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猛早就在召喚時限結束之後消失了，方淩仞正蹲在河岸邊，不知盯著什麼，看得入迷。
    不知為何，褚清鈺覺著方淩仞的存在感很低，尤其是靜下來一聲不吭的時候，哪怕褚清鈺很想時刻提防著方淩仞，可總會在不經意間忘記他的存在，直到餘光瞥見方淩仞的鬼影，才想起身邊還跟著一隻鬼。
    為了隱藏自己的“一時大意”，褚清鈺會偶爾問方淩仞一句“你怎麼又盯著我？”“想什麼呢？”以此來暗示方淩仞，自己一直在觀察著他。
    這一次，褚清鈺正要開口，方淩仞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向這邊，“你醒了？”
    褚清鈺話在嘴邊打了轉，換成了：“我這是入定，不是入睡。”
    方淩仞：“有什麼差別嗎？”
    褚清鈺：“有，我能感知周圍是否有危險。”
    方淩仞：“這幾日都沒有看到其他的鳥獸經過。”
    褚清鈺：“那日你們殺的是一階妖獸，若是它之前一直在這一帶覓食，普通的鳥獸要麼是被它吃了，要麼就是遠離此處，不敢輕易靠近。”
    或許要等過一段時間，有其他鳥獸發現那隻一階妖獸沒了，才會再來這附近走動。
    方淩仞隻是應了一聲，沒有下文，似乎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褚清鈺：“你好像並不著急找到你的仇家，他殺了你，還設法將你束縛在我周圍，讓你沒法去找他報仇，你就不想立刻尋到他麼？”
    方淩仞瞥了一眼褚清鈺的雙腿，“著急有用？”
    褚清鈺：“這一路上也不見你催促我。”
    方淩仞：“催促你，然後強行拖著一個行動不便的你，去找實力莫測的仇人對峙？”
    褚清鈺低笑一聲：“看來你是曾經考慮過這個方式的。”
    方淩仞突然出手，紮入了水中，下一刻，抓出了一條有一臂長的魚。
    魚兒啪嗒啪嗒的甩尾，試圖掙紮回水中。
    方淩仞將它甩到了岸上，那條魚翻騰之間，好巧不巧，翻進了褚清鈺身旁不遠處的一個泥坑裏。
    那泥坑下麵有一塊暫時摸不清邊際的，墨綠色的大石頭，幾日前，也正是這塊石頭，卡住了那隻一階妖禽的嘴。
    當時他們往下挖了一會兒，刨出了一個坑，都沒能把那墨綠色的石頭挖出來，於是便先處理那隻黑鳥，沒再管石頭了，挖出來的泥坑也是隨便填了一下，就放置一邊。
    這才過了幾日，泥土很鬆軟，那條魚翻滾進去，很快就滾了一身泥，一通亂甩。
    軟泥和碎石飛起，濺了褚清鈺滿臉滿身。
    褚清鈺：“……”人在地上坐，泥從天上來。
    方淩仞沒發現自己逮來的魚闖禍了，又抓了幾條上岸，就看到褚清鈺一手抹開臉上的泥，俊美的臉上透出了疑似委屈的表情，“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淩仞：“不是！”
    褚清鈺不停地擦著臉，可是那是泥，不是水，越抹越髒。
    就連頭發都沾上了，看著好像是他在泥水裏打了一轉似的。
    方淩仞看不下去了，“你別抹了，我幫你洗。”
    褚清鈺嘴角微勾：“好。”
    半個時辰過去，蹲在河邊洗衣服的方淩仞，看著自己手裏的衣服，又看向那正坐在輪椅上，穿著幹淨的衣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哼著小曲兒曬太陽的褚清鈺，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被這家夥忽悠了？
    “方兄！”褚清鈺朗聲道：“我們今日就啟程了！”
    方淩仞動作一頓：“去哪？”
    褚清鈺：“回家！我先養好傷，再回宗門會會那幫家夥。”
    方淩仞也在這地方待膩了，並沒有反駁。
    褚清鈺沒有多少需要收拾的東西，隻是在離開之前，命那些小鬼們再去附近搜尋，還有沒有梳靈草。
    遺憾的是，它們這次並無所獲。
    褚清鈺不方便走動，在小鬼們去尋找梳靈草期間，就盯著那泥坑發呆，看到小鬼們兩手空空的回來，想要將它們打發走，卻見一隻小鬼在經過那泥坑時，一腳絆了進去。
    隨後那小鬼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頓時像是被針紮了一樣，一蹦三尺高，離那泥坑遠遠的。
    褚清鈺微微蹙眉，拿起拐杖戳了戳那塊石頭。
    隱約間，似乎感覺到有一股靈氣從石頭裏彌漫出來，很淡很淡，離得稍遠一些，就感覺不到了。
    褚清鈺的靈根才剛修複了一些，對於四周的靈氣感應也不是很敏銳，直到現在靠近了，才有所覺察。
    不，也有可能是因為這些靈氣才剛剛從石頭裏麵浮現出來？
    思及此，褚清鈺將靈力彙聚於掌心，猛地朝那石頭拍去！
