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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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這個再決定吧。”張新把一張紙仍在我頭上,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裏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罵了個體無完膚。老子就是看得起你才來找你的,還敢給我登鼻子上臉。
我抓起那張紙,很不情願的抖落開,下一秒就輪到我臉色蒼白,四肢無力了。
“你他媽給我的什麼東西。”我像過電一樣把那張紙扔在地上,臉色難看得要命,聲音都哆嗦了,也不忘大聲朝張新喊。
“我給你的不是中文嗎?看不懂?”張新叼著根煙,靠在他那個一萬多塊錢的老板椅上,很消遣的看著我。
“你拿我耍著玩呢?”我猛地站起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他的衣領。
“你想玩,我還沒時間呢。”張新不愧是見過大場麵的人,臨危不懼。
“……”我一時沒了底氣,看他那樣子實在不像有心和我開玩笑,我手一鬆,有點渙散。張新整了整衣領,一把把我推到一邊說:“滾吧。”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沒理他,四肢持續無力中。
“我說什麼你信什麼?我演技這麼好?隨便給你張破紙你就這麼失魂落魄了?你他媽沒心眼啊!”張新忽然大笑起來,我咬牙,一拳揮過去,沒打著他,讓他一個反手給退回來,我趔趄以下甩在沙發上,他蹦緊了臉正色說:“真是少跟筋的東西。”
“你……”我想問他,仔細問個清楚,可我知道他肯定不會說。我又伸手去拿那張紙,哢嚓一聲撕碎了。
“像個女人一樣,做事情一點沒大腦。你撕它幹嘛?撕它能改變事實嗎?”說完又用極其蔑視的語氣說,“快滾吧。看見你腦仁都疼。”
看我呆在那不動,張新又歎了口氣說:“你說你這樣的人能保護誰?衝動,沒腦子,脾氣倒是大,你這樣的人我看了直上火。我還就告訴你了,要不是因為她,我才懶得管你,現在我也把這個給你了,信不信由你,你自己掂量著辦,我這也一大堆事忙活呢,懶得理你。”
“怎麼著?賴上我了?”張新看我還是沒動靜,語氣稍稍比剛才緩和了一些,卻也挺衝,“你也別想著找她了,她什麼人你比誰都清楚,她沒事,倒是你啊,連我都不放心。我這次給你這個就是讓你自己想清除你到底對她是什麼感情,要是你真的愛她,我絕對不再插手,這事她不知道,是我看著你們填堵,我管閑事。你要是覺得不行,以後也別再找她了,就這麼著一拍兩散算了,就當互相沒認識過。”
“張新?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忽然變得很冷靜,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的當事人都不是我,我坐好了,眼神很淩厲的看他。
“為什麼忽然告訴我這些?覺得我過得太幸福了是嗎?”我仍然沒有表現什麼逾越的事情,冷冷地看他。
“是啊,我看你小子一天跟掉在蜜罐裏了似的,我羨慕死了,我巴不得你趕快死了。”張新倒沒什麼生氣的意思,隻是說出來的話沒一句出自真心。
“說實話。”
“我難受!”張新忽然扯著嗓子喊道。我斜眼看了看他,不像剛才那樣信口開河的樣子,姑且相信了。
“你說你們這叫過的什麼日子?愛就愛唄,折騰得大家都活不好,整天跟著你們活受罪,要是能在一起就好好過,要不然幹脆就分開算了,你們自己家的事,沒人願意跟著瞎摻和,可是這屁大的事兒嘣得滿城風雨。你們真本事!”
