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醒來的時候，莫延已經離開了。
    他看見桌子上有莫延留的字條。
    娟秀俊朗的筆跡寫著，
    ：很遺憾。我不是你要找的莫延。能夠被如此重視著，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重逢的。有緣再見。
    右下角署名是很單薄的一個“離”字。
    淡淡的語氣和草草的交代，一下子就把柯洛打在了死角。
    靠著窗站著，遠處是楊花湖，柯洛凝視了很久，看著微蕩的湖麵發了呆。
    神情甚是無助。
    莫延仍然不肯認他。
    一個時辰之後，柯洛精神抖擻的走出了客棧。
    他沒有回謝炎為他安排的住處，而是住在了人歇。歇能？對麵的小客棧裏。
    柯洛的房間，正對著莫延的。
    他知道了莫延仍然是卯時起床梳洗，然後開窗。
    開了窗就倚在窗邊發愣，一想通常都是到了午膳的時辰。直到小廝敲他的房門，才會回過神來。
    於是柯洛就陪著莫延發愣。
    莫延看市集，看護城河，看天空，看青山。
    他總是找到一個頂點之後，就不再將目光移開。
    但是柯洛，自始至終，隻是看著莫延。
    用過午膳之後莫延就下樓和一些小廝或者藝妓談天。
    柯洛聽不清他們在說著什麼，隻是看到莫延的臉上的笑容，還有動作，神情。
    很陌生。
    一種令人懼怕的陌生感。
    好幾次柯洛都在懷疑，或許，離真的就不是莫延。
    這樣的想法會一直持續，包括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莫延開始在玉台上演奏。
    然後在第二天卯時再次看見莫延的時候，這樣的念頭就煙消雲散了。
    莫延專注看東西的表情，還是沒有變過。
    從前，莫延也是用這樣專注的神情看著自己。
    然後自己隻要笑一下，那個人就會臉紅。
    柯洛想念莫延。
    想念從前的日子。那些和莫延在一起的時光。
    莫延現在的生活裏已經沒了柯洛的痕跡。
    但是柯洛的生命裏現在已經隻剩了莫延。
    就算柯洛很想找回來，很想擠回去，也隻是徒勞。
    所以在莫延看風景的時候，那樣的神情，柯洛就騙自己說，是在想我呢，莫延是在想我呢。
    柯洛就這樣隔著一條不寬也不窄的街道，整整看了莫延六天。
    轉眼之間，謝炎的生辰到了。
    普天同慶，舉國歡騰。
    人就是這樣，在沒有損失利益而是得到利益的時候，是誰在管製這個國家，就覺得無所謂了。
    百姓們對謝炎的統治挑不出毛病，不論是政治或是對百姓的福利上。
    火紅色的燈籠掛了滿街。
    楊花湖上的龍舟也被包了個紅彩。
    已經快深秋了，湖上的水草卻還是綠得發亮。
    綠色的草，和著水色，映的紅更加亮堂。
    柯洛沒什麼心情看風景。他穿著繡銀白袍，站在人群之後，卻還是顯眼的很。
    在這樣能巴結就巴結的場合裏，也沒人注意他。
    大家都忙著擁在謝炎身邊，時不時奉承幾句，最好是能惹得龍顏大悅，要不然，起碼混個臉熟。
    ：好久不見。
    溫婉低啞的嗓音，柯洛猛然回頭，看見的是和莫延相似幾近一樣的臉。
    黑色的頭發用紅色的絲帶束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隻留了兩縷垂至臉龐。
    映著男人雪白的皮膚，黑色的發有些深的泛藍。
    眉色淡了些，不過很有棱角。
    眸子的輪廓和莫延的很像，在看到柯洛回頭之後眯起的弧度也極像。
    隻是莫延的眼裏有著執著的深邃，而他的眸子裏有的更多的是滄桑。
    挺拔的鼻梁，和那個人一樣襯得側臉很好看。
    兩片淡粉色的唇輕抿在一起，嘴角旁邊有一個很淺的渦。
    ：好久不見，小念。
    男人穿的是紅色鑲金色圖騰的袍子，謝炎肯用紅金二色給舒念，還真是稀奇。
    ：最近還好吧？
    ：嗯，你呢？謝炎對你還好嗎？
    ：嗯。
    舒念低了頭，很專注的看湖裏的魚。
    柯洛看不見舒念的表情，他靠過去，將手搭在舒念肩上，
    ：小念，別太苦了自己。
    舒念垂下來的睫毛顫了幾下，抬起頭笑了出來，
    ：我會的。
    原本白衣不起眼的柯洛因為舒念身著的紅袍，顯得有些素雅的出眾。
    引得丫鬟或者是些官僚的千金頻頻側目。
    ：小念！
    謝炎站在船頭，隔著碼頭上厚厚的疊在一起的人群喊他。聲音不大，但是很有穿透力。
    舒念誠惶誠恐的應了一聲，然後對柯洛說
    ：我先走了，你跟上啊。
    ：好。
    依著官位，管事的公公把人群分在了不同的五十二條船上。
    最前一排的是六條是禦前侍衛的船。然後是謝炎的龍舟，左右兩側沒有並排同行的船。
    後麵兩排是從正一品正五品大臣的船，再往後的三排是其他官員的船。
    接著便是百姓之中有地位的翹楚。
    柯洛硬著頭皮進了謝炎在的主船。
    雖然他現在的將軍位子是有名無實，但是謝炎在場麵上還是給足了他麵子。
    原本想找個角落隨便應付一下，卻不料謝炎一看到他進來，便招呼道，
    ：柯將軍。你坐到朕的身邊來。
    柯洛抬頭看了周圍，每個人都被安在自己該有的位置上。
    謝炎坐在最靠裏的龍椅上，正對著大門。
    然後從他的左右兩邊開始有兩排木椅，沒有和謝炎一樣的朝向，而是側著，和另一側的人相對。
    都比謝炎的龍椅矮了三個台階。
    舒念坐在最靠近謝炎的左邊。右邊的位子特意空了出來。
    柯洛隻得走過去坐下。
    因為他是離謝炎最近的臣子，柯洛若是沒有動作，其他人也不敢搶先。
    於是柯洛舉起瓷杯，
    ：祝吾皇萬歲，江山錦繡，蒸蒸日上。
    ：吾皇萬歲……
    大臣們齊聲喊著。先後獻媚的敬酒，謝炎也一杯杯的喝著。
    和一些大臣聊了些國事，讚了楊花湖的風景秀麗。也問了柯洛邊境是否也安寧。
    柯洛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
    又惹得一群人大誇謝炎治國有道。
    悠長細膩的琴聲飄進了龍舟裏，忽近忽遠的縹緲將一首春江花月夜奏的是如此美妙。
    謝炎聽著，說了好，便問是從哪條船上來的琴聲。
    外頭的公公回稟是從商珍頭等任寧遠的船裏傳來的琴聲。
    謝炎便要公公去要任寧遠和那彈琴之人來前殿說話。
    沒喝了幾杯之後，便有小廝進來架好了琴，接著殿上跪著兩個人。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平身。抬起頭來，朕要看看。
    兩人將頭抬了起來，正視謝炎。
    一襲青色長衫的是任寧遠，也是柯洛那日在酒樓裏見著的人。
    旁邊的人一襲水色長衫。麵容秀雅而透著俊氣。
    殿上很多人為那容顏唏噓了一口氣，柯洛愣住了。就連舒念和謝炎也傻了眼。
    那人有何舒念極其相似的容貌，甚至可以說，比舒念更勝一籌。
    是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