    隻聽哢嚓一聲響，坑裏的石頭當即裂開，一股濃鬱的靈氣頃刻間彌漫開來，爭先恐後地彙入天地之間！
    褚清鈺卻沒有在意這些靈氣的去向，現在的他還沒法將太多的靈氣引入體內，煉化作自己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了裂開石頭上，當中靜靜地躺著一條細長的根莖，根莖上延伸出更多的細絲，穿插在這石頭當中。
    方才那些驟然散開的靈氣，便是從這根莖當中釋放出來的。
    厚重的石頭掩藏了它的氣息，想必是那黑鳥在石頭上啄了個洞，又經過這幾日的暴曬，今日又被一條帶水的魚翻騰了幾下，啄開的石洞裏進了水，藏在石頭裏的這根莖裏的靈氣便散出來了。
    根莖上有很多斷裂處，顯然是在褚清鈺那一掌之下，隨著石頭一道裂開的。
    不難看出，這條根莖是紮根在這塊石頭裏的，而根莖的另一端還在泥裏，也不知是什麼植物，如此頑強，根莖鑽入了石頭縫裏，還在繼續生長。
    褚清鈺用拐杖撥了撥，發現那根莖很長，和其他的植物不一樣，它是倒著往下長的，並順著河道所在的方向延伸。
    想來是因為它還是一粒種子時，就落入了石縫當中，有幸生根發芽之後，便走上了漫長的尋光之路。
    可憐它走反了方向，明明已經長出了石頭，卻沒能破土而出，出現在陽光燦爛的地方，而是在石頭之下的泥土裏鑽。
    褚清鈺連挖帶拍，將挖到的石塊都拍碎，終於尋著那長長的根莖，找到了這靈植的盡頭。
    好消息，這靈植在不知經過多久的努力之下，終於離開了泥土，發芽了。
    壞消息，在水裏。
    褚清鈺撚起那隻有兩個指節長的小芽，感覺到那嫩芽上有許多細小的絨毛，不由湊近了看。
    方淩仞便是在這時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被褚清鈺挖得亂七八糟的坑，和滿地碎石，目光落在了褚清鈺手中捏著的嫩芽上，道：“這麼小的一株，看著都不夠塞牙縫，你也要麼？”
    褚清鈺微愣，一時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方淩仞見他麵露不解，也有些遲疑了，“這不就是你要找的梳靈草麼？淡紫色的草根，墨綠色的嫩葉，草葉上還有細小的絨毛，它這才剛發芽沒多久吧，距離開花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褚清鈺：！
    褚清鈺這才反應過來，掩飾道：“找不到大株的，尋一些剛發芽的來養，也是可以的，我等得起。”乾坤袋裏還有沃土結晶呢！
    方淩仞卻察覺到了什麼，打量著褚清鈺的那隻鬼眼，“你，是不是看不清了？”
    褚清鈺眨了眨鬼眼：“你覺得，這鬼眼會是個裝飾？”
    方淩仞一指他剛晾好的衣服，“你看那邊有什麼？”
    褚清鈺：“我的衣服。”
    方淩仞：“衣服上有幾個洞？”
    褚清鈺低笑一聲：“想考我？衣服上本來就有四個……靠！你是不是把我衣服撕破了！”
    方淩仞轉身飄走。
    褚清鈺直接將拐杖甩了出去，方淩仞一偏頭，拐杖化作一道弧線，消失在密林深處。
    褚清鈺：“……”
    方淩仞飄在半空中，看著拐杖消失的方向，道：“想要回來麼？求我。”
    褚清鈺：“……”
    ————
    從渝棲河到奉樞城，依照褚清鈺的速度，需要半月。
    在此期間，褚清鈺堅持服用清障花，已經能看清十丈之內的事物了。
    鬼眼也在此期間，徹底化作一灘血水。
    用自己的眼睛親自確認了自己那日摘下的小幼苗，就是梳靈草之後，褚清鈺越發耐心的用埋著沃壤結晶的花盆培育它，打算等它開花之後，就將它服下。
    他吃了之前摘的幾株梳靈草，靈根已經修複得差不多了，就算眼下這花盆種的梳靈草長成之後，品級為九品，也夠用了。
    這株梳靈草還是幼苗之時，就蘊含著如此充裕的靈氣，想來等它長到成株之後，品級應該不會太差，褚清鈺由衷的期待著。
    褚清鈺進入奉樞城時，正值下午，大街上人來人往，看到一個雙眼蒙著白布，坐著輪椅，身邊連一個隨從都沒有的男子獨自進城，路過的人不免多看兩眼，竊竊私語。
    普通人看不到在後麵推著輪椅的方淩仞，見那輪椅不需要褚清鈺動手，就能自己轉動，便當他會什麼法術，也沒有刻意接近。
    褚清鈺能清楚的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不少，還有一些人自以為已經壓低的討論聲，其實都清晰的傳入了褚清鈺耳中。
    他已經能看見了，但卻不想讓他人知曉，便繼續用白布做擋，扮個瞎子。
    “少爺？”就在這時，一道明顯帶著疑惑的呼喚聲，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