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揚第二天專門請了假，去交罰款。他交完罰款後，帶著張言川去了公園，八月正是三伏天，近日雖然降了溫，可天氣依然炎熱。
    陳衍揚坐在長椅上，手上拿著一杯奶茶，他旁邊的座位上也放著奶茶，上麵插著三根吸管。
    張言川飄在陳衍揚的身後，他開口道：“這奶茶是給我準備的嗎？”
    “嗯，喝吧。”
    張言川趴在陳衍揚肩膀上，他忍著笑意問道：“誰告訴你給鬼的東西都要插三根的？”
    “香不就是插三根嗎？”
    “香和別的東西不一樣，下次餐具正常拿，不要浪費了。”說著張言川將奶茶拿起。
    陳衍揚看了眼張言川手中的奶茶，又看了眼凳子上的那杯：“哦，鬼拿東西現實中數量不變。”
    “隻有味道會變，你要不要嚐嚐被鬼喝過的奶茶是什麼味道？”
    陳衍揚一臉嫌棄地搖了搖頭，他可不想再吃被鬼吃過的東西，昨天他吃了口張言川吃過的菜，晚上回去時差點沒把膽汁吐出來。
    陳衍揚皺著眉開口道：“非要把我送去醫院？你吃的東西人吃了吐，這件事你怎麼不和我說。”
    “我不知道啊。”說完張言川吸了一大口奶茶，他嚼著奶茶裏的小料，品嚐著奶茶中的絲絲甜味。
    “好喝嗎？”
    張言川將口中的東西咽下，他皺起眉頭，仔細地看著奶茶杯子：“這奶茶，怎麼和粥似的。我們以前喝的那都是拿奶茶粉調製的，沒有裏麵這些東西。”
    “年代變了，吃的喝的自然也都變了。”
    三伏天氣，陳衍揚和張言川坐在有柳樹遮擋的長椅上，陳衍揚手中拿著咖啡，他靜靜地看著前方。
    前麵是一家三口，小孩子拿著氫氣球跑來跑去，她的父母在後麵默默地跟著。
    陳衍揚有些困意，他眯起眼睛，感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陳衍揚感覺自己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電話是他老師打來的。
    陳衍揚慢慢悠悠地接起電話，他將手機拿到耳旁，開口道：“老師，怎麼了？”
    “罰款交完了嗎？交完了就快點回來。”電話那邊傳來老師的聲音，陳衍揚聽著這個聲音，已經腦補出了她冷漠的樣子。
    “那個，我馬上就回來了。”
    “最好快點。”
    陳衍揚直接掛斷了電話，他拿起咖啡，對著張言川招了招手：“走了！”
    張言川立馬飄過去，他手中拿著那杯滿是小料的奶茶。陳衍揚帶著他上了車，他慢慢悠悠地開著車，欣賞著沿途的風景。
    他將車子開到醫院的地下車庫，隨後坐著電梯直通住院部十三樓。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陳衍揚聽到了吵鬧聲，他快步走了出去，連白大褂都沒換，就去了聲音傳來的地方。
    陳衍揚第一眼就看到了李娜娜，她正被自己的母親拉著，旁邊圍著一群小護士，其中一個護士還在哭。
    “這是我的女兒，我想怎麼對待都可以。”
    “是，這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對待都可以。但是你憑什麼打我們小護士啊？我們就該你們打的啊？”
    “你為什麼攔著我們啊？我教育我女兒，跟她有什麼關係！”
    那個護士眼中含著淚水，她抹了把眼淚，開口道：“你家孩子現在挺危險的，我今天看你在那罵她，我怕她想不開勸勸怎麼了？”
    陳衍揚覺得吵，他走到換衣間，去換白大褂。張言川飄過去，他就那樣盯著他。
    陳衍揚被他盯得不自在，他伸出手猶猶豫豫地遮住他的眼睛，或許覺得不妥，他用外套包住自己。
    “你這樣不太好吧。”
    張言川轉過身，飄出去。陳衍揚鬆了口氣，他拿起白色半截袖，剛穿上，他伸出手拿白大褂的那一刻，燈光突然閃爍，後麵的櫃子自己猛地關上，發出“砰”的一聲。
    陳衍揚以前是不信鬼的，可自從遇到張言川，他開始相信鬼的存在。此時陳衍揚腦中想的是，鬼來複仇了。
    陳衍揚蜷縮在角落，他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別這樣，你們要是想看我，那就看吧，實在不行我給你們擦個邊。”