“我不知道是這樣的。”
“我知道你不知道。”張新打斷我的話,“我就不想看見她一個人難受,你他媽還跟個白癡似的,整天活蹦亂跳的,當什麼事都沒有一樣,我難受。”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好啊,我說了,信不信由你,你現在就滾吧,想明白之前別來煩她了。”張新厭煩的揮揮手讓我走,我倒是鎮靜不少,站起身幹脆利落的轉身走了。
一路上,我心裏一直在想那件事,腦袋裏亂得不行,很長時間才聽見有個什麼人又給我做手勢又叫我停車的,我昏昏噩噩的下了車,聽不清他說什麼,過一回又看他笑嗬嗬地說什麼,我還是沒聽清,又聽他說:“童哥,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開車注意點,這是碰上我了,要是哪個兄弟不認識的,又一大堆事。”
“哦,謝謝你啊。”
“跟我客氣什麼?都是自己人還這樣,怎麼了?遇什麼事了?”他倒是很關心我。
“沒事!困了。”我應付道。
“累的!得!趕緊回家歇歇吧,最近案子挺多吧。”他象征性的拍拍我肩膀,我笑嗬嗬地說:“行,我先走了,改天哥幾個出來聚聚。”
然後我又變成自動消音裝置,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起來。
七拐八拐的,一停車,發現已經開到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四合院門口,大紅漆門雖然有些破舊了,但仍然很氣派,這是我家,我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扇門,也沒有懷疑過這扇門裏住的每一個人。但那是我看了那張紙以前的想法。
“呦!今兒怎麼有時間回來啊?”一看門就看見我姐手上拎著一隻雞腿,很詫異的問我。
我沒說話,徑直往裏走。
“這人,怎麼越來越不像話了,和你說話呢,當耳邊風啊。”她沒有埋怨我的意思,就是過過嘴癮。
“爸呢?”我問。
“屋裏躺著呢。”自從我和黎天愛之間鬧得不可開交後,爸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嚴重的時候打了一個月的點滴,靠打葡萄糖支撐體力,每次看見我都把眼睛閉上,眼不見為淨。他倒不罵我,隻是說娶了禍害。黎天愛自此以後再也沒上過門。
我沒吱聲,青冷著臉往屋裏走,我姐好像發現我又哪裏不對勁,拽住我壓低聲音說:“你小子有點分寸,別胡鬧。”
我冷哼了一句說,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有胡鬧的時候吧,我就是胡鬧也是隨根兒吧。
我姐手一顫,她當然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又說:“媽最近身體很不好呢,你多少有點孝心。”
不說還好,說起來我更心寒。
我進了爸的裏屋,看見他正在那享受晚餐,頭都不抬,好像我是團空氣。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他吃飯。
媽忽然近來,看見我一驚,好像陌生人一樣,還好反映比我爸強多了,笑著說:“怎麼這麼晚過來?”
還和從前一樣關心我問長問短,我想這個人真的是我的親生媽媽吧,是我多想了,一定是那個張新搗的鬼,他就是嫉妒我生活太順利了,這個王八蛋,我一時間又開始徘徊。
看看媽媽已經微駝的背,有些於心不忍,我說:“媽最近身體哪裏不舒服啊?”
媽坐在沙發上,說:“還不就關節老毛病了,這一到冬天就犯病,沒事。你整天工作那麼多,別操心我們了。”
我們這麼來回平淡的問話答話還和以前一樣,隻是爸一直沒理我,有一刹那我想是可能媽還是我的親媽,這爸倒不是我的我親爸了。
“媽。”我終於堅定了決心,拿出董存瑞炸碉堡時的勇氣,打破尷尬的沉默氣氛說,“我有點事要和爸說……”我還是有點心虛的看了看她,我姐在旁邊一愣,知道氣氛不對,連忙說:“媽,幫我看看這東西怎麼回事?”
我心裏暗暗謝了謝姐姐,又回頭看看正在看新聞的爸爸,還是想什麼都參與不知道一樣。
看媽和姐都出去了,我把門隨手帶上,又坐回沙發上,調整語氣,想讓自己盡量保持平和的心緒。
“想斷絕父子關係?輪不到你開口,你要想走,沒人攔著你。”我還沒說話,爸倒是先給我來個下馬威。
“這麼快就想不認我了?”我本來還想照顧一下父子的情麵,畢竟生我養我這麼多年,我就是再怎麼混賬,也還是在乎這三十多年的恩情的。沒想到這老頭兒今天這麼絕情,我也就沒什麼可拐彎抹角的了。
顯然是被我的反應也激了一下,嘴微微扯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說話。
“爸,有些事情我剛才已經不想再提了,我看您二老的歲數真的是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有那麼一刹那,我真的不想再計較了,但是您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我算是很渲染氣氛的,帶著感情地說。
我爸緊張的看我一眼,仍然不說話,果然是個老奸巨滑的家夥,從來不肯先露馬尾,對自己不能預料的事情從來都觀其變再行動。
“我還有個妹妹吧!”我用了肯定的語氣,並不是想向他的求證什麼,隻是想對他說,不要再錯下去了。
我看到爸的嘴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臉色鐵青,手抓在沙發扶手上,恨不得把扶手抓爛。
“沒看出來啊,爸,原來也是風流專家……”我故意用玩世不恭的語氣想激怒他。果不其然,爸順手抄起一個玻璃杯扔向我,我一閃身,玻璃杯碎了一地,我大喊道,“殺人滅口啊!”
