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李玉衡心中大喜，眼前之人，可不是救綠衣的白衣道士？
    隻是，那輛馬車太小了，顯然不夠載所有人，李玉衡心一橫，命令幾個丫鬟小廝分開藏好，刺客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白衣道士。
    “娘，你也走！我帶他到江州，你們留在這裏。”李玉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敢牽連林夫人。
    然而林夫人死活不鬆手：“我不許！”
    沒辦法，李玉衡隻好加上林夫人，還有清風明月兩個小廝，林夫人的貼身丫鬟小桃和山菊。
    這個時候，人越多越危險，馬車極速往下跑，跑出了半裏路不到，一個顛簸，被迫停了下來。
    殺手在後方，緊緊追趕他們。
    李玉衡猶豫要不要換成騎馬，廝殺聲忽起，一個殺手不知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一刀看在門簾上，珍珠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李玉衡抽出防身的寶劍，狠狠砍向殺手。
    白衣道士接機拿回了自己的佩劍，靈活地挽了個劍花，朝殺手刺去。
    車上幾人嚇作一團，還是林夫人及時反應過來，拿起車上的茶壺，重重投擲了出去。
    清風、明月兩個小廝拿起棍子藥杵，敲爬上馬車的殺手的腦袋，打地鼠似的，把他們一個個打了下去。
    “夫人小心！”小桃推開了林夫人，自己讓殺手一刀砍在大腿上，鮮血直流。
    山菊為了保護清風，讓殺手傷到了手。
    明月一個不小心跌下馬車，慘叫一聲，死在了殺手的刀下。
    看到這一幕，李玉衡心間刺痛，胸口似有什麼東西堵在哪裏。
    “小桃！”林夫人的眼淚流了下來。
    李玉衡聽到小桃的呻.吟聲，林夫人突然大叫一聲。
    他挑開殺手的劍，奔向車廂。
    隻見林夫人抓住一柄長劍，雙手鮮血淋漓，劍尖幾乎刺入她的心口。
    李玉衡情急之下，一刀砍斷了那個殺手的手，鮮血噴濺出來，他的臉上身上都是粘膩的感覺。
    “快走！”
    李玉衡一刀斬斷了車廂與馬匹連接的地方，將三人推上馬，奮力一拍，矯健的馬兒在邁開四蹄，在山道上馳騁，一下子衝出了包圍圈。
    “李公子，上馬！”年輕道士飛快劈開一人，身上白衣染成了血色，將他拉上最後一匹馬。
    李玉衡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也拉了上來，朝林夫人一行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察覺自己滿臉的血，李玉衡用袖子抹了一把臉，眼睛亮亮的，泛著晶瑩的光：“明月跟了我十年，我本打算，帶他一起去京城的。”
    年輕道士手腕冷冰冰的，分不清是天上的雨水，還是少年的淚水，一時間，他說不出話來。
    他們特意選中了最陡峭、最窄小的路，幾乎緊貼懸崖峭壁，李玉衡策馬奔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雨點有錢幣大小，砸在身上生疼，他的手漸漸失去了溫度，眼睫濕漉漉的，眼中滿是紅血絲。
    狂風在上方呼嘯，下方懸崖深不見底。
    年輕道士攬住他，胸口緊貼上來，努力給他一點溫度，好讓他保持清醒：“別走神！”
    李玉衡咬住泛白的下唇，眼神冷冽，對年輕道士說：“咱們必須斬斷後路，不然他們很快會追上來。”
    年輕道士足尖一點，一躍而上，抽出那把寒光凜凜、削鐵如泥的長劍，對準了上方的岩石砍了下去。
    懸在上方的岩石晃動了一下，一片片落下來。
    “快走！”李玉衡勒住馬，放聲大喊道。
    年輕道士充耳不聞，猛力用長劍砍劈上方，推動上方巨石，大大小小的石塊噼裏啪啦往下滑。
    一眨眼的功夫，碎石如雨，轟隆隆掉了下來，帶動一片山洪似的泥石流。
    李玉衡為了安危，不得不繼續往前。
    年輕道士輕功極好，很快追上了他，跳上了馬。
    “轟隆——！”
    天邊炸開一聲響雷，緊隨其後的閃電將世間照亮，峭壁上的山石嘩啦啦流下雨水，道路泥濘不堪，他們在這樣的環境疾馳，危險至極。
    幸而，後方的殺手暫時不會追上來了。
    李玉衡舒了口氣：“我們快走，到了鎮子上，才能安全。”
    天空似個漏鬥，雨水沒完沒了，下山的路不知走了多久，李玉衡臉色慘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沒了感覺，終於看到遠處有個村落。
    太好了……
    一天一夜，連續不斷的奔命，讓他筋疲力盡，眼前直冒金星，連動一動手指這樣輕鬆的事情，都變得奢侈。
    天旋地轉中，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喝口水。”年輕道士把水囊送到他唇邊。
    然而，李玉衡沒力氣了，強行灌進去，差點嗆到。
    年輕道士自己喝了一口水，捏住他的下巴，慢慢給他渡了進去。
    那是一早備好的蜜水，味道有點甜，李玉衡漸漸恢複了知覺，隻是身體還冷冰冰的。