    燈光恢複，陳衍揚頓時鬆了口氣，他站起身穿上白大褂。張言川在門口站著，看到他出來後，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陳衍揚走進衛生間，他看著張言川，問道：“你搞的鬼？”
    “什麼？”
    “那個燈，還有櫃子，你搞的鬼啊？說實話，是不是你弄的。”
    張言川搖了搖頭：“你別汙蔑我，我可沒有啊。”
    “那屋還有別的鬼？”
    張言川忍著笑點了點頭：“說不定。”
    陳衍揚走出衛生間，他沒把這事放在心裏。陳衍揚哼著小曲慢慢悠悠地往辦公室走，剛才的那些人已經散去，那個護士依然在哭。
    他走回辦公室，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老師看了他一眼：“如果遇到病人逃跑怎麼辦？”
    “嗯，首先報警，然後在醫院附近尋找，找到後進行約束。等病人情緒平穩了，再與他溝通，不可以指責病人，要有耐心。”
    她點了點頭，隨後拿起桌上的書，她皺著眉翻閱著。
    陳衍揚手足無措，他的手捏著自己的衣角，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自己的緊張。
    “個人中心療法認為，如果一個人在其成長中，能從父母那裏得到什麼，就能產生和諧的自我關注。”
    “從父母那裏得到無條件積極地關注吧？”
    她看著陳衍揚這副樣子，笑著搖了搖頭。陳衍揚以為自己答錯了，立馬慌了。他看向身邊的張言川，投去求助的目光。
    張言川搖了搖頭，他不想看到陳衍揚這個樣子，立馬飄了出去。
    陳衍揚感到無力，他緊張地回答著她問的問題，問完後她似乎不太滿意，眼睛死死地盯著陳衍揚。
    “你別考了，建議你換個行業謔謔吧。”
    陳衍揚站起身來，他低著頭等著挨罵。她將書扔到一旁，靠在椅子上看著他。陳衍揚猜不透她的心思，隻能做好挨罵的準備。
    “昨天把李娜娜救了？”
    “嗯。”
    她哼笑一聲：“你啊，關鍵時刻清醒，其他的時候挺糊塗啊。”
    “老師，對不起，我回去繼續複習複習。”
    “挺好，繼續努力吧。”
    陳衍揚被自己的老師誇獎後一整個下午都沉浸在歡樂之中，快要下班時，陳衍揚被李娜娜攔住，他將陳衍揚拉到病房，隨後鎖上門。那個病房是雙人的，隻有兩個床位，所以整間屋子看起來空曠了許多。此時夕陽西下，橙黃色的光從窗戶照射進來。
    李娜娜坐在病床上沉默了會兒，她抬起頭來，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就是，陳醫生，我要走了。”
    “去哪兒？”
    “不治了，出院了。我媽說不讓我治療了，明天就出院，陳醫生，祝你早日轉正啊。”
    陳衍揚看著她，他的內心五味雜陳：“那就祝你早日康複。”
    “好不了了，這就是命啊。”
    陳衍揚站起身，準備離開，他的手搭上門把手：“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了，你走吧。”
    陳衍揚沒有絲毫猶豫，他打開門，走向更衣室。他換下白大褂，那雙小狗眼中泛起淚花。張言川湊過去，笑道：“陳醫生怎麼還哭了呢？”
    “可憐李娜娜。”
    “怎麼了？”
    陳衍揚呼了口氣，他將白大褂疊好，放到自己的櫃子中。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她可以痊愈，她明明能好起來的。”
    “這就是命。”
    “可是……”
    張言川看著陳衍揚，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病的不是她。”
    陳衍揚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啊，病的不是她，我懷疑她的母親患有焦慮症，你信不信？她的病是她母親逼出來的。”
    陳衍揚抿了抿唇，他回想著李娜娜母親的種種行為。張言川繞路陳衍揚的身後，他趴在陳衍揚的耳邊，繼續說道：“曾經我教書的時候，遇到過這樣的家庭，那個孩子父親常年酗酒，孩子總是被家暴，他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孩子考試考得不好就打，孩子被打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後來這個孩子怎麼樣了？”
