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了府，天色漸暗，雨也小了，屋簷雨水滴答作響。
    蘇梧暫時把薑亭軒安置在一處僻靜院子裏，吩咐下人備了些齋飯，用過飯後，兩人就在客房敘話。
    蘇梧抿抿唇，表情有點難看，他好像落入一個圈套裏了，但是卻不得不按著薑亭軒的步調走。
    “兩江總督不可能收留一個逃犯，師兄不如換個身份吧？”
    美人把玩著手裏茶盞，悠哉品了口茶，動作優雅，抬眸望向蘇梧，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換個身份？師弟說說看，要給我個什麼身份？”薑亭軒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往外瞥了一眼。
    雨色漸濃，窗子一開，風挾著冷雨便往室內灌，他偏偏不躲開，守著窗兒在想什麼，“雨下得這樣大，也不知下到什麼時候”
    不知怎的，蘇梧總覺得薑亭軒在這兒，他心裏就不大舒服。茶盞裏的茶水已微涼，有雨珠打在窗上，啪嗒一聲，蘇梧的目光投向薑亭軒的側顏：
    “也罷，師兄先歇息吧，之後我派人送你去師父那，師父保得住你。”
    薑亭軒慢慢轉過身來，不見愁緒，眸中淺淺笑意起，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邁步到蘇梧跟前，食指輕叩桌麵，稍稍俯身，聲音輕飄飄的：
    “師弟真狠心，是要棄我於不顧了嗎？”
    蘇梧被他弄得額間青筋跳了跳，不明白薑亭軒怎麼就逮著自己欺負了。
    “我沒有，我這裏也不安全。”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薑亭軒那張臉太好看，蘇梧覺得自己定力越來越差了，就是不敢和薑亭軒對視。
    兩人離得近，他就忍不住想往後挪一點：
    “師兄別想拉我下水。”
    薑亭軒好整以暇望著他，那雙墨眸沉沉，美得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殺人不見血。
    他忽然往前傾了傾身，直勾勾盯著蘇梧眼睛，問：
    “師弟也覺得我勾結外黨私通敵國？”
    從薑亭軒突然湊近開始，蘇梧就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直到聽見薑亭軒這句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再抬頭，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呼吸相聞。
    蘇梧本想一掌推開薑亭軒，可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在他臉上和衣襟間來回打量：
    “不知是哪個奸人所汙蔑？”
    薑亭軒輕笑，窗外雨聲簌簌，美人眸光流轉，似秋水，似春波，卻又藏著銳利的鋒芒，緩緩開口：
    “趙王。”
    趙王，那個亂臣賊子，薑亭軒這麼個奸詐小人怎麼沒跟趙王站隊。
    薑亭軒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蘇梧和他相處幾年，都不知道他竟還有這等本事，能將趙王都給得罪了。不過想想，這人活該。
    “趙王啊……那師兄更不能拉我下水了。”
    薑亭軒眼底笑意愈發深，又湊近了幾分，含了三分媚的嗓音輕飄飄鑽進蘇梧耳朵：“師弟想要什麼好處？等我東山再起，好處隻會更多。”
    美人說得媚，蘇梧聽得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處？他還真敢說，他還能給自己什麼好處？無非是……
    蘇梧一雙眉眼彎了彎，心領神會，聲音很輕，隻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好處？師兄說的好處，是什麼？”
    屋外雨絲橫斜，美人眼底水光盈盈，似蒙著一層霧，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伸手輕輕撫上蘇梧發頂：
    “好處嘛……自然是師弟想要什麼，師兄都給。”
    薑亭軒指尖很冰，落在蘇梧發頂，激得他頭皮發麻。那點子欲念忽然就冒了出來，像是春風吹開了滿樹桃夭，桃花落了滿襟滿袖，讓人心悸。
    蘇梧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真是色令智昏。
    “……師兄藏好些，辦事要小心。”
    薑亭軒的笑變得意味深長，像隻偷腥得逞的貓。
    指尖稍一用力，薑亭軒微微蹙眉，故意喊了聲疼。
    窗外雨聲簌簌，蘇梧腦子裏嗡嗡直響，美人的笑，美人的淚，還有美人的唇，都化作了繞指柔，纏得他心尖發顫。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蘇梧頭疼，明明許多年前……
    那時蘇梧剛到清真子門下學習，清真苑的弟子不問身世，但他一見到薑亭軒就直覺這是哪個名門望族的貴公子。
    少年郎還沒有現在這樣……勾人，蘇梧一眼瞧見他在蔭下看書，薑亭軒看書，蘇梧看他，入了神。
    下一秒畫中人兒乜斜過眼，和蘇梧的視線撞了個正著，眼神像是嫌棄蘇梧。
    丟人。蘇梧匆匆逃了。
    那時萬裏無雲，日中天，正晴朗。
    蘇梧以為少年不會記得他，但現在看來錯了，薑亭軒頤指氣使把他當仆人壓榨了整整五年。接下來是多少？十年？五十年？
    蘇梧思及此，狠狠咬了一下薑亭軒的肩頭，雪色肌膚留下兩排紅豔的牙印。
    薑亭軒輕嘶了一聲，輕笑著低語，嗓音低啞，像是從風中落下的細碎沙粒，聽在人耳裏莫名撩人：“真下得去口啊……”
    片刻安靜，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蘇梧鬆開口，呼吸有些不穩，薑亭軒沒好氣道：
    “你是狗嗎？”
    蘇梧喘息著，眼尾緋紅，他對自己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竟對薑亭軒這樣的人產生了旖旎心思。
    隻恨春色撩人。
    屋外，簷上水滴落在水窪裏，漾起漣漪。薑亭軒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細白脖頸和肩頸一痕牙印，襯得他愈發可憐動人。
    美人垂眼，和蘇梧目光相撞，眼底笑意未散，偏要撩撥他：“師弟不行了？”
    蘇梧呼吸更沉了幾分，目光盯著他，嗓音也沉了幾分，幾乎咬牙切齒：“師兄真是好本事，接下來該怎麼做？”
    “督祭幫幫忙，會好得多。”
    薑亭軒伸手挑開他額前碎發，垂眸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美人目光如水，卻又含著幾分狡黠，眉眼彎彎，把督祭兩個字咬得很重。
    蘇梧盯著薑亭軒看了半晌，抬手撥開他的手，坐直身子，語氣冷了幾分：“師兄別總想著算計我，小心引火燒身。”
    薑亭軒聞言，笑了聲，又湊近了些，似是要貼著蘇梧耳朵說話，聲線低沉，一句話在蘇梧耳邊炸開：
    “怎麼會？我隻會點火……再說有督祭幫襯，我定能東山再起。”
    蘇梧唇角一抽，這人現在怎麼如此……不要臉？
    “好了，好了，答應你……別動！”
    “哦~”
    殘花一地餘情未盡，泛黃鏡中，蘇梧素手為他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