我剛說完,我媽和我姐就闖進來,看到我爸馬上就要氣抽過去了,連忙過去忙活,我媽也慌了,問我到底怎麼了,一回來就吵。我姐給我爸喂了速效救心丸,看他逐漸緩過氣來,轉過身來指著我說:“混賬!滾!”
我完全不理會,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厚顏無恥的賴在那裏不動,我姐氣急了,就說:“你還是不是這家的孩子?怎麼這麼混蛋?”我接從來沒說過什麼過激的話,她是標準淑女,我爸一手栽培出來的名門閨秀,現在也被我激發了人類原始的發怒潛質。
“這問題問得好,我也是來和我爸爸研究這個問題的。”我忽然得了便宜一樣說。
“我爸對我使用暴力不是這一次了,媽你給我做個證,免得我姐老以為都是我不孝。”我又看了看我媽已經變形了的綠臉。
“我沒你這個弟弟。”很好,我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姐姐又一次激怒了我。
“原來你早就這麼認為了?怎麼不告訴我!害得我今天才知道我原來和你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我說這話一定讓我那可憐的姐姐大驚失色,否則她的臉不會那麼抽搐,好像中了劇毒。
再看一眼我爸,又要氣絕。我連忙說:“爸,你為了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到底還能做出什麼事?”我爸指著我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媽在旁邊有些絕望地喊道:“童政!你走吧!”
我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癱在床上了,臉色難看的要命,我說:“媽,你是好人,我知道。”說完我就走了。剛要上車,張新這個混賬又打電話過來,我關機。
開著車在什刹海兜圈子,這條街我最熟悉不過了,小時候老在這條街上轉悠,雖然已經沒有了當時的場景,但是每當我沿岸周邊走的時候,總能想象出這裏相繼出現酒樓、歌台、茶肆,並形成米市、麵市、緞子市、皮毛市、帽子市、牛市、馬市和專門收賣驅奴的人市,一派市井繁榮景象。
畢竟明清兩代,這裏是王公貴族宅園別墅聚集地,如醇親王府、恭親王府、慶王府、羅王府、濤貝勒府、德貝子府分布周邊,為市井風情的什刹海平添了皇家的雍容貴氣。
從什刹海前海東沿一路向北開去。“烤肉季”餐廳廣告牌下的小橋便是銀錠橋,這裏曾種植過蓮藕,在清末光緒年間一些達官顯貴、文人墨客在這裏賞荷、遊湖品茶,於是集香居、清音茶社、爆肚王、烤肉季、會賢堂應時而生。當年這裏推窗而坐,便可覽芙蓉一片。
現在的什刹海不僅是市民的樂園,也吸引許多觀光客。“烤肉季”門前人力車、自行車、小轎車來來往往,幾個小學生正在畫夾前寫生,河邊搖櫓的小船裏不時傳來琵琶、二胡的絲竹聲,兩個小夥計正從“烤肉季”裏抬著送飯木匣桶上船,一女孩著淡粉旗袍優雅地坐於船頭藤圈椅上懷抱琵琶,船篷裏的人在持杯注聽或轉頭觀看船外。河邊沿街的酒吧裏坐著一群群金發碧眼的老外。
覺得身邊地人都平靜而悠閑的生活著,我確因為失魂落魄而在這裏回憶往昔無情的歲月。
開到南池子的時候,抬頭望望不遠處王府井那邊金碧輝煌的繁榮。
去年我和天愛一起在東安市場的北門一個清真小吃店裏吃奶油炸糕,酥脆的皮兒,綿軟的芯子;再來一碗杏仁豆腐,清涼爽口。