    “殺人被抓了，斃了。”
    陳衍揚歎了口氣，他站起身，坐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陳衍揚打開自己車的車門，他坐在駕駛位，心中難以平複。張言川看到陳衍揚這副模樣，他開口道：“共情能力強。”
    “嗯，我共情能力強。”
    張言川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眼中的溫柔也轉化為冷漠：“共情能力強你當什麼心理醫生啊？”
    陳衍揚低下頭，他修長的手指搭上方向盤，張言川繼續開口道：“在醫院工作就不要有共情能力，人家治不好，人家難過你也跟著難過，時間長了會心理疾病的。”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難過。”
    “開車，回家吧。”
    陳衍揚木訥地點了下頭，他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開車回家。陳衍揚看著路邊的人們，心中五味雜陳，陳衍揚將車開到樓下，他停好車，一言不發上了樓。陳衍揚躺在沙發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他恨不得和沙發融為一體。
    “羊羊啊。”
    “幹什麼？”
    “什麼時候給我立靈堂啊？”
    陳衍揚坐起身，他盯著張言川，歎了口氣：“我一會兒去問問你。”
    “嗯。”
    陳衍揚站起身，他拿起手機，臉上滿是疲憊。陳衍揚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又坐了下去，隨後伸出手接通電話：“喂。”
    “你讓我找的那個張言川的資料，我給你找到了。”
    陳衍揚眼中瞬間泛起光芒，他有些激動，開口問道：“跟我說說，他怎麼回事兒。”
    “死因是自殺，是在中考前夕那個時間段自殺的，他死前是個老師，一九七八年出生的。”
    陳衍揚皺起眉來，他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道：“資料能給我發來一份嗎？”
    “不能。”
    “哦。我想要一張他的照片。”
    電話那邊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道：“要他的照片幹什麼？”
    “這個人我認識，是我的一個親戚，但是我了解到他連一個靈堂都沒有，我就說我給他立一個，要不然他太可憐了。”
    “有照片，但是是老照片，行嗎？”
    陳衍揚開口問道：“不是說不能給嗎？”
    “哎呀，出於人道主義啊。”
    “算了，不要了，掛了啊。”說完陳衍揚將電話掛斷，他眼睛盯著張言川，呼了口氣，“你是真鬼啊。”
    “嗯，真鬼，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但是你不信啊。”
    “誰能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啊，真的是。”
    張言川飄過去，笑道：“你現在不就信了嗎？”
    陳衍揚站起身來，選擇無視張言川。陳衍揚回到臥室，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將手機打開。張言川也湊過去看，不知怎麼的，陳衍揚手機上的短視頻軟件全是男生，擦邊男、肌肉男、男娘……
    張言川看陳衍揚的眼神都變了，陳衍揚坐起身來，開始澄清：“我不是那個，這軟件開始抽風了。”
    “你們有一個詞是什麼來著，大數據不會亂推的。”
    陳衍揚將手機關上，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陳衍揚調節好自己的情緒後，耐心地解釋道：“我真不是gay，我是直男，死gay滾遠點。”
    張言川笑著開玩笑道：“又來了一個證據，恐同，恐同即深櫃啊。”
    “我真不是gay子，相信我好不好。”
    “好。”
