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走的時候已經是10點多了，酒吧裏的人寥寥無幾。天氣太冷，以至於人心都被凍住了，所有娛樂的念頭都被一陣一陣的北風給吹滅了。
    沒有觀眾，歌者自然也提不起興致。但肖嶽還得唱，他知道在這裏，自己是沒有資格玩性格的。拿人錢財，就得老老實實給人幹活。
    肖嶽一般是從9點唱到12點，中間休息兩個十五分鍾。今天，老板很“貼心”的讓肖嶽11點就下班了。不是因為他關心肖嶽，而是酒吧已然沒有了客人，何必再浪費電錢呢。不景氣的時節，能省則省吧。
    雖然早下班一個小時，但是對肖嶽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同樣都是趕不上末班車，這一個小時的差別，就有如一頓飯吃2個包子和3個包子，一樣吃不飽。
    肖嶽把大衣使勁地裹了裹，腦袋也盡量縮進領子裏，然後用沒有提吉他的那隻手推開酒吧的大門。隨著門被推開，一股冷風直撲麵門，讓肖嶽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
    “真TMD的冷”，肖嶽低聲咒罵了一句，頂著風往外走。
    肖嶽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幫人編過幾個曲子，賺了點外塊。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他，理所應當的拿這筆小收入犒勞了一下自己，買了一輛心儀已久的摩托車，剩下的都請哥們兒喝酒了。
    肖嶽當初買得時候，可完全沒想到過，這輛摩托車有一天竟成了他的一株救命稻草。沒有它，肖嶽是不敢接這個酒吧的活計的。在北京，去任何地方之前，都必須先想清楚回程的問題，否則就會陷入有去無回的尷尬。
    把吉它牢牢地綁在後座，肖嶽一路狂奔回家。雖然頭盔、護膝、手套，裝備是一應俱全，但是車開起來的時候，那刺骨的寒風依然是抵擋不住地往骨頭縫裏鑽。肖嶽隻能咬緊了牙，盡量把車速再提快些，這樣就能早一些到家。然而車速越快，那風也越勁。
    雖然日子看上去過得很苦，但肖嶽從來沒覺得委屈過。他覺得人就是應該趁年輕的時候多吃些苦，不然等老了再吃苦，那才叫苦呢。現在身強力壯的，肉體上苦不算苦，他心裏可是一片豔陽天。
    不過肖嶽舍不得畢肖玥吃苦。他之前一直是住地下室的，那裏又陰又潮，衛生間還是公用的，畢肖玥每次來找他都特別不方便。
    住在地下室的人大都是男人，偶爾有幾個女人，也都是一些農民工的家眷。畢肖玥雖算不上名門閨秀，但也確實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她對一些體型比較彪悍的陌生人還是有著本能的恐懼感。這些肖嶽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在找了幾個中介公司後，肖嶽看中了人大附近的一個房子，是銀行的宿舍樓，居住的人相對都比較簡單。
    他看中的這套房子是房東單位的產權，分給她當宿舍。她自己有房子，就偷偷把這套拿出來出租，所以房租比較便宜，還免水電物業費。
    房子是標準的兩室一廳一衛一廚，肖嶽租了麵積較小的那間，一個月500塊。大間的房東以650塊租給了一個在附近上班的男白領，叫衛東。這種條件的房子，能租到這個價格，真的是滿北京都找不到第二家了。肖嶽很得意地說是因為他人品好的緣故，畢肖玥對此嗤之以鼻。
    因為是合租，肖嶽每天晚歸後，都像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地開門關門，怕吵到“鄰居”。今天早回來一個小時，難得見到了“活”的“鄰居”。
    “嘿，哥們兒，今兒回來的夠早的”，衛東一嘴的京腔，但他不是北京人。人在北京呆久了，就分不出出身了，一準兒一口京腔。京腔是種很有感染力的方言。
    “今兒老板大發慈悲，早放了我一個小時”，肖嶽一邊換拖鞋，一邊還使勁搓著凍僵了的雙手。這要是被肖嶽的媽媽看到了，還不得心疼死，一雙彈鋼琴的手生生的被凍得像兩個胡蘿卜，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外麵真TMD的冷，凍死我了。”
    “我說，這麼冷的天兒，你騎個電驢，賺錢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吧”，衛東走過來，幫肖嶽接過了吉它，“來喝點兒熱水，我剛泡的茶，還沒喝兩泡呢。”
    “沒辦法啊，男人要養家糊口哪兒那麼容易，我這不是提前體驗生活嘛。”