我還說我外婆老給我講她小時候在這邊吃小吃的事情,說原來這裏有吉祥戲院。外婆喜歡的是青衣戲,悲戲,苦戲。印象深刻的一出,是《生死恨》。女主人公苦了一生,卻在幸福即將到來的時候死了。整出戲,唱腔特別多,幽咽淒婉,催人淚下。每唱到精彩處,人們都要為它幽咽淒婉得好而鼓掌。每月十五號,是外公發薪水的日子,第二天一家三口必定要去吃西餐。最常去的是文化餐廳。出胡同口往南拐,走到南灣子,穿進去,出來就是南河沿。文化餐廳坐落在街西。餐廳是長方形的,寬敞,潔淨,人很少。常點的菜是土豆沙拉,炸豬排,奶油雞茸湯。
我還對她說,現在雖然沒有以前那些戲院小吃店了,但是,現在有我們,黎天愛和童政兩個人,所以我們倆在這裏,就是全部。當時天愛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很滿足的吃得滿嘴是油,開心地說,對,我們倆在這,就是全部。
吃完東西,我們倆就王麻子剪刀、盛錫福、瑞蚨祥、譚木匠一家一家的逛,她也喜歡北京,她說北京就是她的地方,走了那麼遠,離開那麼長時間,她隻得出一個結論,北京才是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然後我們倆就互相依偎著坐在東堂外麵的長椅上。
不知道怎麼回的家,我這個家自從結婚以來,兩年不到的時間,有差不多一年多是空著的,我每次回來都黑漆漆的一片,生冷的氣氛,偶爾會有一些像夢一樣的幸福瞬間,如泡影一般,轉瞬即逝。
童童意識到有人回來了,連忙跑過來,爬到我身上,聞來聞去,時不時還哼哼兩聲,我摸摸它的頭,說:“乖童童,今天有沒有聽話啊?有沒有想爸爸?”我蹲下來看他的狗食盆,東西基本上沒怎麼吃,隻喝了點水,水也沒怎麼喝。
自從黎天愛走了以後,它像懂人事一樣,不像以前那樣又蹦又跳了,整天悶悶不樂的,陪著我一起不吃不喝,好像真的覺得自己是個被遺棄了的孩子一樣,眼神都帶了憂傷。
我說:“怎麼又不吃飯呢?餓瘦了,等媽媽回來了,該埋怨爸爸了。”我又搔搔它的頭,它特聽話的低頭專心吃了點我給它倒的狗糧,時不時看看我,還用鼻子嗅嗅,我就笑著說,“爸爸也吃,咱爺倆一起吃。”然後我拿出一塊麵包象征性的往嘴裏塞。
養它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了,多少培養了些感情,我幾乎真的快把它當自己親生兒子了,我看它的時候總能想到天愛在我懷裏撒嬌的樣子,像個孩子一樣撅嘴,發脾氣,大聲笑,張著嘴睡覺,挑剔說我把雞蛋皮打到湯裏,還說我頭發長了,我說你給我多吃點飯,胖點,她就說,你做飯和我半斤八兩,怎麼吃……
昨日種種一股腦湧現在眼前,臉上不知不覺浮出笑容。
“你媽最喜歡小動物,你記得嗎?”我點了一下童童的鼻子,它很乖的哼哼兩聲。
“北京夏天有多熱,你有感覺吧!得光膀子才行,你媽說要去動物園,我說這大日頭的,怎麼出去啊?還不曬禿嚕皮了。你知道你媽那倔脾氣,她要想幹什麼,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我摟著童童就好像摟著黎天愛一樣,我感受著它身上的溫度,它很老實的讓我摟著,聽我像個老女人一樣無窮無盡的嘮叨。
“爸爸我愛看猴子,其實人和猴子很像,大家都不覺得,還老笑著指指點點。都不知道那些猴子,也蹲坐在山頂上俯首看人。有些吵死人的半大小子,大驚小怪的人,你媽特煩他們,就拉著我跑過去看熊貓。熊貓,你看過嗎?”我又問童童,一條狗哪懂我說什麼,我也不指望它能像神話傳說裏那樣忽然變身給我一個奇跡,接著就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時候,屋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沉默像一把匕首一點一點地剝奪著我的皮肉,啃噬我的靈魂。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拽回到現實中,我睜開眼睛還有些不能適應清晨強烈的光線,童童早就蹲在門口叫喚了。不用看我現在的狀態一定糟糕得不得了。我走過去,順順童童的毛,說:“乖,別叫。”它就不叫了。
