招，你來我往。
    “哎，別鬧，我問你們啊，有沒有看清他的模樣？”這個他問的是何人，他們一清二楚。其中有些人點點頭，有些搖搖頭，正想說點什麼時，被長姐嚴厲地打斷，“好了，別說了。”
    看著姐姐嚴肅的表情，他們閉上口，突然想起他是家神，肯定是每個角落都有他的存在，這是不是代表不能說人壞話？
    “好難啊。”幾個喜歡說閑話的齊齊道。
    忽然，空中傳來一道聲音，“哼，我才沒有這麼閑。”
    額，祖宗你這不是閑著嗎？大家默道。
    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別看他人小，他可是做了幾百年的鬼，他們心裏所想一清二楚，“這次是意外，我才懶得聽你們講話。”
    一個大膽的說：“大人，說到做到喔。”
    “我才不會騙人。”聽著這語氣似乎是生氣了，奶凶的。大家對視一眼，情不自禁笑起來。
    “你們是在嘲笑我嗎？”
    “抱歉，我們不是在笑你，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小滿臉紅，“哼，誇我也沒用，我可是很記仇的。”說完，他捂著嘴，暗暗自喜，這下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結果，看見他們抖動的肩膀，才知道他們低著頭，在無聲的笑。
    “我真的生氣了。”
    “不好意思，要吃糖葫蘆嗎？給你買，作為歉禮。”長姐擦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有頃。
    傳來軟乎乎的聲音，“我要兩串。”
    長姐：“好呀。”
    “既然你們這麼上道，那我就原諒你們了。”軟糯的聲音響起。
    “謝謝大人，宰相肚裏能撐船啊。”
    長姐不經意之間掃到走廊拐彎處，她小聲提醒，“五弟，別貧嘴，父親在前麵。”她行禮道：“大人，晚些我會把糖葫蘆放在你的院子中。”
    小滿：“嗯。”
    本來他之前一直待在糧囤，今天正式成為家神後，有了自己的廂房。
    在成為李家家神之前，他隻是一位被後父遺棄在深山中無家可歸的野鬼。有一天，站在樹頂看著風景的他，在蜿蜒山道發現一架被山石壓翻的馬車，裏邊的人祈禱，“誰救我家人，我便侍奉他為家神。
    明明是杳無人影的森林，那人對著誰說，小滿清楚的很。於是搶在別的鬼之前把他們救了。結果他卻忘記自己的誓言。
    於是小滿怒氣衝衝的尋過來，待在李府糧囤裏不肯出來，說好的侍奉，吃你的糧食不過分吧？不料，他既然找修士過來收鬼，太過分。待小滿知道後，修士已經找上門，想逃都逃不了。
    在他心驚膽跳時，修士開口，“你的身上有李員外的因果。”
    小滿趕緊點頭，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修士是皺著眉頭聽完，嚇得小滿以為修士要出手收他，把他打得魂飛魄散。
    不曾想，修士退出去，把李員外叫過來。因不願意投胎轉世，畢竟不能保證世世富貴，且若是還像這世一樣慘死怎麼辦？想想還是做鬼自由。在一番討論後，李員外請他進屋做李家的家神，而他答應庇護李員外子孫後代。
    真是一位通情達理的修士啊。長得又俊俏，真完美，以後定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
    “真人，這是老夫的長孫李允澤。”
    李允澤行禮，“兩位真人好。”
    “李公子。”兩人回禮。
    李員外：“老夫這孫子，今年十七，秋闈下場，請問他有沒有機會考取功名？”
    沈雲祈抬眸，李公子額頭起紫光，好運事必成。而且額頭方而寬闊、高聳鼻梁、天庭飽滿……少年必定有功名，且能成大官。看麵相是正直無私之人，在如今的朝廷，大官做不成，或許還會年紀輕輕就沒了。
    林霽：“能。”
    “謝謝真人。”
    林霽：“隻是現下的朝廷，不適合李公子。”
    聞言，爺孫怔了怔，想起當今聖上昏庸無道。
    李大公子抱手，“多謝真人提醒。”
    李員外歎氣，勸道：“真人說得對，小澤，等朝廷沒這麼亂再下場吧。”
    見李允澤一臉為難的樣，他道：“算祖父求你了。”
    李員外拉開李允澤的手就想下跪。“祖父，你這是做什麼？”他急道：“祖父，我答應你。”
    李員外哽咽道：“別恨祖父。”
    李允澤眼裏閃爍著水光，“祖父，別這麼說，你是為我好，我又豈會不懂。”
    沈雲祈點頭，是個聽勸的。
    天色漸晚，越來越多的人拿著燈籠從李府旁經過。
    沈雲祈不免有些好奇，盯著看，發現遠處萬火燈明。李員外順著兩人的視線望過去，忽然想起，今天是豐元城一年一度的花燈節。
    看著這一幕，李員外滿臉堆笑，兩位還是小友啊。
    “今天是豐元城的花燈節，兩位真人若是感興趣，老夫帶你們前去看熱鬧？”
    沈雲祈：“謝謝李員外，不過我們兩人皆不喜人跟著。”
    李員外遺憾道：“這樣，可惜了。”他指路道：“真人，你們沿著這條路直走，遇到拐彎處向右，走一段路就到了，表演快開始，老夫就不打擾兩位真人。”
    沈雲祈和林霽兩人行禮告退。
    “真人，再見。”兩人行大禮。
    ……
    沈雲祈和林霽按著李員外所說，來到一條繁鬧的街道，這裏家家戶戶都點上花燈，璀璨的燈火在夜空中交織成一片繁華。街道的兩旁擺滿各式攤子。
    沈雲祈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上一世的美食，他嘴角勾起，拉著林霽的手，“走，帶你吃好吃的。”
    糖畫、龍須糖、涼糕、幹肉鋪……一路吃著，到後麵發現燒烤攤，沈雲祈興奮地拉著林霽過去。吃進嘴裏，雖說跟記憶中的有所不同，亦很滿足。
    小吃攤往前走一段路，便來到玩樂區，猜燈謎、投壺、射箭……
    沈雲祈帶著林霽把節目全玩了一遍，最後學著城裏的百姓跑去河邊放花燈，祈願祝福。
    他放了一個花燈，“希望林兄天天開心。”說完，便笑著看向林霽，“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對吧？”
    林霽緩緩地掀開眼皮，四目相對，他能看見沈雲祈眼裏的瀲灩光華。他移開視線，眼底的笑意逐漸蕩漾開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