    脫下外套，肖嶽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衛東遞上一杯水。
    “你平時都幾點睡啊？我每次回來都難得看到你醒著”，肖嶽喝了一口茶，然後用手抱著茶杯暖手。
    “其實我睡得都挺晚得，一般都12點以後了。你也回來的太晚了，有一回都1點了還沒見你人影。”
    “我一般都是12點下班，如果在人大這邊唱的話，12點半應該也能回來了。如果去廣院那邊兒，回來怎麼也得1點以後了”，說著肖嶽下意識得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得，還說呢，這也12點半了，不耽誤你了，趕緊去睡吧。我白天能睡，你們朝九晚五的可不比我們。咱倆改天找個周末再聊。”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先睡了。”
    衛東進房間後，肖嶽也差不多暖和過來了。這就是單位宿舍的另一個好處，供暖比外麵早，房間溫度也比較高。肖嶽掏出手機，給畢肖玥發了條短信“玥玥，我回來了，今天早點兒，你睡了嗎？”
    剛發出去不到半分鍾，畢肖玥就回信息了，“沒呢，你沒到家我怎麼睡得著。今天冷吧？”
    肖嶽看著畢肖玥的短信心裏一暖，然後撥了回去。
    “傻瓜，幹嗎呢？”
    “等你啊。今天怎麼這麼早？”
    “天兒冷，酒吧裏都沒人了，老板就放人了。”
    “嗯，今天真冷。你又沒穿毛衣吧？”
    “穿毛衣多沒型啊，我可是演藝工作者，要對得起觀眾的眼球的。”
    “別找借口了，你就是瞎臭美，凍死你活該。”
    “嘿嘿，明天一定穿還不行嘛。”
    “我都懶得管你，哼。”
    “明天我去找你吃午飯，穿給你看。”
    “好吧好吧，再相信你一回。”
    “我工作的事情落實的差不多了，就等上麵批了。我爸的朋友說基本上沒什麼問題，就是時間早晚的事兒。”
    “笨笨，你想好了嗎？那真是你想做的事情嗎？”
    “我想的很清楚了，反正白天的時間閑著也是閑著，那邊也不忙，基本上就是個閑職。工資雖然不高，但很穩定，保險都齊全，挺好的。”
    “好吧，我隻是不想你為了我委屈了自己，如果你為了我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我會內疚的。”
    “傻瓜，別胡思亂想，我所有的理想都是為了你，什麼都沒有你重要，明白嗎？我想過了，以前我是一個人，過得亂七八糟的都無所謂。現在我們是兩個人了，以後就要為了兩個人的未來奮鬥，我要給你一個家。”
    “嗯”，畢肖玥有些感動，“我相信你的，我也會跟你一起努力的。”
    “玥玥，搬過來住吧。等我上班了，就沒有這麼自由了，就不能經常去學校看你了。晚上我又要唱酒吧，就隻能周末才見得到你，我不習慣看不見你的生活。”
    “嗯……”畢肖玥有點猶豫，這不僅僅是搬個行李過去那麼簡單的問題，這關乎於終身。
    畢肖玥不是那種很開放的女孩，或者可以說她的思想還有點保守。對於同居這件事，她沒有看不慣，但並不代表她自己能接受。她還是希望一生隻屬於一個男人。
    肖嶽聽出了畢肖玥的猶豫不決，“玥玥，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你讓我再想想好嗎？”畢肖玥輕聲輕語，生怕自己的拒絕傷害到了肖嶽。
    “嗯，好。我不勉強你，我等著你，哪怕你要考慮一輩子，我也等你一輩子。”
    “討厭，考慮一輩子，我都老了”，氣氛又被肖嶽從深沉帶回了輕鬆。
    “嘿嘿，快1點了，你早點睡吧。明天幾點有課？”
    “沒關係的，明天早上沒有課，可以睡懶覺。你幾點過來？”
    “我現在就想過去看看你”
    “別胡鬧了，都1點了，小心被校警抓起來。”
    “那我就把你供出來，讓你去領我唄。”
    “你真討厭，不許來啊，外麵多冷啊。你乖乖的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我們明天中午再見。”
    “好吧，一切聽從領導的指揮。那我明天10點半去找你吧。”
    “嗯，好。”
    “那我掛了？”
    “掛吧，拜拜。”
    “晚安”
    “晚安”
    掛斷了電話，肖嶽想了想，又發了條短信過去，“玥玥，我愛你。”
    “我也愛你”，畢肖玥回複。
    年輕人，總喜歡把“愛”字掛在嘴邊，並不是因為他們太容易說愛，而是因為他們愛的時候更能孤注一擲，更能傾盡所有。“愛”字在他們心裏，其實同樣很重很重，但他們依然願意時時說給對方聽，他們怕有一天，當緣分不在了，會後悔當初沒有把愛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