    陳衍揚躺回床上，他點開外賣軟件，點了個麻辣燙。張言川看到陳衍揚點的東西，忍不住訓斥道：“少吃麻辣燙知不知道？”
    “可真不能和四十五歲的人生活在一起。”
    “怎麼的呢？”
    陳衍揚將手機放到一旁，開口吐槽道：“封建，還愛多管閑事。”
    張言川哼笑一聲：“不知道是誰封建，還恐同。”
    “你們那個年代有gay子啊？”
    “哪個年代沒有？”
    陳衍揚咬牙切齒地點了下頭：“好，你行。”
    張言川飄到窗前：“我見過兩對同性戀，第一對現在還在一起，第二對，一個終身未娶，一個子孫滿堂。”
    “我想聽聽第二個。”
    張言川沒有隱瞞，他站在窗前，眼睛看著院子內的那棵樹：“九零年代，同性戀還是被定為流氓罪，那時的那兩個人為了處對象東躲西藏，直到廢除流氓罪。那時的二人對生活有憧憬，他們兩個畢業後就一直住在一起，後來啊，那個1被迫回去結婚，另外一個一直等，再後來這個1因為種種原因，婚沒結上。”
    張言川轉過身，看了眼陳衍揚，陳衍揚等待著張言川繼續說下去。陳衍揚歎了口氣，繼續開口：“後來兩個人還是分手了，這個0找了一個和1特別像的人，但還是分手了，那個0到現在還是單身。”
    陳衍揚不相信，他笑了下，開口道：“你給我編故事啊？這是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張言川點了點頭。
    陳衍揚滿臉不屑，他開口問出心中的疑問：“1都沒有結婚了，0為什麼要和他分手？還有在那個時候大家都在裝直男，同性戀就像是毒一樣不能提，他們是怎麼處上的，你這就是編故事。”
    “是真實的，你愛信不信吧。”
    “真假。”說完他站起身，走出臥室。張言川站在窗前，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淒涼，他感覺有一絲悲戚從心裏湧出。陳衍揚打開電視，他坐在沙發上等待著自己的外賣。
    “陳衍揚。”
    陳衍揚抬起頭，看了眼張言川，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給你也點了份外賣。”
    張言川飄到陳衍揚的身邊，他坐在沙發上，看著身邊人：“給我燒點香，多燒點。”
    “幹什麼？”
    “燒點，要不然我魂飛魄散了。”
    “行，知道了，明天再說。”
    陳衍揚等到外賣後直接在客廳吃飯，吃完飯回臥室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陳衍揚醒來時，張言川正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陳衍揚嚇了一跳：“坐在這幹什麼？嚇我一跳。”
    “真能睡，我以為你讓人下藥了。”
    陳衍揚坐起身，他撓了撓淩亂的頭發。張言川看著他的頭發，嘖嘖稱讚：“這發型還挺好看。”
    陳衍揚哼笑一聲：“微分碎蓋，沒見過吧。”
    “沒見過。”
    陳衍揚下了床，他簡單洗漱一下，換好衣服後拿著車鑰匙，哼著小曲開車去醫院。陳衍揚走著那條熟悉的路，看著熟悉的景色，他將車開到地下車庫，陳衍揚沒有像往常那樣去住院部，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休息。
    張言川飄下車，他知道陳衍揚沒睡醒，便任由他去睡。張言川在地下車庫四處亂飄，飄著飄著他突然聽到一陣吵鬧聲，他向聲音的來源處飄去，隻見李娜娜的母親正拽著李娜娜，而李娜娜掙紮著，口中還嘟囔著什麼。
    李娜娜的母親停下腳步，她看著李娜娜，麵色鐵青：“你就那麼願意住院啊？你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小男孩好上了？”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出院啊？”
    李娜娜氣得發抖，她開口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出院你不知道嗎？回去就要被我爸打，我回去幹什麼啊？”
    “你爸打你是為了你好！”
    “我不需要他為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