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花房姑娘  第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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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陳點點不肯放棄傻傻看著肖天明,"你告訴我你怎麼了啊?
    肖天明笑著問:"小姐,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賞光一起吃飯啊?"
    "可以,我想知道你怎麼了。"陳點點傻傻地說。
    肖天明離近一點,看著陳點點的眼睛:"然後我們去開個房間……"
    "不--"陳點點後退著,"不!你不是他,不是他!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不會的!他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陳點點哭出來了:"他不會這樣對我的--"她轉身嚇跑了。
    肖天明看著陳點點的背影,眼中的複雜情緒一瞬間都消失了。他轉過臉還是一個自由攝影師"阿蒙",突然他看見了路邊的那輛奔馳,熟悉的車牌讓他一愣。王斌拉著楚靜從暗處閃出來,遠遠地看著他。肖天明掃了一眼就過去了,楚靜捂住嘴被王斌死死拉住拉向奔馳塞進去。王斌關上車門,楚靜看著後視鏡奔跑的陳點點背影無聲流淚。王斌上車半天沒說話:"他是在工作。"
    "但是點點太可憐了!"楚靜哭著說,"我們不能想個辦法給她暗示一下嗎?"
    "上不傳父母,下不傳妻兒。"王斌歎口氣,"這是我們的工作紀律。"
    楚靜擦著眼淚:"有時候我就想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們也是活人,也有活人的感情啊!"
    "我跟你講個故事,真實的故事!"王斌很嚴肅,"你不要問故事的主人公是誰,他已經離休很多年了,就在我們家屬院養老。他的任務本身應該已經沒什麼密級,但是他為了完成任務所付出的巨大代價是無人知曉的。"
    楚靜睜大眼睛看著王斌。
    "文革前,他的公開身份是某城市外貿局的采購科長,經常出境--但是他是我們的幹部,當時咱們單位還叫中央調查部。"王斌看著前麵聲音低沉地說,"他有一個在當地歌舞團拉小提琴的妻子,很漂亮,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有一次,他去境外采購,隨身帶了300萬現金。要知道是文革前的300萬啊!他攜款潛逃了。"
    "是派遣?"楚靜問。
    "對,是派遣。"王斌緩緩地說,"秘密派遣,他的任務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說他和他的一家的命運。"
    楚靜認真聽著。
    "由於他的‘攜款潛逃‘,他的妻子接受了公安部門的調查,並且入黨申請被擱置。他的真實身份,除了咱們單位沒有任何人知道。"王斌低沉地說,"那時候文革還沒開始,所以沒受到太多的連累。但是沒多久,文革開始了。"
    楚靜睜大了眼睛。
    "他的妻子被開除公職,被造反派淩辱。剃了禿頭掛破鞋遊街,關進牛棚,那麼美麗的一個女人,具體吃了多少苦我不想複述了。"王斌歎口氣說,"不僅如此,還連累了那個幹部的父母家。父母那麼大年紀了,被批鬥,後來雙雙含冤去世了。他的弟弟喜歡集郵,有不少外國郵票,就這個也被說成和他哥哥特務聯絡用的暗號,遭受了非人的摧殘,一個非常優秀的中學教師上吊自殺了。"
    "天呐!"楚靜張大嘴。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的女兒的命運。"王斌眼中閃著心痛,"文革開始的時候她剛剛11歲!一個11歲的女孩,從小學小提琴的手啊,被扔到農村煤窯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撿煤球還不算,11歲的小女孩掛著牌子遊街啊!在地上學狗爬,學狗叫……"
    楚靜的臉徹底白了,抓緊王斌的右手冰涼。
    王斌點著一顆煙緩緩:"後來她母親單位下鄉演出,正好他們樂隊隊長看見了這個女孩。於是他想辦法把這個女孩救了,帶回歌舞團打雜。這個女孩就這樣在歌舞團長大,再後來長大了愛上了這個年輕的樂隊隊長。但是這個樂隊隊長根本就不敢接受她,當時正好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就趕緊結婚了。這個女孩沒辦法,沒人敢娶她,年齡大了就被造反派盯上了。再不結婚肯定是要被糟蹋了,真的是沒辦法了。隻有一個男的敢娶她,是他們歌舞團燒鍋爐的老頭,一輩子沒結婚的。於是,她就嫁給那個老頭了……"
    "怎麼會這樣?!咱們單位就沒人過問嗎?"楚靜急了。
    "怎麼過問?不是因為保密了,當時是文革的特殊曆史時期啊!"王斌的心非常難受,"當時的情況非常特殊,主管她父親的同誌也被關起來審查了啊?!怎麼管?"