    年輕道士輕聲道：“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會得救。”
    李玉衡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如玉的麵龐難得有了幾分脆弱：“真的嗎？我好冷，剛才，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年輕道士一愣，握緊了他的手，像哄一個孩子：“不會的，你放心。”
    李玉衡體力透支，由年輕道士背著。
    他有點不好意思：“道長，同生共死一回，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年輕道士沉吟片刻，道：“我叫雲師。”
    雲師……
    前世屢次幫助他，卻不肯暴露真麵目的神秘人。
    李玉衡目中閃過一抹異色，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帶你去找到吃的。”
    雲師背起他，慢慢走進村莊。
    這地方接近山林，匪盜盛行，村民聽到風聲，不知道躲去了什麼地方，村落空空蕩蕩，了無人煙。
    雲師把他扶進了一個破敗的茅草屋，將馬兒放在半坡吃草。
    沒有食物，雲師出去了一會兒，帶回來一隻野雉，一隻野兔。
    李玉衡支撐身體，裝了一些清水，本想幫忙殺雞，結果，他又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再度醒來，雲師生好了火，動作嫻熟地淘米煮粥，殺雞拔毛。
    李玉衡笑了一下：“道長，你竟然會這個？真不像個世外高人。”
    他也很奇怪，雲師若是玉宇樓的人，應該是潛心苦修，不問世事的性格才對，怎麼……這麼人間煙火氣？
    雲師回過頭，看到李玉衡亮晶晶的眼睛在看著他，微微一笑：“這是我在一戶人家找到的米。”
    掀開鍋蓋，米香味四溢，雲師盛了一碗粥遞給他。
    陶碗破了個口子，上麵膩了一層油，李玉衡顧不上許多，喝了一口，雞肉的味道深深融入了白粥裏，鮮滑溫暖，喝下去，身體暖洋洋，舒服極了。
    “再喝點雞湯。”
    一碗濃濃的雞湯遞了過來，碗裏都是肉。
    雲師對他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李玉衡不禁奇怪地看著他：“我怎麼感覺，你對我特別好？”
    兩人剛剛曆經危險，出生入死，這麼問，可能會被認為是不知好歹，李玉衡急忙道歉：“我沒有其他意思，我隻是覺得，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前世，雲師也是如此，李玉衡心中有愧，不想見他，不知道玉宇樓那場大火，他逃出去了沒有。
    雲師站了起來，聲音帶了一絲虛弱：“我……”
    “雲師道長！”李玉衡眼看他在自己麵前倒下，背部的血跡不斷蔓延，擴散。
    不好！
    李玉衡蹲下身子，把雲師的腦袋放在自己膝蓋上，探了探對方的脈搏，還有命活！
    他脫下了雲師的外衣，看到他身上的傷口，不覺愕然，他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
    還有他背部那道傷痕，李玉衡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傷。
    這人是鐵做的嗎？這麼嚴重的傷，還強撐保護他。
    李玉衡的手不覺有些顫抖。
    該怎麼辦？
    止血藥，金瘡藥，李玉衡受了彭嬤嬤的影響，常備這些藥品，此刻發揮了大作用。
    李玉衡扶起雲師，貼近他耳畔，雖然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見，但他還是努力告訴他：“我現在帶你去找大夫，你撐住！”
    騎馬向前，不知走了多久，他們才到了一個鎮子，李玉衡連拖帶拽，把雲師帶到了最近的診所。
    大夫看過了雲師的傷，笑道：“你們運氣好，老夫新得了一味藥，專治刀傷，不用一個月，包好！”
    李玉衡喜不自勝：“多謝大夫！”
    藥童冷臉走過來，朝他伸出了手。
    李玉衡一愣，反應過來，他沒有帶錢。
    藥童立即明白了過來：“你不會沒錢吧？”
    李玉衡咬牙：“不是沒錢，而是沒帶錢。”
    藥童不信：“我看你就是要賴賬！不給錢，藥你不許帶走！”
    李玉衡怎麼肯，護住了藥包，摸了摸身上，拔下頭上的玉簪：“這個給你們！”
    大夫見過世麵，知道這是上好的羊脂玉簪子，歡天喜地：“這個好！”
    李玉衡卻沒有鬆手，目光犀利，盯住老大夫的臉：“這簪子很值錢的，你的藥撐死了不過一百兩，我的簪子至少三百兩，念在老大夫救了我朋友的份上，這樣吧，我隻要你一百九十兩！”
    “什麼？”大夫怎麼願意？拚命搖頭：“沒有！我沒有這麼多錢！”
    “哦，那我走了，帶他去別的地方找大夫，或者去個當鋪，把這支簪子當掉。”
    李玉衡毫不留戀，轉頭就走。
    “別別別！”大夫追了出來，掏出幾十兩銀子，“我行醫多年，隻有這點銀子！”
    李玉衡掂量了一下，足夠他們坐船去京都了：“多謝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