“怎麼這麼慢!”陳強一進門就皺著一張臉厭惡的表情沒有比他做得更到位的了,“你從非洲剛回來啊?我這才幾天沒見你啊,整得自己跟埃塞俄比亞難民似的。”
“你丫廢話真多。”我沒心情聽他數落我,走到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充饑的,這兩天一直沒好好吃飯,確實胃一陣絞心的痛,我齜牙咧嘴了一陣,盯著空蕩蕩的冰箱一時緩不過來神。
“我就知道你這副德性,給你的。”無奈的陳強扔給我一袋子東西,“我知道快餐不好,你湊合吧。”
我無聲的拿起一個漢堡啃起來,說:“今天休息?”
“休息?你當我真和你一樣啊?”陳強在牆角處逗童童玩,“我是擔心童童,你們都是大人,用得著我費心?怕你們對不起童童,連累了它,你瞧這狗瘦的,哪還有鬆獅的威風勁兒?”
“你什麼時候有那好心,關心起我兒子了?”我瞥了他一眼,疑心他下一步就把童童殺了,“你不是一向看它不順眼!”
“我沒時間和你貧嘴,我早之前就和你說過吧,你不聽啊,我跟你三十年的兄弟了,我能害你啊?我和你說的話你一句都聽不進去,怎麼樣?到底被人家算計了吧!”陳強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抬頭環視了一下屋子,又說,“像沒住過人一樣,有什麼勁?”
“你什麼都不懂,我們倆的事情,別人都沒法理解。”我這次沒反駁他,但我憑自己的心說話。
“別人?你當我是別人?”陳強忽然提高聲音說。
“你看你現在哪還有點童政的樣子?”陳強坐在我旁邊,語氣中充斥了恨鐵不成鋼的遺憾。
“上次我們倆一起去海邊看海的時候,她就靠在我懷裏,特別乖。我不在乎大海,也不在乎打雷,我隻在乎她。然後忽然下起大雨,我們倆就像兩個落湯雞一樣在大街上走,臉上卻全是笑容。太陽升出來的時候,街道兩旁的樹木綠茵茵的,樓房被雨刷的特別幹淨。我們累得不行了,找個了街邊的椅子就睡了。”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聽,就自言自語道,“那時我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隨便一處長椅,我可以安然入睡,因為我知道我懷裏躺著的這個人一步未離,就在我懷裏,可我現在在我自己的家裏,寬敞又舒適,卻無法入睡,因為寂寞圍繞我,思念一直在敲門。”
“越來越像詩人了,我沒空和你在這裝文化人,我公司那邊還有事,你要是不輕生,我先走了。”陳強說著話站起身往門口走。
“這麼說,你是專門來看我自殺的?”
“沒良心的大尾巴狼!”陳強關門的瞬間還說,“不許死啊!不管你發生了什麼。”
死?我憑什麼死?人活這麼大多不容易,我為什麼要死?況且是別人對不起我,又不是我對不起別人,要是有人死,也不該是我吧。
再說,死多疼啊,留得滿身都是血,死不成變了殘廢竟招人煩了,我才不幹那缺德事呢。
我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層次的人,最起碼不會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說起來也算是個人才,換成現代人的說法,我也算是意誌堅強的人,可塑之材。
一提起精神勁兒,我就蹦躂著跑到衛生間,好好洗了個澡,一邊洗還一邊吹口哨,洗完了又把胡子刮個幹淨,全都穿戴好了以後,看了看時間,剛好。
童大人果然是效率一族,不免對自己信心百倍的稱讚道:“不錯!果然是國家的棟梁!”