    楚靜臉上的眼淚消失了,換了一種難忍的痛楚:"天啊,她跟那個老頭怎麼生活在一起啊?"
    "對,這個女孩天天坐在歌舞團外麵的馬路上哭。"王斌也很痛楚,"但是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後來她還有了孩子,那時候文革接近結束……"
    "再後來呢?"楚靜著急地問。
    "再後來,文革結束以後他回來了。"王斌吐出一口煙,眼神很淒涼。"不是從境外執行任務回來,而是從自己人的監獄出來。……文革擾亂了中國的秩序,我們單位也沒有幸免。一批外派的幹部由於受到莫須有的懷疑被調回國內,集中起來秘密審查,非常武斷地認為他們是雙麵間諜,為敵特組織服務出賣我們的情報。他就這樣進了自己人的監獄,受盡折磨,可是出於對黨絕對忠誠的考慮,他一個字都沒有對手續不齊全的審查人員說。他完全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麼,一平反就跟瘋子一樣往家跑……"
    眼淚在楚靜眼中醞釀著:"他的妻子該多恨他啊……"
    "對,他妻子根本就不肯見他。"王斌低沉地說,"咱們單位給他們歌舞團出了正式的公函,證明她愛人是我們的幹部,執行的是秘密任務,包括攜款潛逃都是按照組織安排進行的。但是他的妻子不肯原諒他,一直到他妻子去世都不肯見他。這個家所有的厄運,都是因為他接受了組織的派遣‘攜款潛逃‘,而他的潛逃是為了執行對黨絕對忠誠的秘密任務!--其實當時組織上在設計這個計劃的時候,曾經考慮過可能對他家人產生不良的影響,他自己當然也清楚。但是都覺得還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因為誰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文革啊?"
    楚靜哭了,傷心地哭了。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為了履行自己對黨絕對忠誠的誓言,這個我們的老前輩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王斌歎口氣,"和他們這些老前輩相比,我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的,打碎牙齒都要合著血咽下去!現在這個老前輩還在世,就在我們大院養老,一個人。"
    "他女兒呢?"楚靜最關心的當然是這個。
    "離婚了,真相大白以後就跟那個老頭離婚了。"王斌看著前麵淡淡地說,"自己帶著孩子過,這個女孩很爭氣。恢複高考以後,她第一批考上了音樂學院,畢業以後在南方一個歌舞團樂隊。帶著孩子生活,現在她已經是一個藝術學院的音樂係主任了。孩子也長大了,考上了音樂學院畢業以後在一個樂團。"
    "可是她的青春已經完了啊?!"楚靜著急地說,"那麼美好的青春,都完了!就因為她父親從事的是這個工作?"
    "對!"王斌麵不改色,"就是因為她父親從事這個工作,他們一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對黨絕對忠誠‘,不是口頭說說那麼簡單的!很多時候我們的工作不是電影裏麵那麼光鮮體麵,而是無人知曉的血和淚!"
    "馮局長是他當時的主管?"楚靜問。
    王斌點點頭:"是啊,也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在我參加工作以前他專門跟我談話,讓我自己想明白。是他派遣這個幹部出去的。這件事情讓他內疚很多很多年,他這輩子見過類似的悲劇太多太多了……"
    楚靜沉默了,看著外麵的車流。王斌淡淡地說:"和他們相比,我們真的是太幸福了……在這個隱蔽戰線上,有多少說不出來也不能說的苦澀和辛酸,也許永遠無人知曉。"
    楚靜握緊了王斌的手:"我們在一起,不是嗎?"
    溫暖傳遞到王斌的手上,傳遞到他的心裏。他笑了:"對,我們在一起。"
    楚靜撲到王斌的懷裏抱緊了他:"我知道,我們不能說什麼一輩子永遠不分開的誓言。也許明天你就要外派,也許是我,我們就要從此分開在兩個世界,幾年都見不到一麵。但是我會記住,你也記住--我們在一起!"
    王斌撫摸著楚靜的臉,突然眼睛一亮:"對了,你不是想拍婚紗嗎?"
    "啊?"楚靜不明白王斌的意思。
    "我們有一個可以絕對信任的攝影師!"王斌笑著說,"走,去找他!"
    "這違反工作原則了吧?"楚靜問。
    王斌笑笑:"他是攝影師,我們是客戶。--一輩子你就結這麼一次婚,別的女孩都有婚紗照就你沒有,憑什麼?小小犯規一次,要處分就處分我!"
    "王斌,我愛你--"楚靜激動地抱緊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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