童童搖著尾巴跟前跟後,一定是看到主人重新精神煥發,也開始崇拜起我了,我送給它一個電力十足的媚眼,說:“小子,外麵那些美女求都求不得,你可要珍惜啊!”
嘿!它好像真懂一樣,尾巴搖得更歡了。
“童政嗎?是我。”我一開機,就看到二十通未接電話,還沒來得及感歎自己人氣之高,就又來個一個電話,我一接就後悔了,說實話,我看見梁洲第一眼就不喜歡他,“找你一晚上,幹嘛去了?”
這小子到不把我當外人,毫不客氣。
“有事嗎?”我聲音明顯不高興。
“我那案子到底怎麼樣了?老爸那邊等消息呢……”一猜他就是為他公司那點破事兒,我不耐煩地說:“你那案子不歸我管。”
“兄弟兄弟,怎麼這麼絕情?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他聲音明顯放軟,聽我這麼一說又道,“這樣,你現在在哪?一小時後,君悅見!”
這些人就這樣,從來都把我當成免費勞動力,隻要有事就一個電話把我招呼過去,不管我到底有什麼事,也不管我樂不樂意。
“童童,今天好好在家待著,爸爸出門一趟,晚些回來給你買好吃的!一定要乖。”自從天愛走後,這些話就變成我說了,我說的很煽情,要是那狗能說話一定會說,我最愛爸爸了。
“這!”我剛閃過門口,梁洲就滿臉混了各種表情的走過來叫我。身邊還有一個小子,和他一樣都是一臉企業家二世祖的模樣,隻是那小子看起來舒服些。不過一樣沒好感。
“梁開翰,我表哥。”梁洲給我介紹。
我們禮節性的握握手,這小子其實給我感覺還算不賴,可惜恨屋及烏,凡是沾了梁洲,我就不待見。
“是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有什麼事,可以和他說。”梁洲裝作和我很熟的樣子,我勉為其難的笑笑。
“其實你們公司的事情確實不是我在辦,我最近一直在處理個人問題,工作方麵的事情都交給別人了……”我想和他講清楚,我對他們公司的這次的事是真的一點不知道。
“怎麼了?家裏出事了?”梁洲很關心地問。
我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我隻是不喜歡被這樣的人打探隱私。
“沒有沒有,家裏都挺好的。”
“那是怎麼了?有什麼不能擺平的,告訴我一聲,兄弟我一定鞍前馬後效力。”梁洲拍著胸脯說。
還有心思管我?有那時間多動動腦子你自己的事情吧。
“是啊,有什麼就說,別見外。”梁開翰終於找了個機會插上一句話。
“真沒事,我那都是小事,和你們這都沒法比。”
“既然真沒什麼事,那怎麼還要拒絕呢?”梁洲老奸巨猾的說。
我心中驚呼上當,不得已又說:“還不是你弟妹,我們倆吵了一架,好幾天都沒回來了。”我隨便一說,找了點噱頭。
“哦?弟妹啊……”梁洲一聽忽然笑了,笑得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慎得慌,“早說啊,這夫妻倆的問題可得頭等解決,耽誤不得。怎麼樣?需要哥哥我出麵調和一下嗎?”
你他媽跟著瞎摻和什麼啊?我看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我沒讓他看出我的狐疑,這小子笑麵虎一個,背地裏指不定陰成什麼樣呢。
“不用不用,女人就這樣,生兩天氣就好了,哪能慣她們那麼多毛病,時間長了,還不登鼻子上臉。”我連忙說。
“這就對了,你要這麼說,我算是明白你了,男人就是要有這麼點勁兒,還能讓他個娘們兒給怎麼著了啊!咱們得說話算才行。”我都沒語言來形容這個見風使舵的人了,還真是無懈可擊。
“閑話扯了就完了,我那事兒……”梁洲終於言歸正傳。
“唉!不是我不開麵,我是真的……”
梁洲打斷我的話說:“童政,別說我們這代了,就說從咱們爺爺那輩開始,這都是生死之交,三代了,要是下麵還有孩子,咱們的交情還得往下傳不是?怎麼這麼絕呢?”
梁開翰也不說話,在旁邊打著哈哈,時不時陪個笑,我越看他越煩。
“這話說得多見外,你也知道這裏麵有門道的,哪是我說幫忙就能幫上忙的,現在上麵出麵要查,我也是愛莫能助啊。”
“差什麼?你說句話,隻要你提出來,我一定盡量滿足。”梁洲信誓旦旦的說。
好不容易走出來,我有點出獄後再聞到自由空氣的感覺,舒坦。
一上午就這麼浪費在口水仗和互相推拖假仁假義中了。我的大好青春和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被這些虛情假意的人消磨得幹淨了。
回到單位,還沒進辦公室,小李忽然神秘兮兮地跑過來,拉我到廁所,把所有坑都看了個遍,確定沒有人才放鬆。
我一看樂了:“你丫玩地下黨呢?整這麼神秘幹嘛?《無間道》看多了?改行做臥底了?”
“廢話多對你沒好處。”小李一點不被我的幽默感動,板著一張臭臉。
“有那麼點意思了,要我說,你比劉德華演得好……”他又沒被我的幽默感動,惡狠狠瞪我一眼,我剩半句話沒意思再說下去,憋在肚子裏,特難受。
“你最近可小心點,別怪我沒提醒你。上麵可是派人查你呢。”小李一臉嚴肅,讓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他給我安排的緊張氛圍中。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又不耐煩地說,“正經點,老大不小了,分不清厲害輕重。”
我恍然大悟,追問:“查我什麼?我沒幹什麼啊。”
“你受賄!”
“我受賄?”我大驚失色,倒抽一口涼氣,平白無故作了廁所濁氣清潔器。
“受賄倒沒什麼,這年頭有幾個當官的沒有點黑錢,關鍵是,上麵有人要你死,你就是沒受賄,也脫不了幹係。”小李一語道破天機。
我被他臉上的嚴肅感染得也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再開玩笑了。
“有沒有什麼線索?”
“現在還沒有。”小李看我好像開始重視了,又說,“我估計可能和那個飛騰公司的案子有關。”
“飛騰?關我什麼事?”想到我剛剛還和梁洲他們見了麵,就飛騰的案子說了半天,現在這麼一說確實有些兜不住。
“飛騰的老板不是你幹爹?”小李一聽我這麼說,也動搖了。
“你也說了,老板是我幹爹,又不是我。”我脖子一梗,強硬起來。
“你也別和我衝,我也是提醒你,昨天聽張新說的,他都這麼說,我看十有八九這裏麵有貓膩。你萬事小心為妙。”
“張新?他怎麼會知道?”我又問了一個白癡問題,張新雖然不在政圈裏混了,可是他門路廣得上天下地,什麼圈子裏的人都有他能說得上話的人,隨便和哪個聊個天就能把全北京甚至全中國的事情通曉個遍。
“反正我話給你撂這了,不和你說了,免得我被牽扯進去。”他倒是一點不避諱,不過確實也沒什麼避諱的,我拍拍他肩膀學電影裏演得那樣,神色凝重非常誠懇的說:“我要是平安過來了,你就是我再生父母。”說完還是沒憋住撲哧笑出來。
小李無奈的說:“你就是不撞南牆不死心。”
嚇唬我的話,我得恭喜他了,他非常成功的嚇住我了。他走以後,我蹲在廁所裏抽了半包煙才出去,有人要整我,不是鬧著玩的,我不是什麼善茬,以前也整過別人,果然這次輪到我了,隻是我細數了一遍,也想不到我到底得罪了誰。
我連忙給張新打電話,撥通了,那邊喂了半天,我像石化了一樣不吭聲,半晌,張新說:“說話啊!你小子幹嘛呢?”
我噢了一聲,好像又被解除了咒語一樣,說:“有時間嗎?聊聊。”
“晚上來紅都吧。”說完就掛了,這沒禮貌的人。